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在朱漆大門上撞得粉碎!里面混合著草木灰、塵土、油泥、咸菜鹵水的污穢混合物,如同天女散花般,瞬間糊滿了大半扇氣派的大門!那股子難以形容的酸咸餿臭味,瞬間彌漫開來!
“哎喲我操!” “什么玩意兒?!”
兩個打瞌睡的家丁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一蹦三尺高,帽子都飛了。等他們看清門上那一片狼藉、聞到那令人作嘔的氣味時,臉都綠了。
“誰?!哪個王八羔子活膩歪了?!” 家丁甲怒吼著,抽出腰間的短棍。
“給老子滾出來!” 家丁乙也抽出棍子,氣急敗壞地四處張望。
而我,早在瓦罐出手的瞬間,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使出當(dāng)年看孩子們逃跑時學(xué)來的精髓——抱頭、弓腰、腳下生風(fēng)!嗖地一聲,鉆進(jìn)了旁邊一條迷宮般狹窄、堆滿雜物的死胡同!
我矮下身子,利用雜物和陰影做掩護(hù),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狂跳!耳邊傳來家丁們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在胡同口張望了一下,但沒敢貿(mào)然追進(jìn)這又臟又亂的死胡同。
“媽的!讓他跑了!”
“這…這什么鬼東西?臭死老子了!”
“快!快通知老爺!有人砸門潑糞了!”
聽著外面家丁驚慌失措的喊叫和那一片混亂,我縮在墻角一堆破竹筐后面,捂著嘴,差點笑出聲。成了!第一步!
但我沒敢久留。等外面腳步聲稍微遠(yuǎn)去,我立刻像泥鰍一樣,從死胡同另一頭一個不起眼的狗洞(沒錯,就是孩子們偷果子鉆的那個)鉆了出去,繞到了趙財主家后巷。這里更僻靜。
我摸到后巷一個堆放垃圾的角落,飛快地?fù)炱鹨粔K半截磚頭。深吸一口氣,再次默念計劃,然后鉚足了勁兒,朝著趙財主家后院那高高的圍墻里面,用力將磚頭拋了進(jìn)去!
“噗通!” 一聲悶響,磚頭準(zhǔn)確地落入了后院的池塘里(希望沒砸到趙財主心愛的錦鯉)。
與此同時,我用盡力氣,模仿著一種沙啞、驚慌、仿佛看到鬼的腔調(diào),朝著圍墻里面尖聲大喊:
“糧摻沙!貸吸血!城南破廟有賬本!要命的快跑啊——!”
喊完,不等里面有任何反應(yīng),我立刻故技重施,抱頭鼠竄!這一次,我直接朝著城隍廟的方向狂奔!那里人多眼雜,便于脫身。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肺像要炸開一樣。凡人的身體,真是…太脆弱了!但我心里卻像點燃了一把火,燒得又興奮又解氣!
當(dāng)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張嬸家附近,躲在暗處觀察時,趙財主家已經(jīng)徹底亂了套!前門圍了一群看熱鬧的街坊,指指點點地看著門上那一片狼藉,捂著鼻子議論紛紛。后院里更是傳來趙財主氣急敗壞的咆哮和家丁們雞飛狗跳的搜查聲。
“查!給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潑糞的混蛋揪出來!”
“還有!城南破廟!快!帶人去給我搜!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敢造老子的謠??!”
趙財主那又驚又怒的聲音,隔著院墻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成了!第二步!污水潑了,謠言也撒出去了!趙財主現(xiàn)在自顧不暇,滿腦子都是“糧摻沙”、“賬本”這些要命的字眼,哪還有心思去管李老頭那點“偷雞”的破事?就算他想報官,這滿門的“糞”和當(dāng)街傳開的“黑料”,也夠他喝一壺的!官差來了,先查誰還不一定呢!
我靠在冰涼的土墻上,平復(fù)著狂跳的心臟和火燒火燎的喉嚨,看著趙財主家亂成一鍋粥的場面,一股前所未有的、帶著濃濃煙火氣的快意,油然而生。
嘿,玉帝老兒,看見沒?不用神力,照樣能“體察”出法子來!這人間煙火里,可不只有眼淚和汗水,還有咱老百姓自己的“土智慧”!
