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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清水留白 荷嵐吹來的風 9288 字 2025-08-15 04: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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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灰調(diào)世界里的光陳硯第一次注意到蘇晚,是在三月的一個雨天。

那天供應商送來了批新的格拉斯玫瑰,裝在半人高的紙箱里,

濕漉漉的水汽透過紙箱縫隙滲出來,帶著點甜膩的香。他蹲在倉庫門口拆箱,

指尖捻起一片花瓣——新鮮的玫瑰花瓣邊緣該是帶點韌度的,萼片泛著青。可在他眼里,

所有顏色都坍縮成灰,深灰、淺灰、模糊的灰,只有觸感能勉強辨出些微差別。

他正對著兩束看起來“灰度”幾乎一樣的玫瑰發(fā)怔,雨幕里忽然跑過來個姑娘。

她穿件鵝黃色的連衣裙,裙擺沾了點泥,懷里抱著個牛皮紙包,大概是怕里面的東西淋濕,

跑得有點急,到他跟前時沒剎住,踉蹌了一下。“抱歉抱歉!”她抬頭時,

睫毛上還掛著雨珠,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沒撞著你吧?”陳硯搖搖頭,

視線落在她懷里的紙包上——露出來的邊角是深綠,他知道那是尤加利葉。“你是在看玫瑰?

”姑娘順著他的目光瞥了眼紙箱,蹲下來,指尖沒碰花瓣,先捏了捏花莖底部的萼片,

“這個!”她指了指其中一束,“你摸,萼片硬挺,邊緣有小絨毛,是今早剛到的,

還帶著露水氣呢。另一束萼片軟了,蒂部發(fā)褐,放了至少兩天。”她說話時,

尾音帶點輕緩的調(diào)子,像雨落在青石板上。陳硯沒說話,只把她指的那束抽出來。

姑娘卻忽然“呀”了一聲,盯著他手里的玫瑰:“這是‘朱麗葉’吧?淺香檳色的,

花瓣邊緣帶點粉,像揉皺的綢緞——你居然能拿到這個品種!”陳硯動作頓了頓。

他知道這玫瑰的品種叫“朱麗葉”,卻不知道“淺香檳色”是怎樣的灰。“我叫蘇晚,

”姑娘沒察覺他的異樣,自顧自地笑,露出兩顆淺淺的梨渦,“就在街對面開小花店的。

我聞過你的‘春澗’,就上次在專柜,噴了點在試香紙上,走了三條街,

那股嫩生生的香還跟著——他們說那是‘嫩柳抽芽的鵝黃’,真的像嗎?

”“春澗”是他去年的作品,拿了金桂獎的新人獎。評論家寫了長長一篇文章,

說那支香“把江南三月的鵝黃、粉白、淡綠都釀進去了”,可只有陳硯知道,

那些“顏色”是他對著色卡硬編的。直到此刻,聽蘇晚說“嫩柳抽芽的鵝黃”,

他才忽然覺得,那支香好像真該有那樣的顏色?!斑€好?!彼曇粲悬c低,

把“朱麗葉”放進旁邊的水桶里。蘇晚卻沒走,蹲在旁邊看他整理花束,

手指點著另一束白玫瑰:“這個是‘月光’吧?純白的,一點雜色都沒有,

聞著比‘朱麗葉’清透?!彼D(zhuǎn)頭看他,眼睛彎成月牙,“你是陳硯吧?調(diào)香師陳硯?

”陳硯嗯了一聲。他不太習慣和人靠這么近,

尤其是被人戳破身份時——他總怕對方下一句就問“那你眼里的香氣是什么顏色?

”可蘇晚沒問。她只是把懷里的尤加利葉抱緊了些,說:“雨好像大了,我得回店里了。

”她站起來時,裙擺掃過地面的水洼,濺起細小的水花,“對了,

要是以后分不清花新不新鮮,就來問我!我眼睛尖得很。”她跑回雨里,

鵝黃色的裙擺像一小簇跳動的火苗,很快消失在街對面的“晚香花房”招牌后。

陳硯蹲在原地,看著水桶里的“朱麗葉”,指尖又碰了碰花瓣——方才蘇晚捏過的地方,

好像還留著點溫溫的觸感。那天之后,蘇晚成了他調(diào)香室的???。

他的調(diào)香室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二樓,帶個小陽臺。蘇晚總在下午來,

