那股溫暖的食物香氣，如同穿透厚重陰霾的微光，奇異地穿透了陳碩腹腔內(nèi)翻江倒海的劇。絲絲縷縷，執(zhí)著地纏繞著他痙攣抽搐的胃壁。
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尖銳的痛楚，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另一種疼痛來抵御這無休止的折磨。
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被冷汗和生理性的淚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朦朧中，一個陌生的女人映入眼簾。她臉上兩個深深的酒窩，隨著關切的表情若隱若現(xiàn)，像盛著溫柔的湖泊。
還有她那聲音——平淡，真誠，沒有一絲矯揉造作，只是純粹地表達著關心：“先生，您還好嗎？哪里不舒服？”
一直強撐著的堅硬外殼，在這劇烈的生理痛苦和突如其來的溫暖面前，如同被重錘擊中，轟然崩塌，碎落一地。
他張了張嘴，想回應這份陌生的善意，喉嚨卻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一股更猛烈的眩暈和惡心如同海嘯般排山倒海襲來，眼前驟然一黑，最后一絲力氣也被徹底抽空。
高大沉重的身軀，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前栽倒。
“先生！”陸琳瑯驚呼出聲，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幾乎是本能地甩開手中的抹布，顧不上矜持沖上前去。在陳碩的身體即將重重砸向冰冷堅硬的地磚前一瞬，她用自己單薄的身軀，奮力頂住了他沉重的肩膀和胸膛。
一股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穩(wěn)住，沒讓他倒到地上。
陳碩最后殘留的一絲意識，是跌入一片帶著淡淡皂角清香和食物暖意的柔軟之中，那氣息奇異地安撫著翻騰的胃。
緊接著，那個溫和的嗓音因焦急而拔高的呼喚，穿透了嗡嗡作響的耳鳴：“林業(yè)！快！拿杯溫水來！”
下一秒，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他。只有胃部那持續(xù)不斷的、尖銳如刀絞般的劇痛，成了意識沉淪前唯一鮮明而殘酷的烙印。
在這片被痛苦和黑暗籠罩的深淵里，那扇透著暖黃燈光、散發(fā)著“鄰家味道”的小門，卻像茫茫冰海上唯一可見的、微弱卻固執(zhí)燃燒的燈塔，成為混沌中唯一的光源。
陸琳瑯看著懷里徹底失去意識的陌生男人，臉色煞白，手足無措。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后背。
天?。∫粋€陌生男人在她的小店里暈倒了！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簡直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慌讓她聲音都微微發(fā)顫。
“陸姐，水來了！他怎么了？”林業(yè)端著一杯溫水急匆匆跑過來，看到這情形也嚇得不輕。
“林業(yè)，快，掐一下他的人中！試試看！”陸琳瑯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此刻她只能想起平時在網(wǎng)上偶然看到的急救知識，病急亂投醫(yī)。
“好！”林業(yè)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俯身，用拇指在陳碩的人中穴上用力掐了下去，指節(jié)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陳碩喉嚨深處溢出。在穴位強烈的刺激痛感下，他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映出兩張寫滿急切與擔憂的臉龐。
“先生！您醒了！太好了！”陸琳瑯大大松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下一半，連忙將手中的溫水杯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唇邊，“快，先喝點溫水緩緩?！?/p>
陳碩沒有抬手去接——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連控制手指都異常困難，指尖還在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他只能就著陸琳瑯的手，順從地、小口地啜飲了大半杯溫水。溫熱的液體順著干涸的食道滑下，那翻攪不休的胃竟奇跡般地得到了片刻的安撫，強烈的嘔吐感暫時退潮。
昨天應酬灌下的烈酒早已將胃壁灼燒得脆弱不堪，回到家時已是強弩之末，偏偏莫嫻還在那時糾纏不休，陰陽怪氣地鬧騰，他心煩意亂，連藥都沒顧上吃，只勉強喝了梁嬸端來的小半碗米粥。
今天又是一輪接一輪的酒精轟炸，這飽經(jīng)摧殘的胃終于徹底罷工，給了他最嚴厲的報復。
“先生，您這情況……需要我們幫您叫救護車嗎？”陸琳瑯看著陳碩蒼白如紙的臉色和額角未干的冷汗，依舊憂心忡忡。
她小心翼翼地措辭，既怕顯得冷漠，更怕他在自己店里出事，這小店是她全部的心血。
“不用，”陳碩的聲音沙啞虛弱，卻帶著強烈的拒絕，“老毛病，只是……胃不舒服?！?/p>
他厭惡醫(yī)院里那無處不在的消毒水氣味，那冰冷刺眼的白墻，那機械的流程，比他那座豪華卻毫無暖意的“家”，更讓他感到窒息和不舒服。
陸琳瑯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身上尚未散盡的濃重酒氣，心中頓時了然——原來是過量飲酒誘發(fā)的急性胃痛。
她理解這種硬撐，卻又無法完全放心。
“可是……您剛才都暈倒了，看著真的很嚴重。胃病這東西，最忌諱硬撐……”
她還想再勸，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萍水相逢，說太多，恐怕只會惹人厭煩。
“真的……不用?！标惔T閉了閉眼，語氣煩躁卻堅持。
“那……”陸琳瑯無奈，陷入兩難。讓他走？萬一路上出事怎么辦？留他？又怕?lián)熑巍?/p>
她目光掃過旁邊同樣緊張的林業(yè)，腦中靈光一閃，“林業(yè)！我記得你上次胃不舒服買了一盒胃藥，好像還剩幾顆？快去找找看！”
“哦！對對！”林業(yè)一拍腦袋，立刻轉(zhuǎn)身跑到收銀臺，在抽屜里一陣翻找，“找到了陸姐！還有幾顆！”他舉著一個小藥盒跑回來。
陸琳瑯接過藥盒，仔細看了看說明，才轉(zhuǎn)向陳碩，態(tài)度謹慎：“先生，您看這個藥，您能吃不？是常用的胃藥。您自己看看說明？”
她深知藥不能亂吃，必須征得對方同意。
陳碩接過藥盒，視線掃過熟悉的藥名，是藥店常見的非處方胃藥。
他點點頭，從中取出兩顆，就著陸琳瑯遞過來的剩下那小半杯溫水，仰頭吞服下去。
“謝謝……”藥片落肚，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藥效開始發(fā)揮，那尖銳的絞痛似乎真的緩和了一些，緊繃的神經(jīng)也隨之松弛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