我得意地拍了拍懷里那半塊依舊冰涼的烤紅薯,轉(zhuǎn)身,像沒事人一樣,溜溜達(dá)達(dá)地準(zhǔn)備回張嬸家的灶臺后。肚子又叫了,這回是餓的。不知道張嬸家的餃子,還有沒有剩的?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韽垕鸷屠罾项^的聲音。
“李大爺,您就安心住著!趙扒皮那邊…咦?剛才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是他家出啥事了?” 張嬸的聲音透著疑惑和一絲解氣。
“出…出事了?” 李老頭的聲音依舊帶著驚魂未定的沙啞,但似乎沒那么絕望了,“活…活該!老天爺開眼…”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濃的感激和哽咽,“張家的…我…我李老頭…下輩子做牛做馬…”
“哎呀,您說這干啥!快喝湯!” 張嬸打斷他,“栓柱!去,把鍋里剩的餃子都給李爺爺熱上!多放點醋!”
“哎!” 栓柱響亮地應(yīng)著。
我貓著腰,悄無聲息地重新溜回灶臺后那個溫暖的小角落。剛藏好,栓柱就端著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餃子進(jìn)來了。他小心地把碗放在灶臺邊一個還算干凈的地方:“李爺爺,餃子熱好了,您趁熱吃!娘說了,多放醋!”
柴房里傳來李老頭含糊不清的道謝聲和吸溜餃子的聲音。
灶膛里的火苗跳躍著,映照著栓柱年輕而充滿生氣的臉。他放好餃子,正要出去,目光無意間掃過灶臺角落——正是我藏身的地方。
他“咦”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樣?xùn)|西。
是我剛才撕下來寫字的那塊官袍內(nèi)襯布條!上面用炭條寫的字雖然被我卷起來了,但布料的質(zhì)地和殘留的微弱神性氣息,顯然不是凡物。
栓柱拿著布條,對著灶膛的火光看了看,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上面還沾了點草木灰和咸菜鹵水的混合怪味),小臉上滿是困惑:“這…這啥布???又滑又涼,還有股怪味…誰丟這兒的?”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糟糕!百密一疏!怎么把這“罪證”落下了?!
栓柱拿著布條,翻來覆去地看,眉頭越皺越緊,似乎覺得這布料很不尋常。他猶豫了一下,拿著布條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娘!您看我在灶臺后面撿到個啥?這布……”
完了!要露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栓柱!” 張嬸的聲音從柴房門口傳來,帶著點責(zé)備,“瞎嚷嚷啥?李爺爺剛睡下!一塊破布有啥好看的?指不定是耗子從哪個犄角旮旯拖出來的墊窩料!臟死了!還不快扔灶膛里燒了!看著晦氣!”
“哦…” 栓柱被老娘一吼,立刻蔫了。他嫌棄地撇撇嘴,看都沒再看一眼,順手就把那塊“價值不菲”的官袍內(nèi)襯布條,像扔垃圾一樣,準(zhǔn)確地丟進(jìn)了熊熊燃燒的灶膛!
橘紅色的火舌瞬間舔舐上來,那塊帶著玉帝旨意和灶王爺“犯罪證據(jù)”的布料,眨眼間化為了一小撮飛灰,混入了其他柴草的灰燼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我張著嘴,看著那跳躍的火苗,好半天沒合上。
栓柱拍拍手,沒事人一樣出去了。
灶膛里,火焰歡快地跳躍著,發(fā)出溫暖而安詳?shù)泥枧韭?。柴房里,傳來李老頭輕微而均勻的鼾聲。院子里,張嬸正低聲和栓柱說著什么家常。
一場風(fēng)波,似乎就這樣,被這人間最尋常的煙火氣,無聲無息地?fù)崞搅恕?/p>
我靠在溫暖的灶壁上,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感交織在一起。懷里那半塊烤紅薯,似乎也沒那么冰涼了。
新天眼通平板在袖子里輕輕震動了一下,屏幕幽幽亮起微光,一行小字無聲地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