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冷、黏膩、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銹咸腥味,瘋狂地倒灌進(jìn)我的口鼻,
瞬間扼殺了所有氧氣。肺葉像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刺,
每一次徒勞的掙扎都換來更洶涌的窒息。眼前的光怪陸離,
冰冷的水流如同裹尸布般緊緊纏繞四肢,拖拽著身體向無邊黑暗墜落?!皣W啦——!
”身體猛地彈起,如同掙脫了無形的鎖鏈,從深海的牢籠中被狠狠拋回人間。
氧氣粗暴地撞開喉嚨,我貪婪地、狼狽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撕扯著灼痛的肺部。
冷汗浸透了后背單薄的睡衣布料,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劫后余生的冰冷黏膩。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視線模糊,又緩緩聚焦。
暖黃色的床頭壁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像一層朦朧的薄紗,
溫柔地籠罩著眼前熟悉到令人心尖發(fā)顫的一切。米白色的絲絨窗簾垂落,遮住了窗外的夜色。
梳妝臺上,瓶瓶罐罐擺放得整整齊齊,
空氣里彌漫著我常用的那款柑橘與雪松交織的淡香水氣息。床頭柜上,
一個素凈的白瓷杯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面是林薇清秀的字跡:“阿硯,熱牛奶在保溫杯里。
早點(diǎn)休息,別熬太晚?!薄甭淇钊掌冢?0XX年4月17日。四月十七日。
這個日期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混沌的意識,帶來尖銳的刺痛和難以置信的清醒。
我的指尖顫抖著,近乎痙攣地?fù)徇^身下昂貴的埃及棉床單,那細(xì)膩溫涼的觸感如此真實(shí)。
目光落在左手無名指——那里空空如也,尚未被那枚象征承諾與牢籠的沉重鉆戒套牢。
這是……我和林薇的新房?;槎Y,還在三個月之后。不是冰冷絕望的海底,
不是鋪滿紅色玫瑰花瓣卻浸透了死亡氣息的婚禮現(xiàn)場。我猛地掀開被子,
赤腳踩在柔軟厚實(shí)的長絨地毯上,幾步?jīng)_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指用力,
“唰啦”一聲拉開厚重的遮光簾。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熟悉的江景輪廓,
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金融區(qū)雙子塔如同兩柄利劍刺破夜幕。霓虹在眼底流淌,
勾勒出這個繁華都市冰冷而鮮活的肌理。真實(shí)得令人眩暈。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著肋骨,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海水的咸腥和瀕死的恐懼。陸琛最后那雙浸滿恨意、冰冷刺骨的眼睛,
蘇晚躺在血泊中穿著那件刺眼婚紗的詭異畫面,
張總是帶著怯懦溫順、卻在最后時(shí)刻被絕望扭曲的臉……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翻涌、切割。
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命運(yùn)的岔路口,
回到了這場盛大悲劇尚未拉開猩紅帷幕的起點(diǎn)。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阿硯?怎么起來了?”我猛地轉(zhuǎn)身。林薇穿著絲質(zhì)的淡紫色睡袍,
長發(fā)柔順地披散在肩頭,手里端著一個白色的骨瓷保溫杯。她站在那里,
壁燈的光線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臉上帶著一絲尚未完全褪去的睡意,
眼神里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關(guān)切。她的目光落在我赤著的腳上,眉頭微微蹙起,
聲音溫軟得像羽毛:“地上涼?!彼哌^來,很自然地蹲下身,
拿起旁邊柔軟溫暖的羊絨拖鞋,輕輕套在我的腳上。動作輕柔,
帶著一種習(xí)慣性的、小心翼翼的呵護(hù)。就是這個女人。
就是這個此刻看起來溫順無害、仿佛離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在那場精心策劃的謀殺里,
扮演了沉默而致命的幫兇。她親手遞給了陸琛那截冰冷的繩索,看著他纏上我的腳踝,然后,
轉(zhuǎn)身離去。腳踝處,似乎又傳來那繩索粗糙冰冷的觸感,以及被拖拽下沉?xí)r撕裂般的痛楚。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qiáng)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我用力閉了閉眼,
壓下那股洶涌的恨意和生理上的不適。再睜開時(shí),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平靜,
還有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的探究?!白鲐瑝袅??”林薇站起身,
把保溫杯遞到我面前,杯口氤氳著溫?zé)岬陌讱猓昂赛c(diǎn)熱的安神,加了點(diǎn)蜂蜜。
