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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淪陷區(qū)愛你 花生香 33287 字 2025-08-14 22: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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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曼楨端著剛煎好的中藥推開房門時,陸沉正站在窗前抽煙。晨光透過白色襯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肩部的繃帶在布料下若隱若現(xiàn)。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煙卷咬在嘴角,灰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這個不經(jīng)意間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只警覺的西伯利亞狼。

"你應該躺著。"許曼楨把藥碗放在床頭柜上,褐色的藥汁晃動著,映出她疲憊的倒影。自從三天前從診所逃到安全屋,她幾乎沒合過眼。

? ? 陸沉掐滅煙,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靠近時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中藥苦澀的氣息混合著他身上的煙草味,形成一種奇特的安心感。

? ? "你母親有消息嗎?"他問,聲音低沉。

? ? 許曼楨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母親被七爺?shù)娜税仓迷诹硪惶幇踩?,本該萬無一失...但從前天起就斷了聯(lián)系。

? ? "七爺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可能是臨時轉移,來不及通知..."

? ?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三短兩長,是七爺?shù)陌堤?,但?jié)奏比約定快了半拍。

? ? 陸沉瞬間繃緊身體,一把將許曼楨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已經(jīng)抽出枕下的手槍上膛。動作牽動了未愈的傷口,他眉心微蹙,但持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

? ?"待在這兒。"他低聲命令,閃身出了臥室。

? ?許曼楨從梳妝臺抽屜里取出自己的勃朗寧,輕手輕腳跟在后面。木質樓梯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她看到陸沉在門邊側耳傾聽,槍口對準門縫,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 ?"蓮花閣要兩斤碧螺春。"門外傳來小林的聲音,但聲線比平時尖利。

? ?陸沉沒有立即開門,而是用眼神示意許曼楨退后。他微微側身,從窗簾縫隙向外窺視,突然渾身一僵。

? ?"怎么了?"許曼楨小聲問。

? ? 陸沉回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東西——近似于恐懼的警覺。"梅野菊的人包圍了整條街。"他聲音極輕,"小林身后有兩個人,穿西裝的,右手插在口袋里——是槍。"

? ? 許曼楨的血液瞬間凍結。梅野菊——那個比佐藤更危險的女特務頭子,竟然這么快就找上門來?

? ? "我們走后門。"陸沉當機立斷,拉著她向廚房方向移動,"地下室通向后巷"

? ? 就在這時,一個信封從門縫底下滑了進來。陸沉用腳將它撥到一旁,正要繼續(xù)撤離,許曼楨卻猛地停住腳步——信封上粘著一枚珍珠耳環(huán),正是母親生日時她送的禮物!

? ? "媽!"她撲過去撿起信封,顫抖著撕開封口。一張灑金箋滑落出來,上面用漂亮的行書寫著:

「許小姐:

令堂的茶藝令人嘆服,特邀寒舍小住。盼攜令尊遺物來訪,共賞櫻花?!芬熬?頓首」

? ? 信箋背面,有人用口紅畫了朵妖艷的曼珠沙華,花蕊處沾著暗紅的痕跡,像干涸的血。

? ? 許曼楨的視線模糊了。她感到陸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溫熱有力。

? ? "我們會救她回來。"他聲音里的堅定像鐵錨般穩(wěn)住她搖搖欲墜的理智,"但首先得離開這里。"

地下室的通道陰暗潮濕,散發(fā)著霉味和鼠尿的刺鼻氣息。陸沉打頭陣,槍始終舉在胸前,受傷的肩膀使他的動作略顯僵硬,但步伐依然敏捷如貓。許曼楨緊跟其后,珍珠耳環(huán)被她攥在手心,金屬邊緣陷入皮肉也渾然不覺。

? ? 通道盡頭是一扇生銹的鐵柵欄,外面堆滿垃圾箱。陸沉示意她停下,自己先探出頭偵查。晨霧籠罩著后巷,幾個早起的攤販正在準備早點,暫時沒有可疑人影。

? ? "安全。"他低聲說,推開柵欄,"跟著我,保持自然。"

? ? 他們混入清晨的市井人流中。賣粢飯團的吆喝聲、自行車鈴鐺聲、茶館里傳出的評彈聲——這些往日最平常的響動,此刻在許曼楨耳中都成了掩護行蹤的屏障。陸沉走在她斜前方半步,時不時自然地回頭看她一眼,外人看來就像一對早起趕路的普通情侶。

? ? 轉過兩個街角,陸沉突然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一家成衣店。店主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見到他們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顧自地整理著衣架。

? ? "后面。"老太太用滬語嘟囔道,"第三個試衣間。"

? ? 試衣間后墻是活動的,推開后竟是一間隱蔽的小閣樓。七爺正坐在藤椅上喝茶,面前攤著一張地圖。見到他們,他放下茶杯,臉上的皺紋顯得比上次見面更深了。

? ? "梅野菊比我們預計的行動更快。"七爺開門見山,"她今早派人突襲了三處安全屋,抓走了包括許夫人在內(nèi)的六個人。"