有時帶一小束剛醒好的洋甘菊,有時拎著個保溫桶,里面是她煮的銀耳羹。她不吵,

就搬個小凳子坐在陽臺邊,看他在操作臺前提溜燒杯、滴加萃取液,偶爾湊過來聞聞,

然后歪著頭說點什么。“這個茉莉精油加少了。

”有次她指著燒杯里淡金色的液體(在陳硯眼里是淺灰),“像剛下過雨的清晨,

草尖上還掛著水,差一縷被太陽曬暖的風——再加兩滴試試?”陳硯依她的話加了兩滴,

再聞時,果然那股子“濕冷”散了些,透出點軟乎乎的暖。

他沒問她“太陽曬暖的風”是怎樣的顏色,只默默在筆記本上記:茉莉+2滴橙花,

對應“暖陽風”。蘇晚好像天生就懂香氣和顏色的關(guān)聯(lián)。他調(diào)“星垂”時卡了殼,

試了七十多種配方,總覺得尾調(diào)少了點“冷冽的清透”。那天蘇晚帶了把新鮮的苦橙葉,

說是早上在花市撿的,葉片上還沾著露水。她捏著葉片蹭了蹭燒杯口,

淡綠色的汁液(深灰)滴進去兩滴,說:“試試這個?像深夜抬頭,看見星星掉在水里,

碎成一片銀白的光,冷,但是亮?!标惓幷{(diào)了十年香,第一次覺得“冷冽的清透”有了形狀。

他把那兩滴苦橙葉油加進配方,再聞時,

尾調(diào)里果然浮起一層薄薄的“冷光”——后來“星垂”成了爆款,專柜經(jīng)理打電話來,

說有顧客抱著試香紙哭,說“聞著像在山里看星星?!鳖C獎禮那天,

他讓助理留了第一排的票。蘇晚穿了條湖藍色的裙子,站在臺下等他時,

裙擺被風輕輕吹起來。陳硯在臺上接過獎杯,主持人問他靈感來源,

他看向臺下——蘇晚仰著頭笑,陽光落在她發(fā)梢,是種很淡很軟的灰,

像他調(diào)“春澗”時用的白桃萃取液?!笆枪??!彼f。臺下掌聲雷動,

蘇晚眼里的光比聚光燈還亮。后臺有人遞來香檳,是競爭對手林深。林深比他入行早五年,

去年金桂獎輸給了他的“春澗”,臉上總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敵意。“陳老師真是好運氣,

”林深晃著酒杯,酒液在杯壁上掛出淺痕(中灰),“每次都能精準踩中‘顏色’的點,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長了雙能聞出顏色的鼻子?!标惓幬罩劚氖志o了緊。他沒接話,

只朝林深舉了舉杯,轉(zhuǎn)身去找蘇晚。蘇晚在后臺的角落里等他,手里捏著張試香紙,

是“星垂”的尾調(diào)。“他們說‘星垂’是‘浸了露水的靛藍’,”她抬頭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你眼里的‘星垂’是什么樣的?”陳硯喉結(jié)動了動。

他想說“是你滴苦橙葉油時,指尖沾著的露水的灰”,可話到嘴邊,

只變成:“和你說的差不多?!碧K晚沒懷疑,只是把試香紙遞給他:“我給你畫了張畫,

等回去給你看?!彼嬃吮井媰浴7饷媸敲装咨挠矚ぃ\灰),里面每一頁都畫著他的香。

“春澗”那頁,她畫了抽芽的柳條,嫩黃的,沾著粉白的小花;“星垂”那頁,是深藍的夜,

潑了一把碎銀似的星星;還有他沒發(fā)布的小樣,比如那支加了橙花的茉莉,

她畫了片沾著陽光的花瓣,旁邊寫著“像蘇晚的裙子”。扉頁上是她的字,

軟乎乎的:“給陳硯的顏色?!标惓幇旬媰枣i進抽屜最深處。他有個秘密,像根細刺,

扎在喉嚨里——他是色盲。先天性紅綠色盲,嚴重時連藍和紫都分不清,世界于他,

只有黑白灰,以及無數(shù)深淺不一的過渡色。他不敢告訴蘇晚。他怕她知道后,眼里的光會滅。

怕她想起那些關(guān)于“顏色”的對話,會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對著一個連“鵝黃”都看不見的人,嘰嘰喳喳說了半天“嫩柳抽芽”。他開始偷偷學辨色。

