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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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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像是天上被捅了個窟窿,沒完沒了地往下倒。冷氣順著轎簾的縫隙鉆進(jìn)來,

帶著泥土和血腥氣混雜的濁味,直往骨頭縫里滲。我縮在花轎逼仄的角落,

身上層層疊疊的嫁衣沉重如鐵,壓得人喘不過氣。金線繡的鳳凰在昏暗的光線下也失了光彩,

像一只濕透了羽毛、奄奄一息的鳥。外面喧天的鑼鼓、尖利的嗩吶,還有人群模糊的哄笑,

一陣陣撞在耳朵里,嗡嗡作響,攪得人腦仁生疼。

它們拼命地要把這樁婚事渲染成天大的喜事,可這喜氣,一絲一毫也鉆不進(jìn)這頂猩紅的囚籠。

轎子猛地一顛,幾乎把我從座位上掀下去。轎夫粗啞的咒罵聲穿透雨幕:“娘的,晦氣!

這國公府送嫁也忒不講究時辰,抬個死人過門不成?”旁邊立刻有人壓低聲音呵斥:“閉嘴!

不要命了?那是靖王爺新納的王妃!仔細(xì)你的舌頭!”死人?我無聲地咧了咧嘴,

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他們說得對,也不對?;ㄞI里,確實(shí)死了一個。就在一個時辰前,

這身本該屬于謝家小姐謝明月的嫁衣,還裹在那位真正的新娘身上。國公府里亂成一鍋粥。

謝明月,那位金枝玉葉的嫡小姐,被發(fā)現(xiàn)懸在房梁上,腳邊是踢倒的繡墩。她臉色青白,

舌頭微微吐著,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仿佛要把這吃人的世道都刻進(jìn)魂魄里。

她不想嫁。誰想嫁?

場上生啖人肉、回京后剮了數(shù)十名言官、連府里侍妾都能隨手杖斃的活閻王——靖王蕭景珩?

那是比死更可怕的絕路。國公爺謝雍,那張平日里威嚴(yán)方正的臉,

那一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猙獰。

亂中掃過我——角落里那個穿著粗布衣裳、剛從城外道觀被緊急“請”回來的“遠(yuǎn)房孤女”。

他的眼神,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又像屠夫看見了待宰的羔羊。“你!

”他指著我的手指因用力而顫抖,聲音嘶啞破裂,壓過了滿屋子的哭嚎,“穿上!戴上蓋頭!

替明月上轎!”那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砸在我心口。沒有解釋,

沒有余地。幾個粗壯的婆子像抓小雞一樣把我拖進(jìn)內(nèi)室,七手八腳地剝下我單薄的舊衣,

將那套尚帶著謝明月微弱體溫、也沾染了她最后絕望氣息的沉重嫁衣,粗暴地套在了我身上。

金冠壓得頭頸生疼,蓋頭落下,隔絕了最后一點(diǎn)光線,也徹底隔絕了我的過去和未來。

耳邊只有婆子們急促的喘息和壓低的、帶著恐懼的催促:“快!誤了吉時,王爺怪罪下來,

咱們都得死!”就這樣,我被塞進(jìn)了這頂猩紅的花轎。轎簾放下那一刻,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謝雍那張驟然松弛又瞬間繃緊的臉,那是一種孤注一擲的賭徒神情。

他在賭,賭靖王蕭景珩的暴戾之下,或許還殘存著一絲對新婦容貌的好奇,

或許能容忍一個贗品多活幾天。只要能熬過今晚,

只要靖王府的聘禮能解國公府的燃眉之急……至于我這個替死鬼的死活,誰在乎?

