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會見室的玻璃冰冷刺骨，林微看著對面穿著囚服的張經(jīng)理，他兩鬢的白發(fā)仿佛一夜之間多了許多，曾經(jīng)銳利的眼神此刻布滿血絲。
“你來了。” 張經(jīng)理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金屬的嗡鳴，“沒想到最后見你的地方是這里?！?/p>
林微將錄音筆放在桌上：“我想知道全部真相，關于吊機事故，關于陳教授，關于你和周家的交易?！?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黑匣子里的錄音還在腦海里回響，父親的慘叫像針一樣扎著她的神經(jīng)。
張經(jīng)理拿起面前的紙杯，渾濁的水在杯壁上晃出漣漪：“十年前，周志國給了我五十萬，讓我在吊機例行檢查時做手腳。他說碼頭要拆遷，想制造事故騙取保險金?！?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我當時賭債纏身，就……”
“所以你故意松動了螺絲？” 林微的聲音發(fā)顫。
“不！” 張經(jīng)理猛地拍桌，紙杯應聲倒地，“我沒敢動關鍵部位，只是謊報了檢查結(jié)果。但周志國留了后手，他讓自己的侄子偷偷換了螺絲，那孩子…… 是當時的實習生。”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細節(jié)黑匣子里的錄音從未提及?！瓣惤淌谥肋@些嗎？”
張經(jīng)理的眼神突然閃爍：“他不僅知道，還幫周志國掩蓋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隔著玻璃推過來，“這是事故后第三天拍的，陳敬宏和周志國在碼頭倉庫見面，手里拿的是保險理賠單?！?/p>
照片上的陳敬宏穿著風衣，背對著鏡頭，但側(cè)臉的輪廓清晰可辨。他手里的單據(jù)上，“意外事故” 四個字被紅筆圈出，旁邊有周志國潦草的簽名。林微的指尖撫過照片邊緣，突然想起陳教授送她的那本筆記，第 73 頁的空白處，有一個與理賠單相同的紅筆圈記符號。
“他為什么要幫周志國？” 林微追問。
“因為陳敬宏當年需要周家的資金支持?！?張經(jīng)理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在研究一個金融模型，急需經(jīng)費，周志國是主要投資人。事故發(fā)生后，周志國以撤資相威脅，讓他幫忙偽造了吊機的保養(yǎng)記錄。”
會見室的時鐘滴答作響，林微的腦海里亂成一團。那個在數(shù)學競賽上賞識她、在倫敦為她引薦資源的老教授，竟然與父親的事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還有一件事?！?張經(jīng)理突然抬頭，眼神銳利如舊，“你父親的工傷賠償單上，有個隱藏的賬戶信息，是陳敬宏偷偷加上的。這十年里，每個月都有一筆錢匯入你家的賬戶，數(shù)額正好夠支付你弟弟的學費。”
林微愣住了，繼母從未提過這筆錢。她突然想起每年開學前，繼母總會神秘地拿出學費，說是 “撿廢品攢的”。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串聯(lián)成令人心驚的線索。
離開監(jiān)獄時，林睿拽著她的衣角指向街角：“姐姐，那個爺爺在跟著我們?！?/p>
林微回頭，看到一個戴鴨舌帽的老者迅速躲進巷口，露出的半張臉正是陳敬宏的司機。她的后背瞬間滲出冷汗，加快腳步走進地鐵站，卻在刷卡時發(fā)現(xiàn)錢包里多了一張紙條，上面是陳敬宏的字跡：“今晚八點，老地方見，給你看周志國的懺悔視頻?！?/p>
“老地方” 是陳敬宏在大學的實驗室。林微站在熟悉的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推門而入。實驗室里空無一人，投影儀正對著白墻，桌上放著一個 U 盤。