”她的眼睛很清澈,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完美地演繹著一個體貼入微的未婚妻。
若非親身經(jīng)歷過那場冰冷徹骨的死亡,誰能看穿這溫順皮囊下蟄伏的毒蛇?我接過杯子,
溫?zé)岬谋陟偬涞恼菩摹ED痰南闾饸庀⒒旌现涿鄣奈⒛?,鉆入鼻腔。前世,
這曾是我疲憊時(shí)唯一的慰藉。如今,卻只覺得諷刺,像裹著糖衣的砒霜?!班?。
”我垂下眼簾,盯著杯中微微晃動的乳白色液體,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恍惚,“很可怕的夢?!薄皦舳际欠吹?。
”林薇柔聲安慰,伸出手,似乎想撫上我的額頭,
又像是要幫我整理一下睡得有些凌亂的額發(fā)。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我的瞬間,
我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不著痕跡地側(cè)過頭,避開了她的觸碰。我抬手,
自己隨意地捋了捋頭發(fā)。“大概是最近壓力太大了?!蔽页冻鲆粋€有些勉強(qiáng)的笑容,
將杯中溫?zé)岬呐D桃伙嫸M,熟悉的甜膩感在口腔里蔓延開,“婚禮籌備太繁瑣。薇薇,
辛苦你了?!绷洲钡氖衷诎肟罩型nD了零點(diǎn)幾秒,極其自然地收了回去,
臉上溫柔的笑意沒有絲毫變化:“說什么呢,這都是應(yīng)該的。你才是,公司的事已經(jīng)夠忙了。
”她接過空杯子,“快睡吧,明天還要去試那套你最喜歡的‘海之淚’禮服呢?!焙V疁I。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zhǔn)地刺入記憶最痛處。前世,
正是那場所謂的“最終禮服試穿”,成為了蘇晚精心策劃的舞臺。
她穿著那件與我定制款幾乎一模一樣的、廉價(jià)仿制的“婚紗”,在我和陸琛面前,
用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染紅了潔白的紗裙,
也染紅了所有媒體的鏡頭?!鞍⒊?,祝你們……幸福?!彼瓜碌乃查g,
目光凄楚絕望地鎖在陸琛臉上,聲音破碎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那一幕,被無數(shù)長槍短炮捕捉,
瞬間引爆了整個網(wǎng)絡(luò)。我林薇,
成了千夫所指的、為了嫁入豪門不擇手段逼死前任的惡毒女人。而陸琛,
他抱著渾身是血的蘇晚沖出去時(shí),回頭看向我的那一眼,
冰冷、厭惡、憎恨……如同看著最骯臟的垃圾。那眼神,和后來在游艇上,
他親手將繩索纏上我腳踝時(shí)的眼神,如出一轍。“好?!蔽覊合卵鄣追康撵鍤?,
聲音平靜無波,“你也早點(diǎn)休息。”林薇溫順地點(diǎn)頭,替我拉好窗簾,
只留下一盞微弱的夜燈,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房門合攏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我靠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
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在瞳孔中明明滅滅,卻映不進(jìn)一絲溫度。指尖在玻璃上無意識地滑動,
留下模糊的水痕,如同前世沉入深海時(shí),眼角流下的、無人看見的淚。蘇晚。陸琛。林薇。
還有……那些看客。前世所有的背叛、構(gòu)陷、謀殺,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沖刷著神經(jīng),
帶來清晰的、令人戰(zhàn)栗的痛感。那瀕死的窒息感,從未如此刻骨銘心。恨意,
像沉寂千年的火山巖漿,在胸腔深處轟然蘇醒,滾燙地奔流、咆哮。
它不再是前世死亡瞬間那種絕望的、毀滅一切的爆發(fā),而是沉淀下來,
變得粘稠、冰冷、帶著精確計(jì)算后的致命鋒芒。重活一次,不是命運(yùn)的恩賜,
而是復(fù)仇的許可證。我要他們每一個人,都嘗嘗這海水灌入肺腑的滋味。我要他們身敗名裂,
我要他們?nèi)f劫不復(fù)。游戲,才剛剛開始。***三個月的時(shí)間,
在精心鋪陳的網(wǎng)中悄無聲息地滑過。婚禮籌備的一切流程,
我都表現(xiàn)得像一個最完美的、對未婚妻林薇傾注了所有愛意的準(zhǔn)新郎。昂貴的定制鉆戒?買。
鋪天蓋地的媒體造勢?砸錢。林薇喜歡的古董珠寶?拍下。每一次公眾場合露面,
我的手必定緊緊牽著林薇,眼神溫柔繾綣,毫不吝嗇地向全世界宣告我的“深情”。
媒體鏡頭貪婪地捕捉著每一個細(xì)節(jié),我和林薇的“神仙愛情”通稿滿天飛,
陸氏集團(tuán)的股價(jià)也因此水漲船高。林薇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媚,看向我的眼神里,
那份小心翼翼的討好漸漸被一種全然的、被寵溺的滿足感所取代。
她像一個被精心飼養(yǎng)在玻璃罩中的雀鳥,享受著唾手可得的奢華與矚目。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一次牽起那只柔軟的手,指尖觸碰到她溫?zé)岬钠つw,心底涌起的不是愛意,
而是冰冷的、近乎解剖般的審視。那雙手,在另一個時(shí)空里,曾遞出過勒緊我脖頸的繩索。
而暗處,一張針對蘇晚的、無形的大網(wǎng),早已不動聲色地張開。
我重金聘請了最頂尖的私人調(diào)查團(tuán)隊(duì),目標(biāo)只有一個:蘇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