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黛玉于王夫人病榻前,當(dāng)眾撕破“沖喜”之謀,斷然拒婚,其言如刀,直刺賈府心肺,掀起軒然大波。消息如瘟疫般瞬間傳遍府中上下,驚愕者有之,竊喜者有之(如薛姨媽、寶釵),震怒者更有之。賈母氣得舊疾復(fù)發(fā),臥床不起;王夫人更是病上加病,直道“孽障”、“反了天了”;唯有寶玉,聞得黛玉拒婚之語中那句“知己之情,豈可混淆于夫妻之倫”,如遭雷擊,癡癡傻傻,終日只在怡紅院中枯坐,口中喃喃“知己…知己…”,連襲人、麝月等亦勸解不得,闔府上下,一片愁云慘霧,風(fēng)雨飄搖。
然黛玉卻似置身風(fēng)暴之外。瀟湘館內(nèi),翠竹依舊,清幽如故。紫鵑、雪雁雖憂心忡忡,見姑娘每日里或看書,或理賬,或指點(diǎn)林忠派來的可靠伙計(jì)打點(diǎn)行裝,神情自若,氣定神閑,心中也漸漸安定下來,只覺跟著這樣的主子,縱是刀山火海,亦無所懼。
三日期限轉(zhuǎn)瞬即至。這日黃昏,賈政身邊的長隨周瑞(非其妻)面色灰敗,捧著一個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并一個錦囊,悄無聲息地來到瀟湘館。
“林姑娘,”周瑞聲音干澀,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惶恐,“老爺命小的將此物交予姑娘?!彼蜷_木匣,里面是碼放整齊、銀光閃閃的官錠銀票,厚厚一疊;錦囊中則是贖回的三張鋪面契票,以及一張賈政親筆所立、言明林家財(cái)產(chǎn)已清算完畢、兩不相欠的字據(jù),上面蓋著賈政的私印。
黛玉只略略掃了一眼銀票數(shù)額與契票真?zhèn)?,便知賈政是砸鍋賣鐵,甚至可能挪用了官中款項(xiàng),才勉強(qiáng)湊齊此數(shù)。她心中無半分憐憫,唯有一片冰冷。林家?guī)状e累,被蠶食鯨吞近十年,如今能追回這些,已是萬幸。
“有勞周管家?!摈煊袷疽庾嚣N收下,聲音平淡無波,“請回稟二舅舅,黛玉謝他主持公道。從此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周瑞如蒙大赦,躬身退下,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巨資在手,黛玉心中大石落地。她立即密召林忠,將銀票、契票交予他,命其速速打點(diǎn),變賣部分不易攜帶的珍玩(賈府歸還的),購置堅(jiān)固車船,雇傭可靠鏢師護(hù)衛(wèi),并聯(lián)絡(luò)江南林家舊部,為南歸重振家業(yè)鋪路。一切皆在隱秘中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