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沙發(fā)上癱軟下來，試圖消化這一天的魔幻現(xiàn)實，擱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倏地亮起，在略顯昏暗的房間里投下一小片藍光。
是劉浩發(fā)來的信息：
“千禧，晚上有空出來聚聚不？學校快開學了，我打算提前過去安頓一下?！?/p>
看著熟悉的頭像和名字，一種久違的、屬于“正常生活”的感覺悄然回流。我迅速回復：
“好?。”仨毦?！我叫上白芷和阿福一起?！?/p>
“行！晚上六點，XX大排檔，不見不散！”
我把手機遞給旁邊揉著眼睛的白芷：“劉浩喊晚上聚聚，他要提前返校了。”
白芷接過手機看了看，臉上浮現(xiàn)一絲離別的悵然：“好啊…這一走，下次見面真不知道啥時候了?！?/p>
她說著，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沁出點生理性的淚水，“哎，困死了…得抓緊補個覺回回血?！?/p>
我看著她困倦的樣子，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拖長了語調問：“那這位困倦的美人兒~ 午睡是打算寵幸我這張小床呢，還是…去隔壁找你的親親對象呀？”
白芷毫不客氣地甩給我一個標志性的白眼，順手抄起一個抱枕作勢要砸：“廢話！當然是跟你擠擠！有免費的暖床丫頭干嘛不用？” 她一邊說，一邊趿拉著拖鞋就往我房間走。
走到門口又想起什么，回頭對坐在一旁安靜刷手機的阿福說：“寶寶，我房間空出來了，你這幾天就睡我那兒吧，東西都齊全?！?/p>
阿福抬起頭，爽快地應道：“好嘞，謝謝芷姐！” 他利落地起身，拎起自己不多的行李，側身擠進了白芷的房間門。
夜色籠罩下的大排檔，十足的煙火氣撲面而來。大棚下支著幾張簡易的方桌，店門前也擺了幾張，店內隱約傳來包廂里的喧鬧聲。
最引人注目的是店旁那滋滋作響的烤架，老板熟練地翻動著肉串，油脂滴落炭火，“滋啦”一聲騰起帶著焦香的青煙，香氣霸道地鉆入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動。
我們徑直走向那琳瑯滿目的展示柜，各自拿起一個塑料籃。
燈光下，各色食材碼放得滿滿當當：青椒與鮮嫩牛肉相間的串串，酸甜菠蘿裹著牛肉粒的串串，飽滿的大蝦，半開的生蠔……看得人眼花繚亂。我們各自挑選了些心儀的，裝了滿滿幾籃子。
好不容易在喧囂中尋得一處空桌坐下。白芷拿起一瓶冰啤酒，瓶身沁著水珠，她晃了晃，眼睛亮亮地提議：“氣氛都到這兒了，要不…咱們喝一個？”
我們幾個交換了個眼神，無需多言，默契地點頭：“好呀！”劉浩立刻朝忙碌的老板那邊揚了揚下巴，提高嗓門喊道：“老板，麻煩來打百威！”
冰涼的啤酒很快上桌，瓶蓋“?！钡貜楅_。幾杯冰啤下肚，身體放松下來，話題也自然而然地轉向了今天廠里那場猝不及防的風暴。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眉頭微蹙：“唉，上面那些人到底捅了多大簍子?。窟@下好了，辛苦錢全泡湯了。”
“誰說不是呢，”劉浩灌了口酒，語氣復雜，“本來想著再熬倆禮拜就能走了，這下倒是提前‘解放’了，可這工資……”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這時，一直沉默的阿福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神秘：“我倒是聽到點風聲……”我們仨立刻被吸引了，不自覺地也向他那邊傾身，目光齊刷刷聚焦在他臉上：“啊？為啥？”
阿福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才用氣聲說：“聽說啊，是咱們那批出口貨……是假貨！被人給實名舉報了，這才順藤摸瓜查到咱廠！”
“假貨？！”我們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震驚得差點從塑料凳上跳起來。