花轎在泥濘中艱難前行,每一次顛簸都像是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震碎。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轎底的木板,寒氣貼著腳心往上爬。

我裹緊了身上這件不屬于我的華麗囚衣,指尖隔著層層錦緞,

觸碰到藏在最貼身里衣內(nèi)的一個硬物。它冰冷、堅硬,帶著歲月磨礪出的棱角,

像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緊貼著我的心口。那是我活著的唯一意義,

是我三年來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根源。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我在城外的清虛觀為纏綿病榻的母親祈福誦經(jīng)。山雨如注,敲打著道觀的青瓦,

殿內(nèi)燭火搖曳,檀香裊裊。后半夜,心神不寧的我被一陣異樣的心悸驚醒。窗外,

遠(yuǎn)在城中的方向,濃煙混著雨霧,竟將半邊天空都染成了詭異的暗紅。

一種滅頂?shù)目只潘查g攫住了我。我發(fā)瘋似的沖出道觀,不顧道長的阻攔,

在泥濘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奔向京城。城門緊閉,宵禁森嚴(yán)。

我跪在冰冷的雨水中苦苦哀求守城的兵卒,最后幾乎散盡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才在一個老卒的默許下,從運(yùn)水車的暗格里混進(jìn)了城。天蒙蒙亮?xí)r,

我終于回到了那條熟悉的街巷。雨勢漸歇,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的鐵銹氣。我家那朱漆大門,

曾經(jīng)氣派恢弘的門楣,只剩下半扇歪斜地掛著,焦黑一片。門楣上御賜的“忠毅伯府”匾額,

斷裂成幾塊,散落在泥水里,被踩踏得面目全非。我踉蹌著沖進(jìn)去,腳下猛地一滑,

重重摔倒在地。手掌按進(jìn)冰冷的、黏膩的泥漿里。那不是泥。那是被雨水稀釋了無數(shù)倍,

卻依舊濃稠得刺目的……血。暗紅的顏色浸透了庭院里每一寸土地,混著泥水,

匯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目光所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軀體。

管家福伯的頭顱滾在影壁墻角,眼睛驚恐地圓睜著;從小看我長大的乳娘秦嬤嬤伏在回廊下,

背上插著數(shù)支羽箭;護(hù)院教頭趙師傅背靠著假山石,怒目圓睜,手中鋼刀折斷,

身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昔日笑語晏晏、仆從如云的伯府,一夜之間,成了修羅煉獄。

我的父親,忠毅伯謝崇,一身朝服尚未換下,端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他雙手緊緊抓著扶手,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頭顱卻無力地垂在胸前。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從他背后貫穿胸膛,

將他死死釘在了椅背上。鮮血染透了他胸前象征身份的仙鶴補(bǔ)子,沿著椅腳滴滴答答流下,

在他腳邊積成了一小洼暗紅。母親……我發(fā)著抖,連滾帶爬地?fù)湎騼?nèi)室。

母親靜靜地躺在繡榻上,身上蓋著錦被,仿佛只是睡著了??伤牟鳖i處,

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猙獰地割裂了所有的平靜。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微微張著,

似乎在無聲地呼喚我的名字……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淹沒、擊碎。

我跪在滿地的血泊和尸骸中間,喉嚨里堵著腥甜的鐵銹味,卻連一聲哭嚎都發(fā)不出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zhuǎn)、崩塌、陷入死寂的黑暗。不知過了多久,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

才讓我找回一絲知覺。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在冰冷的尸堆里徒勞地翻找,

奢望著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生機(jī)。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冰冷的死亡和無邊的絕望。

就在我?guī)缀跻獜氐妆罎r,指尖在父親座椅旁的血污里,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我顫抖著將它從黏稠的血泥中摳出來。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腰牌,非金非鐵,

入手沉重冰涼,邊緣已經(jīng)被血浸透染成了暗褐色。上面沒有文字,

只刻著一個極其猙獰的圖案:一只扭曲的、仿佛由無數(shù)痛苦靈魂纏繞而成的異獸之爪!