網(wǎng)購了全套的潘通色卡,按編號排好,

把蘇晚說過的顏色一個個標出來:“鵝黃——Pantone 11-0601,

蘇晚說像剛孵的小雞”“靛藍——Pantone 19-4030,蘇晚說像深潭的水”。

他把色卡揣在口袋里,見了蘇晚穿新裙子,就趁她不注意,偷偷對比色卡的灰度,

然后記在筆記本上:“3月15日,蘇晚穿了Pantone 13-0840(珊瑚橙),

裙擺有小碎花,灰度比‘朱麗葉’淺?!庇写翁K晚來調(diào)香室,看見他桌上攤著色卡,

笑著問:“你在研究什么?新香要做‘顏色主題’?”陳硯慌忙把色卡收起來,

手背蹭到燒杯,差點把里面的薰衣草精油碰灑?!班?,”他扯了個謊,“想試試‘四季色’。

”蘇晚沒疑,蹲下來幫他扶穩(wěn)燒杯,指尖擦過他的手背,溫溫的?!澳俏?guī)湍阆耄?/p>

”她眼睛亮閃閃的,“春天要嫩,夏天要亮,秋天要暖,冬天要……要軟,像雪落在羊毛上。

”她說話時,呼吸拂過他的手腕,他聞到她發(fā)間的香——是她店里的洋甘菊,

混著點陽光的暖。陳硯喉結(jié)滾了滾,想說“我喜歡你”,話到嘴邊卻變成:“冬天的香,

或許可以加雪松。”蘇晚卻忽然抬頭,盯著他的眼睛:“陳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他心猛地一跳,以為被發(fā)現(xiàn)了,可蘇晚卻笑了,捏了捏他的胳膊:“你最近總躲著我,

是不是調(diào)香遇到瓶頸了?沒關(guān)系呀,卡住了就歇會兒,我?guī)闳タ次倚逻M的郁金香,

有粉色的、黃色的,還有黑色的呢——黑色郁金香聞著苦苦的,像沒化的墨。

”她總能輕易把話題轉(zhuǎn)到“顏色”和“香氣”上,像在他灰色的世界里,

撒了一把又一把彩色的糖。陳硯看著她的眼睛,忽然覺得,或許可以再等等。

等他把那些顏色記牢了,等他能坦然說出“我看不見,但我記得你說的每一種”,

等他調(diào)一支只屬于她的香,那時再告訴她。他開始調(diào)那支香。用了她喜歡的洋甘菊,

加了點“月光”玫瑰的精油,尾調(diào)摻了點雪松——他想讓這支香有“蘇晚的顏色”。

他給它取名“晚照”,想象著夕陽落在她發(fā)梢的樣子,該是暖的,軟的,像她笑時的梨渦。

調(diào)香室的陽臺種了株爬藤月季,蘇晚說那是“中國紅”,開了花像小燈籠。

那天他調(diào)完第三版“晚照”,正對著月季發(fā)呆,蘇晚來了,手里拎著個小蛋糕。

“今天我生日,”她把蛋糕放在桌上,蠟燭插成小小的一圈,“就我們倆過?!毕灎T點燃時,

火苗跳動著,是很淺的灰。蘇晚閉眼許愿,睫毛在火光下投出細碎的影子。“許了什么愿?

”陳硯問?!安桓嬖V你?!彼犻_眼,吹滅蠟燭,蛋糕上的奶油沾了點在鼻尖,

“等實現(xiàn)了再說?!彼诹艘簧椎案膺f到他嘴邊,“嘗嘗?芒果味的,是明黃色的,甜得很。

”芒果是明黃色的。陳硯記在心里,含住勺子時,舌尖碰到她的指尖,暖得發(fā)燙。

他忽然覺得,不用等了。他起身去抽屜拿畫冊,想把“晚照”的小樣放在畫冊里,

再告訴她所有事。可剛拉開抽屜,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聲音急慌慌的:“陳老師,

不好了!林深那邊放消息了,說你……說你感官有缺陷,還說‘春澗’的配方是抄的,

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吵翻了!”陳硯手一抖,畫冊掉在地上,扉頁“給陳硯的顏色”幾個字露出來。