當她插入 U 此時，屏幕上出現(xiàn)的卻不是周志國，而是十年前碼頭的監(jiān)控畫面。畫面里，陳敬宏親自爬上吊機，手里拿著扳手在螺絲上做著什么。緊接著，是他與周志國的對話錄音：“放心，我調(diào)松了三顆螺絲，既會出事，又不會死人，正好能拿到保險金?！?/p>
林微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身后傳來腳步聲。陳敬宏站在門口，手里把玩著一支鋼筆：“看來你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你父親太礙事，他總說要舉報碼頭的安全問題?！?/p>
“所以你就親手……” 林微的聲音哽咽。
“我需要資金完成我的模型?！?陳敬宏的鋼筆在掌心轉(zhuǎn)動，“那個模型能預測金融危機，比你的民生數(shù)據(jù)厲害百倍。為了偉大的事業(yè)，犧牲一個碼頭工人算什么？”
就在這時，林微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張經(jīng)理用律師的手機發(fā)來的信息：“陳敬宏的模型偷了你的核心算法，他在南美市場的操作數(shù)據(jù)與你的民生模型高度吻合！”
陳敬宏的臉色驟變，猛地撲過來搶奪手機。林微側(cè)身躲開，撞倒了旁邊的試劑架，藍色的液體潑在投影儀上，屏幕瞬間黑屏?；靵y中，她抓起桌上的手術刀防身，卻在轉(zhuǎn)身時看到墻上掛著的舊照片 —— 年輕的陳敬宏與父親站在碼頭，兩人的手臂緊緊摟著對方的肩膀，笑容燦爛。
“你父親曾是我的助手?！?陳敬宏的聲音突然低沉，“我們一起研究金融模型，直到他發(fā)現(xiàn)我為了數(shù)據(jù)不擇手段……”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林微看著陳敬宏被警察帶走時，他突然掙脫手銬，將一個芯片塞進她手里：“這是模型的后門程序，能毀掉它…… 也算我贖罪?！?/p>
林微握著發(fā)燙的芯片，站在狼藉的實驗室里。墻上的照片在晃動，父親的笑容模糊不清。她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數(shù)字不會騙人，但用數(shù)字的人會?！?此刻，芯片里跳動的代碼仿佛在嘲笑她，那些她引以為傲的金融智慧，終究沒能看穿人心的深淵。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微不知道這個芯片該不該啟用，也不知道父親與陳敬宏之間還有多少未說的秘密。但她清楚，這場關于數(shù)字與人性的戰(zhàn)爭，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第十四章 芯片里的過往碎片
警笛聲漸遠，實驗室里只剩下林微和滿地狼藉。她攤開手心，那枚芯片還帶著陳敬宏的體溫，表面的電路紋路在月光下像條蜷縮的蛇。墻上的舊照片被試劑腐蝕出斑駁的痕跡，年輕的父親與陳敬宏勾肩搭背的身影，正一點點被藍色液體吞噬。
“一起研究金融模型……” 林微喃喃重復著這句話，指尖突然觸到照片背面的膠痕。她小心翼翼地將照片從墻上撕下，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海平線算法，2008.6.18，碼頭倉庫”。
這個日期讓她心頭一震 —— 那是全球金融危機最嚴重的月份，父親曾說過，當年碼頭有批進口鋼材突然暴跌，差點讓整個貨運公司破產(chǎn)。她抓起桌上的手術刀，撬開芯片邊緣的接口，里面露出一張微型存儲卡，文件名正是 “海平線算法”。
插入電腦的瞬間，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流。林微很快發(fā)現(xiàn)，這算法的核心邏輯竟是用碼頭的貨物吞吐量預測大宗商品價格，與她民生模型中 “菜市場人流預判菜價” 的思路如出一轍。更驚人的是，代碼注釋里頻繁出現(xiàn) “老林” 的名字，那是父親的昵稱。
“原來你們真的是伙伴?！?林微的眼眶發(fā)熱，突然注意到代碼里夾雜著奇怪的符號 —— 與父親工傷賠償單上隱藏賬戶的密碼提示完全一致。她試著輸入 “土豆價格指數(shù)” 作為密鑰，文檔果然解鎖了，彈出一段視頻。