爪尖鋒利如鉤,似乎要撕裂一切。那冰冷詭異的線條,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邪惡感。那一刻,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獄之火,瞬間點(diǎn)燃了我早已冰冷的血液,燒干了所有的眼淚。

就是這個圖案!就是這爪子背后的主人!屠戮我滿門,將我推入這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我死死攥住那枚冰冷的腰牌,尖利的邊緣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混著血污滴落。

劇烈的疼痛反而帶來一種詭異的清醒。我將腰牌緊緊捂在胸前,

仿佛那是支撐我殘骸不倒的唯一支柱?!暗铩戎?我對著滿庭死寂,

對著父親凝固的悲憤,對著母親無聲的呼喚,用盡全身力氣,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刻骨的毒,“女兒…必讓他們…血債…血償!”從此,

世上再無忠毅伯府無憂無慮的獨(dú)女謝云舒?;钕聛淼?,只是一個靠恨意和毒藥續(xù)命的幽靈。

我隱姓埋名,輾轉(zhuǎn)流離,最終在一處偏僻的深山里,

用父親書房里那些塵封的、被視為旁門左道的毒經(jīng)藥典,把自己淬煉成了一把見血封喉的刀。

三年蟄伏,我以“鬼手”之名悄然在見不得光的角落里流傳。我配的毒,無色無味,

能讓人在極樂中無知無覺地死去,也能讓人在漫長的痛苦中煎熬成枯骨。

我小心翼翼地收集著關(guān)于那枚異獸爪腰牌的線索,像黑暗中無聲織網(wǎng)的蜘蛛。然而,

線索渺茫如煙。就在我?guī)缀跻粺o望的搜尋逼瘋時,命運(yùn)卻以一種極其諷刺的方式,

將一條意想不到的“捷徑”摔在了我面前——替嫁靖王府。靖王蕭景珩。

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殺戮和死亡。他手握重兵,權(quán)傾朝野,

更是皇帝清除異己最鋒利的一把屠刀。傳聞他性情暴虐無常,視人命如草芥。

若論這京城之中,誰最可能與那屠戮忠毅伯府的兇徒有關(guān)聯(lián),甚至……就是幕后主使?

除了他蕭景珩,還能有誰?謝雍把我推入靖王府這個虎穴狼窩,

是想用我的命去填國公府的窟窿??伤^不會想到,這正合我意!

與其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搜尋那渺茫的仇敵,不如直接接近這權(quán)勢滔天、雙手沾滿血腥的靖王。

毒殺了他,無論他是不是直接兇手,都算是為我謝家滿門討還了一筆滔天的血債!

若能僥幸不死,或許還能從他身上,挖出關(guān)于那異獸爪腰牌更深的線索。這猩紅的花轎,

通往的并非地獄,而是我精心策劃的復(fù)仇祭壇!蕭景珩,就是祭壇上那頭待宰的牲畜!

思緒被轎身猛烈的頓挫打斷。花轎終于落了地?!奥洹I——!”尖銳的唱喏聲刺破雨幕。

緊接著,轎簾被粗暴地掀開。冷風(fēng)夾雜著冰冷的雨點(diǎn)瞬間撲了進(jìn)來,砸在臉上。

一只戴著黑色護(hù)腕、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伸了進(jìn)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手掌異常有力,指腹和掌心覆著一層粗糙的厚繭,顯然是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印記。冰冷,

堅硬,像一塊沒有溫度的寒鐵。被他觸碰的皮膚,瞬間激起一片細(xì)微的疙瘩。“王妃,

請下轎。” 一個毫無起伏的、如同金屬摩擦般冰冷的聲音在轎外響起。不是喜娘,

不是管家,聽聲音,倒像是個沙場悍卒。這就是靖王府的“禮數(shù)”?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頭翻涌的恨意和瞬間的驚悸,順從地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沉重的鳳冠壓得脖子生疼,

眼前一片晃動的紅色。蓋頭隔絕了視線,我只能看到自己腳下濕漉漉的石板地,

還有那雙攥著我手腕的、屬于男人的、穿著黑色錦靴的腳。他走得很快,步伐大而穩(wěn),

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利落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被他半拖半拽地往前帶,

踉蹌著跟上他的步伐。沒有喧天的喜樂,沒有賓客的恭賀。耳邊只有嘩啦啦的雨聲,

靴子踏在積水上的悶響,以及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壓抑的呼吸。

空氣里彌漫著雨水沖刷青石的味道,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的鐵銹和皮革混合的氣息,冰冷而肅殺。這就是靖王府?