蘇晚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畫冊,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是林深的助理,

手里拿著份文件:“陳老師,金桂獎的‘年度創(chuàng)香’競演邀請函,林老師說,敢不敢接,

就看你了。”競演要求調(diào)香師現(xiàn)場根據(jù)主題創(chuàng)作,還要實時解說“香與色的關(guān)聯(lián)”。

林深是篤定了他不敢接——只要他站在臺上,隨便問一句“你眼里的主題色是什么樣的”,

他就會露餡。蘇晚把畫冊撿起來,指尖捏著扉頁,沒抬頭:“他說的‘感官缺陷’,

是真的嗎?”陳硯看著她的發(fā)頂,喉嚨像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蘇晚慢慢站起來,

轉(zhuǎn)身看他。她眼里的光好像暗了點,鼻尖上的奶油還沒擦,像顆小小的珍珠。

“你看不見顏色,對不對?”她聲音很輕,像怕驚散什么,“所以你說‘春澗’是鵝黃,

是因為我告訴你的;你說‘星垂’是靛藍,也是……”“不是‘也是’?!标惓幾プ∷氖郑?/p>

她的手很涼,“是只有你告訴我,我才知道。蘇晚,在你之前,我的香水只有氣味,

沒有溫度。是你把顏色裝進來的?!碧K晚抽回手,后退了半步。她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畫冊,

又抬頭看他,眼睛慢慢紅了:“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她聲音抖了,

“我每天跟你說這個是綠的,那個是紅的,跟你講‘月光’是純白的,

‘朱麗葉’是香檳色的——我像個傻子一樣,對著你說這些……”“我怕?!标惓幝曇舭l(fā)啞,

眼眶發(fā)熱,“我怕你知道了,就不跟我講顏色了。我怕你走?!碧K晚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眼淚忽然掉下來,砸在畫冊上,暈開一小片濕痕?!瓣惓?,”她吸了吸鼻子,

“你知道我今天許了什么愿嗎?”他搖頭。“我想讓你給我調(diào)支香,”她擦了把眼淚,

笑了笑,笑得比哭還難看,“調(diào)支我’的香,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我們是什么顏色的。

”她把畫冊放在桌上,轉(zhuǎn)身往門口走?!拔蚁然氐昀锪恕!彼f著,拉開門,

外面的風灌進來,吹得桌上的色卡沙沙響。陳硯沒攔她。他站在原地,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還攥著那支晚照的小樣——玻璃瓶是透明的(淺灰),

里面的液體是淡金色的(中灰),可他忽然覺得,那支香好像失去了所有溫度。

第二章?碎掉的光蘇晚走后,陳硯把自己關(guān)在調(diào)香室里三天。手機關(guān)了機,

助理的信息堆了幾十條,林深的名字在熱搜上掛了兩天,

從“陳硯疑似抄襲”到“調(diào)香師感官缺陷”,越鬧越兇。他沒看,

只是坐在操作臺前提溜燒杯,把晚照的配方改了又改,可怎么調(diào),

都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蘇晚捏著苦橙葉說“像星星掉在水里”的語氣,

少了她蹲在花束前說“這個新鮮”的笑意。第三天傍晚,他終于打開手機,

第一條信息是蘇晚發(fā)的,昨天中午的:“林深說競演要現(xiàn)場辨色卡,你別接。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摩挲,想回句“好”,又想回“你別擔心”,

最后什么也沒發(fā)。他給助理回了個電話,只說:“接競演。

”助理在那頭急得快哭了:“陳老師!林深就是設(shè)了套等你跳??!你怎么還……”“我知道。

”陳硯打斷他,看向窗外——爬藤月季開了朵新花,蘇晚說那是“中國紅”,此刻在暮色里,

是團沉沉的灰,“我得接。”他不僅要接,還要贏。他想站在臺上,當著所有人的面,

把蘇晚教他的“顏色”說出來。他想告訴所有人,他的香不是抄的,是蘇晚給的。

他開始準備競演的香。主題還沒公布,但他猜林深會選“四季”——林深去年做過“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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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5 04:1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