視頻里，父親和陳敬宏在碼頭倉庫搭建簡易服務器，屏幕上滾動著 2008 年的鋼材價格曲線。“這樣就能提前三天預測暴跌了。” 父親擦著汗笑，“等我們完善算法，就能幫小商販躲過金融危機?！?陳敬宏在一旁點頭，眼里閃爍著真誠的光。
視頻突然中斷，接著是段錄音，時間顯示為吊機事故前一天?！斑@算法必須加入風險預警模塊！” 父親的聲音帶著爭執(zhí)，“你為了精準度，竟然用碼頭工人的安全數(shù)據(jù)做變量？” 陳敬宏的聲音冰冷刺骨：“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沒有犧牲怎么可能有突破？”
林微的手指懸在鍵盤上，突然明白這場決裂的根源。父親的算法里藏著對人的關懷，而陳敬宏卻在數(shù)據(jù)里剔除了 “人性” 這個變量。就像她在菜市場學到的，秤不僅要準，更要懂得給老人家多添一兩 —— 這額外的分量，才是算法算不出的溫度。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林睿抱著一個舊紙箱站在門口，是繼母讓他送來的。“王阿姨說這是爸爸留在閣樓的東西?！?箱子里裝著泛黃的貨運單據(jù)，最底下壓著本工作日記，扉頁寫著：“敬宏總說我太心軟，可金融如果只剩下數(shù)字，和**有什么區(qū)別？”
日記第 37 頁夾著張設計圖，是父親手繪的吊機安全監(jiān)測裝置，標注日期恰好在事故前一周。林微突然想起黑匣子里的錄音，父親說 “螺絲松動” 時的語氣，更像是在提醒某個預設好的監(jiān)測程序。
“姐姐快看！” 林睿從單據(jù)里抽出張發(fā)票，是臺二手傳感器的購買記錄，收貨地址是碼頭吊機控制室。
林微的呼吸驟然急促。她重新審視芯片里的海平線算法，發(fā)現(xiàn)有段被刻意刪除的子程序。用父親日記里的 “心軟系數(shù)” 修復后，屏幕上跳出吊機事故的模擬畫面 —— 原來父親早就安裝了預警裝置，那聲慘叫不是因為意外，而是他故意觸發(fā)警報，想逼停作業(yè)！
“陳敬宏知道爸爸會這么做。” 林微猛地攥緊拳頭，芯片在掌心硌出紅痕。他調(diào)松螺絲不是為了騙保，而是算準了父親會為了救人冒險，想用這場 “意外” 徹底奪走算法的控制權。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南美實驗室發(fā)來的緊急郵件：陳敬宏的模型開始異常波動，南美貨幣匯率出現(xiàn)詭異的斷崖式下跌，與 2008 年鋼材暴跌的曲線重合度高達 92%。
林微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倒計時，芯片的自毀程序已啟動。她突然想起父親日記里的話：“最好的防御是修復漏洞，不是毀掉系統(tǒng)。” 她深吸一口氣，將海平線算法里父親編寫的 “人性模塊” 植入陳敬宏的模型后門。
當她按下發(fā)送鍵，芯片突然發(fā)出蜂鳴，表面的電路亮起紅光。林微抱著林睿撲到桌子底下，爆炸聲震碎了所有玻璃。濃煙中，她看見墻上的舊照片飄落，年輕的父親正對著鏡頭豎起大拇指，仿佛在說 “做得好”。
消防車趕到時，林微站在警戒線外，看著實驗室的火光映紅夜空。手機收到銀行提示，那個隱藏賬戶突然匯入一筆巨款，附言是 “海平線算法的版權費”。發(fā)件人是陳敬宏的律師，附帶著封信：“陳教授在獄中說，這算法本該有你的名字。”
林睿拽著她的衣角指向東方，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林微握緊口袋里的芯片殘骸，那里還殘留著父親代碼的溫度。她知道，真正的戰(zhàn)爭不是毀掉模型，而是讓冰冷的數(shù)字重新長出人情味 —— 就像此刻初升的太陽，總會穿透所有陰霾，照亮菜市場的每個角落。
遠處傳來早市的喧鬧聲，新的一天開始了。林微牽著林睿的手，朝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走去，她的民生模型，還等著加入更多帶著煙火氣的數(shù)據(j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