不像新婚的喜堂,更像一座沉寂的兵營,一座森嚴(yán)的堡壘。穿過幾重冰冷的回廊,

腳下的路似乎越來越安靜。終于,那只冰冷的手松開了我。眼前依舊是晃動的紅色蓋頭。

“王爺?!?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絕對的恭敬,“王妃已到。”一個低沉、醇厚,

甚至帶著幾分慵懶意味的男聲在不遠(yuǎn)處響起,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入我的耳中:“嗯。

都下去吧?!边@聲音……與我預(yù)想中的暴戾粗糲截然不同。平靜,甚至有些悅耳,

卻像冰層下的暗流,蘊(yùn)含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就是這聲音的主人,

手上沾滿了無數(shù)人的鮮血?“是?!?腳步聲迅速退去,很快消失。偌大的空間里,

只剩下嘩嘩的雨聲,燭火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以及……我和他。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我僵立在原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蓋頭沉重地垂在眼前,紅色的屏障隔絕了視線,卻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我能清晰地聞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屬于陌生男子的氣息——清冽的松柏冷香,

混合著極淡的藥草苦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如同雪后鐵器般的冷硬感。這氣息并不難聞,

卻帶著極強(qiáng)的侵略性,無聲無息地包裹過來,令人脊背發(fā)寒。時間在死寂中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他就坐在那里?在看著我?在審視我這個替嫁的、冒牌的“謝明月”?

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冷汗,不受控制地沿著我的鬢角滑落,浸濕了蓋頭的邊緣。

終于,腳步聲響起。緩慢,沉穩(wěn),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那股清冽冷硬的氣息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我面前。我能感覺到他身形的陰影籠罩下來。

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指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那手指捏住了大紅蓋頭的邊緣。

沒有喜秤,沒有禮儀的象征,只是尋常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撩起。蓋頭被緩緩掀開。

刺目的光線讓我下意識地瞇了瞇眼。適應(yīng)之后,我終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男人。靖王蕭景珩。

他很高,身形挺拔如孤峰勁松,一身暗紅色的親王常服,并未刻意穿戴婚服。

墨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幾縷不馴的發(fā)絲垂落額角。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削,

薄唇緊抿著,唇色是一種略顯蒼白的淡。最懾人的是他的眼睛。眼窩深邃,

瞳仁是極深的墨色,沉靜無波,像兩口望不見底的寒潭。此刻,這雙眼睛正靜靜地看著我,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最隱秘的角落。

沒有預(yù)想中的猙獰暴戾,眼前這張臉,俊美得近乎冷冽,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疏離。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帶來的、刻在骨子里的威壓。被他這樣看著,

我感覺自己就像被釘在冰面上的獵物,無所遁形??諝夥路鹉塘恕?/p>

燭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跳躍,映不出絲毫溫度。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一寸寸地審視著我。從我的眉眼,到因?yàn)榫o張而微微顫抖的嘴唇,

再到被繁重嫁衣包裹的身體。那目光平靜,卻帶著無形的重量,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藏在寬大袖袍里的手,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尖銳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鎮(zhèn)定。終于,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薄唇似乎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最終歸于沉寂。

他移開了視線,轉(zhuǎn)身走向那張鋪著大紅錦被的雕花拔步床,姿態(tài)隨意地坐了下來,

拿起床邊小幾上的白玉酒壺?!昂蠋劸??!?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平靜,

聽不出喜怒,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他自顧自地斟了兩杯酒。

琥珀色的液體在白玉杯中微微蕩漾,散發(fā)出醇厚的酒香。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隨即更加瘋狂地撞擊著胸膛。來了!機(jī)會就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狂亂的心緒,