白芷難以置信地追問：“寶寶，真的假的？就算……就算是假貨，也不至于整個廠子說沒就沒吧？這也太……”
“噓——小聲點！”阿福趕緊示意，接著又拋出一個更重磅的消息：“因為啊，上面那幫人為了搞這假貨，還干了票大的——偷稅漏稅！數(shù)額嚇死人！這才徹底把天捅破了！”
“難怪！”我們恍然大悟，懸著的心反而落下了些許，這離奇的一切似乎終于有了個殘酷但清晰的解釋。震驚、憤怒、還有一絲荒謬感交織在一起。
恰在這時，一大盤烤得金黃焦香、滋滋冒油的肉串被端了上來，濃郁的肉香瞬間沖淡了些許凝重的氣氛。
劉浩率先抓起一串肥美的羊肉串，豪爽地咬了一大口，肉汁四溢，燙得他直哈氣：“嚯！香！來來來，先吃！天大的事也填飽肚子再說！”那滿足的喟嘆仿佛暫時驅散了陰霾。
白芷看著大家，靈機一動，提議道：“干吃干喝多沒勁，要不咱們玩?zhèn)€小游戲？活躍活躍氣氛？”
我好奇地問：“玩什么呀？”
白芷眼睛轉了轉，笑著說：“嗯…‘逛三園’怎么樣？簡單好玩！”
“逛三園？”劉浩和阿福也來了興趣，“具體怎么個玩法？”
“好啊，那我先開始吧！”阿福興致勃勃地清了清嗓子，環(huán)視我們一圈，“星期天，逛三園，什么園？”
“動物園！”劉浩反應最快，幾乎是搶答。
我緊隨其后：“老虎?！?/p>
白芷無縫銜接：“獅子?！?/p>
阿福：“熊貓。”
劉浩：“大猩猩?！?/p>
我：“大象。”
又輪了一圈常見的動物后，壓力給到了劉浩。他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著：“嗯……企鵝！”聲音里帶著點終于想出來的釋然。
“哎——卡殼了哈！”白芷立刻笑著輕拍了下桌面，像個小裁判，“倒計時都過了三秒了，喝喝喝！”
劉浩也不扭捏，嘿嘿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杯底在桌上敲出清脆的一聲?！巴纯?！”他抹了下嘴邊的酒沫。
酒意微醺，氣氛更熱絡了些。白芷眼珠一轉，又有了新點子：“哎，光玩游戲沒意思，要不……咱們來點刺激的？真心話大冒險怎么樣？”
“好呀！”大家正玩在興頭上，自然一致同意。
……
時間不知不覺溜走。夜已深沉，酒店樓下，清冷的夜風裹著涼意吹散了部分酒氣，但幾人的臉上仍帶著明顯的酡紅，眼神也有些迷離。路燈的光暈模糊了輪廓。
白芷和阿福緊緊牽著手，身體微微依偎著，像一對連體嬰。
看著我和劉浩，癡癡地笑，帶著醉后的慵懶和甜蜜。
“哎呀，我們兩個……現(xiàn)在就是個大燈泡，賊亮賊亮的那種！”我道。
劉浩腳步有些打晃，聞言轉過頭，目光在我們倆身上掃了掃，嘴角勾起一抹促狹又帶著點試探意味的笑，拖長了調子：“是啊……大燈泡……要不咱倆也……”
我心里猛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點急迫地打斷他：“時候真不早了！”
聲音可能比預想的高了一點點，我趕緊穩(wěn)住，找了個最正當?shù)睦碛?，“我們就不送你了，你趕緊上樓休息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車呢，別耽誤了?！?/p>
劉浩被打斷的話頭停在半空，他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也許是自嘲，也許是無奈，也許只是醉意朦朧。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恢復了平常，只是略低了些：“行吧。那……我就先上去了?！彼D身朝酒店入口走去，又停住，回頭補了一句，“你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霓虹燈明明滅滅，映著他獨自走進旋轉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酒店大堂明亮的光線里。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未散的酒氣和說不清的、微妙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