? ? 許曼楨腿一軟,陸沉及時扶住她。"我媽...她還活著嗎?"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 ? 七爺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這是我們的人剛截獲的照片。"

? ? 照片上,許母穿著素色旗袍坐在一張紅木椅上,面前擺著茶具。她臉色蒼白但神情鎮(zhèn)定,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淤青。最令人不安的是她右手小指上纏著紗布,隱約透出血跡。

? ? "梅野菊的風格。"陸沉冷聲道,"先禮后兵。茶會邀請是障眼法,實際已經(jīng)用刑了。"

? ? 許曼楨胃部一陣絞痛,幾乎要嘔吐出來。她想起母親那雙彈了二十年鋼琴的手,總是修剪得圓潤干凈的指甲...

? ? "為什么?"她強迫自己冷靜,"如果她要名單,為什么不直接找我?"

? ? 七爺和陸沉交換了一個眼神。"因為名單只是幌子。"七爺嘆息道,"梅野真正想要的是你父親藏在名單里的另一個秘密——SL人在東北的軍事部署圖。那是你父親死前通過特殊渠道獲得的,與名單一起交給了你母親保管。"

? ? 許曼楨如遭雷擊。父親從未提起過什么軍事地圖!她突然想起母親最近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個繡著茉莉花的香囊...

? ? "三天前,我媽給了我一個香囊。"她急忙從貼身口袋里取出那個已經(jīng)有些發(fā)舊的藍色香囊,"她說...這是爸爸最后留給我的禮物,要我隨身攜帶。"

? ? 七爺接過香囊,仔細檢查后,從夾層里抽出一張對折的薄紙。展開后是一封用密碼寫的信,落款是許世清。

「曼楨:

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危險已至。地圖在圣三一堂管風琴第三根音管內(nèi)。切記,寧可毀掉,不可落入日方或軍統(tǒng)之手。有些事非表面所見,陸家父子皆含冤而死。七爺可信,但勿盡信。 父字」

? ? 許曼楨讀完后,七爺立刻將信紙湊近蠟燭燒毀。"你父親太過謹慎,連我都不完全信任。"他苦笑道,"不過他是對的。在這個世道,多疑才能活命。"

? ? 陸沉站在窗邊,臉色異常蒼白。"我父親...含冤而死?什么意思?還有我為什么也死了?"

? ? 七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等救出許夫人,我會告訴你全部真相。現(xiàn)在,我們需要制定計劃。"

? ? 地圖被藏在英國人管理的圣三一堂,這解釋了梅野菊為何急于抓住許母——教堂有外交豁免權,寇島人不能公然搜查。而明天正是周日,上午有主日禮拜,是混進去的最佳時機。

? ? "我去取地圖。"許曼楨堅決地說,"沒人會注意一個來做禮拜的女人。"

? ? "太危險。"陸沉立刻反對,"梅野的人肯定監(jiān)視著教堂。我去。"

? ? "你更顯眼。"七爺一針見血,"混血兒面孔,肩膀還有傷。不過曼楨也不能單獨行動。"他沉思片刻,"小林會扮作你的丈夫陪同。拿到地圖后,立刻到外灘的和平飯店,找鋼琴師老周。"

? ? "然后呢?"許曼楨追問,"怎么救我媽?"

? ? 七爺?shù)难凵褡兊娩J利:"用地圖交換。梅野菊真正效忠的是關東軍,不是上海梅機關。她想要這份地圖向主子邀功,會同意交易的。"

? ? 陸沉突然冷笑一聲:"然后呢?放她們母女遠走高飛?軍統(tǒng)和梅機關會追殺她們到天涯海角。"他轉向許曼楨,灰藍眼眸如極地寒冰,"只有一個辦法能一勞永逸——讓梅野菊和那份地圖一起消失。"

? ? 許曼楨倒吸一口冷氣。她看向七爺,后者竟微微點頭。

? ? "陸沉說得對。但這事需要精密安排,任何差錯都會害死許夫人。"七爺從抽屜里取出兩把鑰匙,"這是兩處安全屋的鑰匙,拿到地圖后不要直接來見我,可能有眼線。明天中午12點,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在法租界老地方碰頭。"

? ? 離開成衣店時,天已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陸沉買了兩個粢飯團塞給許曼楨:"吃。你需要體力。"

? ? 她機械地咀嚼著,食不知味。陸沉走在她身側,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身體接觸,既不會引人注目,又能隨時保護她。這種細微的體貼在往日會讓她心頭一暖,此刻卻只提醒著她肩上沉重的責任——母親的生命,父親的遺愿,還有那份可能改變戰(zhàn)局的地圖...

