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沙發(fā)“人肉配重”事件后。
日子裹著一層詭異的甜霜繼續(xù)滑行。
沈澈那張冰川臉上依舊凍著冰碴。
言語里依舊裹著毒舌。
可某些細枝末節(jié)處。
像是被不知名的風(fēng)吹融了一角。
比如。
每天清晨廚房吧臺上。
總會準時出現(xiàn)一杯溫度剛好的熱可可。
三分糖。
杯沿還嵌著一朵軟綿綿的棉花糖。
精準復(fù)制了我在度假村喝到的那種。
再比如。
我那堆慘遭嫌棄的烘焙工具。
被從廚房角落的“視覺污染區(qū)”。
轉(zhuǎn)移到了一個高度適中、采光完美的操作區(qū)。
甚至還多了一臺頂配烤箱和一柜子頂級原料。
美其名曰“實驗性提升”。
用于測試新品對甲方情緒舒緩的作用效果。
最讓我困惑的是。
沈澈的行程表上。
不知何時起。
每周五晚上。
都會雷打不動地空出一格。
標注著清晰三個字:「加班日」。
我納悶地問過一次。
他頭也沒抬。
修長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移動。
刪掉一個冗長累贅的項目名。
語氣平淡得像說今天天氣。
“嗯?!?/p>
“加班。”
他指尖頓了頓。
眼睫在冷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鴉羽般的陰影。
“研究新型毒株的變異路徑?!?/p>
“以及——”
他抬眼淡淡掃了我一下。
“對低效宿主的影響?!?/p>
……
行吧。
我默默給蛋糕裱花。
把翻糖捏成他微蹙眉頭的冷漠小臉。
偷偷擺在他的辦公桌角落鎮(zhèn)紙。
那小人兒第二天總是會不翼而飛。
幾天后。
卻會出現(xiàn)在空掉的熱可可杯底。
蘸著一點化開的巧克力漬。
顯出一點點……
委屈巴巴的糖色?
六月傍晚。
整個城市像悶在巨大的蒸籠里。
下班后加班。
我趴在辦公桌和堆成小山的文件對抗。
眼皮沉重如山。
不知何時。
筆尖在紙上劃出最后一道歪斜的弧線。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恍惚間。
熟悉的氣息逼近。
是那股清冽干凈的雪松味。
很淡。
很近。
似乎有人在我頭頂極輕微地嘆了口氣。
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縱容。
然后。
仿佛一陣溫暖干燥的風(fēng)拂過。
臉頰上傳來……
一瞬即逝的溫軟觸感。
羽毛般輕盈。
溫?zé)帷?/p>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氣息!
驚得我一個激靈!
殘留的睡意瞬間煙消云散!
呼吸一窒!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
就精準地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深眸!
沈澈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
離我只有不到半尺距離!
鼻尖幾乎要碰到。
他眸底深處那點還未來得及徹底收起的柔光。
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泛起的漣漪。
清晰地映在我的瞳孔里。
動作似乎也停滯了。
四目相對。
空氣瞬間凝固!
連窗外遙遠的車流喧囂。
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砰砰!砰砰!
是心跳。
是我的。
可能……
也有他的?
時間被拉長。
一秒。
兩秒。
那雙濃墨重彩的眼睛里。
短暫的柔和漣漪被冰面飛速凍結(jié)覆蓋。
快得像錯覺。
取而代之的。
是一貫的冰冷和強橫!
他微微直起身體。
拉開了那過于危險的距離。
陰影從他身上退去。
但辦公室頂燈的強光落在他臉上。
我卻清晰地捕捉到一點可疑的……
紅?
順著他冷白色調(diào)的耳廓。
一路漫延?
他喉結(jié)極其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拿起桌上一份打印出的項目書。
“啪”地一聲。
不輕不重地拍在我眼前攤開的那份簽呈上。
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
“你的口水?!?/p>
他聲音里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目光沉沉地盯在文件紙頁邊緣。
那里。
干干凈凈。
連半點水漬的影子都沒有。
“污染了我的重要項目書樣本?!?/p>
他頓了頓。
下巴繃緊。
語氣變得又冷又硬。
“這是……”
我瞇起眼。
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臉上殘留的那個溫軟觸感像點燃了的火種。
灼燙著每一寸皮膚。
我雙手撐在桌沿。
身體微微前傾。
努力平復(fù)著急促的呼吸。
直視著他那雙試圖用冰層掩藏一切的深眸。
唇角緩緩。
緩緩勾起一個洞悉一切的笑容。
一字一頓。
清晰地問:
“沈總?!?/p>
“這?!?/p>
“也在那份《協(xié)議》的新增條款里?”
……
辦公室里死一般寂靜。
只能聽到中央空調(diào)系統(tǒng)運作的低沉嗡鳴。
沈澈的瞳孔似乎微微縮緊了一瞬。
冰封的湖面下。
有什么東西激烈地涌動了一剎。
隨即。
被更厚重的冰層覆蓋。
他下頜線繃得像即將斷裂的弦。
耳廓那抹可疑的顏色似乎更深了些。
眼神卻寸步不讓。
冰冷的,強橫的,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直直地撞進我的眼里。
薄唇緊抿著。
像是在極力壓制翻涌的情緒。
幾秒后。
他才從喉間深處。
擠出一個單音節(jié)。
“嗯?!?/p>
聲音低啞。
卻帶著斬釘截鐵的肯定。
我唇角的弧度加深了。
像終于捕獲了獵物蹤跡的小狐貍。
身體放松地靠在椅背里。
“哦?”
聲音懶洋洋地拖長。
手指卻悄然握緊。
指尖掐進了掌心。
靠疼痛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不讓自己徹底沉溺。
“新增條款?”
“具體哪一條?”
“涉及額度是多少?”
“操作規(guī)范……”
一連串帶著戲謔和調(diào)侃的問題。
如子彈般傾瀉而出。
沈澈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窗外最后一點天光被夜色吞噬。
辦公室的頂燈在他臉上投下銳利的光影。
他沉默著。
但那緊繃的下頜線條。
幾乎能刮下冰霜。
突然。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被他拿來當“口水罪證”的項目書。
力道之大。
紙張嘩啦作響。
轉(zhuǎn)身!
大步朝門外走去!
黑色西裝的后擺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
“新增條款……”
他走到門口。
拉開門。
腳步頓住。
背對著我。
聲音冷硬得像淬了冰的石頭。
裹挾著無處宣泄的慍怒。
卻又詭異地。
摻雜著一絲無措?
“解釋權(quán)歸甲方所有!”
“砰!”
門被他用力帶上。
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辦公室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我僵坐在椅子里。
直到那沉重的關(guān)門聲余震徹底散去。
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緩緩地。
伏倒在冰涼的辦公桌面上。
左側(cè)臉頰。
緊貼著剛才被親過的地方。
桌面光滑冰冷。
卻怎么也壓不下那里殘余的滾燙熱度。
比棉花糖的甜。
更黏膩,更灼人。
直直燙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