邁著僵硬的步子走過去。裙裾摩擦地面,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在這死寂的新房里顯得格外清晰。走到床邊,我微微屈膝行禮,

動作刻意帶上了幾分生澀和僵硬,像一個從未受過嚴(yán)格閨訓(xùn)的、怯懦的庶女。

伸手去接他遞來的酒杯時,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巴酢鯛敗?我垂下眼睫,

聲音細(xì)弱蚊蠅,帶著刻意的羞怯和惶恐。酒杯入手,溫潤的白玉觸感細(xì)膩。

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就是此刻!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

我的右手小指極其隱秘地、迅捷地在左手袖口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精巧的夾層里一勾。

指甲蓋大小、用無色蜂蠟密封包裹的“醉夢散”藥丸,瞬間落入我的掌心。藥丸遇熱即化,

無色無味,一旦溶于酒水,便是神仙難救的穿腸毒藥!我的動作快如閃電,且角度刁鉆,

借著接過酒杯時手臂自然下垂的瞬間,指尖微不可察地在杯沿內(nèi)壁一抹。

藥丸接觸到溫?zé)岬木埔?,瞬間消融無蹤,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酒杯穩(wěn)穩(wěn)遞到了蕭景珩面前。

我端著屬于自己的那杯,指尖因?yàn)橛昧Χ⑽⒎喊?。他端坐不動?/p>

深潭般的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端著酒杯的手。那目光停留了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我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只要他喝下去……只要他喝下去!

就在我?guī)缀跻刂撇蛔⊙鄣椎寞偪衿诖龝r,他動了。然而,他并沒有立刻去接酒杯。

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卻猝不及防地抬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精準(zhǔn)地捏住了我的下頜!他的手指冰冷,力道卻奇大,像鐵鉗一般,迫使我不得不抬起頭,

正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距離如此之近,

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處一絲極其幽微的、難以捉摸的情緒。那不像審視,

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而冷冽的臉在我眼前放大,帶著強(qiáng)大的壓迫感。

醇厚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清冽的松柏冷香,撲面而來。他凝視著我的眼睛,薄唇輕啟,

低沉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

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王妃這雙手……”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

落在我因?yàn)榫o張而用力捏著酒杯、指節(jié)泛白的手上,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玩味,“配藥時,

最是好看?!鞭Z——!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刻凍結(jié)成冰!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

“配藥”……這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滅頂而來,幾乎將我吞噬。指尖一顫,白玉酒杯差點(diǎn)脫手墜落!不!不能慌!

絕不能承認(rèn)!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側(cè)的軟肉,

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扭曲的清醒。臉上肌肉僵硬地扯動,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極致惶恐和茫然的表情,

抖得不成樣子:“王……王爺說笑了……妾身……妾身不通藥理……只是……只是閨閣之中,

偶爾……偶爾調(diào)弄些尋常香粉罷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帶著瀕死的顫音。他捏著我下頜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力道之大,

幾乎讓我以為下頜骨要碎裂。那雙深潭般的眸子緊緊鎖住我,

銳利得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剖開??諝饽?,時間停滯,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崩潰的瞬間,他眼中那銳利得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的審視光芒,

卻倏然斂去了。捏著我下頜的手指,竟緩緩松開了。他唇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快得如同幻覺,又像是在嘲諷。隨即,他伸手接過了我手中的那杯毒酒。

在我驚疑不定、幾乎凝固的目光注視下,他修長的手指執(zhí)著白玉酒杯,姿態(tài)從容地舉至唇邊。

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薄唇微啟,毫不猶豫地將那杯融入了“醉夢散”的琥珀色液體,

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酒液入腹。他放下酒杯,白玉杯底與紫檀木小幾輕輕碰撞,

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嗒”?!耙股盍?,安置吧。”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無波,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試探和那一杯足以致命的毒酒,從未發(fā)生過。他起身,走向床榻內(nèi)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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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5 04:1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