? ? "陸沉,"她突然停下腳步,"如果明天出了什么意外...請你一定要救我媽。"

? ? 陸沉轉身面對她,晨光為他混血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伸手拂去她嘴角的飯粒,動作輕柔得不像個拿槍的人。"我會保護你們倆。"他聲音低沉,"這是我欠你父親的,也是...欠你的。"

? ? 許曼楨回想起童年時那個總是躲在假山后的男孩,憶起他珍藏了整整二十年的蝴蝶發(fā)卡,以及他在紡織廠為她擋下的那顆子彈……這個渾身充滿謎團的男人,究竟還隱藏著多少她未曾知曉的秘密?

? ? 他們找了一家偏僻的小旅館暫住。老板是個獨眼老頭,看到陸沉遞出的特定鈔票后,默不作聲地給了他們頂樓最角落的房間。房間狹小但干凈,只有一張窄床和一把椅子,窗戶正對著圣三一堂的尖頂。

? ? 許曼楨坐在床邊,疲憊地揉著太陽穴。陸沉檢查完門窗后,蹲在她面前,輕輕握住她的雙手。"休息一會兒,"他說,"我守著。"

她搖搖頭:"我睡不著。"停頓片刻,"給我講講你父親的事吧。你說他是白俄軍官?"

? ? 陸沉的眼神飄向窗外,"我父親...迪米特里·列昂尼德維奇,沙皇近衛(wèi)軍上尉。革命后流亡哈爾濱,后來為國民政府工作,負責對蘇情報。"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表,"1934年,他被指控向SL泄露軍事機密,未經(jīng)審判就被槍決。那年我十歲。"

? ? 許曼楨心頭一震——1934年,正是七爺照片上寫"吾兒與義父"的那年!"你父親...真的通敵了嗎?"

? ? "我不知道。"陸沉的聲音像繃緊的弦,"他生前最后幾個月很反常,總是深夜才回家,有時身上帶著傷。有一次我偷聽到他對七爺說'為了更大的目標'..."他突然住口,搖搖頭,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父親信上說他是冤枉的,而七爺顯然知道內(nèi)情。"

? ? 窗外,圣三一堂的鐘聲敲響,驚起一群鴿子。許曼楨望著那些白羽在藍天中劃出的弧線,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兩個父親,兩個被時代巨輪碾碎的家庭,兩條因緣際會交織的命運線...

? ? "我們會知道真相的。"她握住陸沉的手,驚訝于自己的堅定,"明天之后。"

? ? 傍晚時分,天空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雨水拍打著窗玻璃,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抓撓。狹小的房間里,許曼楨和陸沉就著煤油燈研究教堂的平面圖,規(guī)劃明天的行動路線。

? ? "管風琴在二樓唱詩班席位上方,"陸沉指著圖紙,"從側門進去,走這個旋轉樓梯最隱蔽。但周日人多眼雜,你必須——"

? ? 一聲驚雷打斷了他的話,緊接著整條街陷入黑暗。停電了。??

? ? 黑暗中,許曼楨感到陸沉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別怕,"他低聲道,"我去問問老板有沒有蠟燭。"

? ? 她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不用了...省得引人注意。我們...早點休息吧。"

? ? 窄床勉強能容下兩人,他們背對背躺著,中間刻意留著一線空隙。雨聲如鼓,許曼楨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陸沉的體溫,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與火藥味。這個認知讓她心跳加速——他們曾擁抱過,但那是在生死關頭;而現(xiàn)在,在這方黑暗的小天地里,某種更微妙的東西在滋長。

? ? "冷嗎?"陸沉突然問。暴雨使氣溫驟降,許曼楨確實在微微發(fā)抖。

? ?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陸沉已經(jīng)轉過身,將她拉入懷中。他的胸膛寬厚溫暖,手臂環(huán)住她的肩膀,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睡吧,"他的呼吸拂過她的發(fā)頂,"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 ? 許曼楨僵了片刻,隨即放松下來,將臉埋在他頸窩處。那里有槍繭的粗糙,也有脈搏的跳動,真實得令人心安?;秀遍g,她想起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流浪貓——表面戒備,實則渴望溫暖,給它一點安全感就會全心全意依賴你。

? ? "陸沉,"她輕聲道,"如果我們明天..."

? ? "沒有如果。"他打斷她,手臂收緊了些,"我們會成功。"

? ? 又一道閃電劃過,瞬間照亮房間。在這轉瞬即逝的光明中,許曼楨看到陸沉正低頭凝視著她,灰藍色的眼睛里盛滿她讀不懂的情緒。下一秒,黑暗重新降臨,但他的目光已經(jīng)烙印在她視網(wǎng)膜上,像北極星般明亮而恒定。

? ? 雨聲漸歇時,許曼楨終于陷入淺眠。朦朧中,她感覺陸沉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一個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眉心。

? ? "зайчик..."她隱約聽到他用俄語呢喃,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更新時間:2025-08-14 22: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