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衍遲躺在狹窄的保姆床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這張床硬得硌人,枕頭薄得幾乎感覺不到存在。他無法想象許織焰是怎樣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度過一個個夜晚,卻還要在白天為他奔波勞累。
窗外的月光灑在斑駁的墻面上。
江衍遲盯著那些細小的裂紋,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一年前那個雨夜——他再次找到許織焰的那個晚上。
“我家破產了?!彼浀米约寒敃r是如何調整語氣,刻意地裝出幾分落魄。
他看到許織焰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睜大,那雙總是清澈見底的眼眸里寫滿了震驚和心疼。
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緊緊攥著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裝著一些蔬菜——那是她準備回家做飯的食材。
“我現(xiàn)在在金爵會所……經常被人刁難?!彼盅a充道,故意垂下眼睛。
他看到許織焰的嘴唇顫抖了一下,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衣角。
那一刻,他幾乎要脫口而出真相。
但當她抬起眼,用那種堅定得近乎虔誠的目光看著他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需要多少錢?”她問得直接,聲音輕卻堅定。
“一千萬?!碑斦f出這個數(shù)字時,江衍遲清楚地看到她瞳孔微縮,但她只是點了點頭,說:“等我?!?/p>
接下來的日子,江衍遲偶爾會偷偷跟蹤許織焰。
他看著她清晨四點就站在寒風里等早餐店開門,看著她中午匆匆啃著饅頭趕去下一份工,看著她深夜在醫(yī)院值完夜班后累得在公交車上睡著。
有次在高級餐廳,他看到許織焰被一個醉酒的客人潑了一身紅酒。
那男人不依不饒地要求賠償,而許織焰只是低著頭,一遍遍道歉,最后用半個月的工資賠了那件在他看來根本不值錢的襯衫。
江衍遲當時就坐在二樓VIP區(qū),手中的餐刀被他捏得變形。
他幾乎要沖下去,但最終只是沉默地看著許織焰紅著眼眶離開。
他又想起許織焰最后一次賣血后蒼白的臉色,想起她被關在地下室里撕心裂肺的求救,想起她渾身是血卻還在說“不是我”的樣子……
門外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江衍遲迅速抹了把臉,坐起身。
蘇綰宜站在門口,妝容依舊精致,只是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她沒想到會看到江衍遲躺在那個賤人的床上,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衍遲,你怎么在這兒?”她強壓怒火,聲音依舊甜美,“我找了你好久?!?/p>
江衍遲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
蘇綰宜的目光掃過這個簡陋的房間,紅唇微抿。
今晚本該是她的勝利之夜——那個視頻會讓許織焰徹底身敗名裂,最好羞愧到自殺。
可現(xiàn)在,不僅計劃落空,江衍遲的反應更是讓她心驚。
“衍遲,你別多想?!彼崧暤?,“許織焰那種人,最擅長裝可憐了。她故意放那個視頻,不就是想讓你愧疚嗎?”
江衍遲終于抬頭看她,眼神冷得讓蘇綰宜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出去?!彼徽f了這兩個字。
蘇綰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從未見過江衍遲這樣——那雙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下頜線條繃得死緊,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可能斷裂。
“好……好?!彼銖娋S持著臉上的笑容,“你早點休息?!?/p>
走出別墅,蘇綰宜立刻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狠毒:“我要許織焰的去向,包括她現(xiàn)在的住址。”她停頓了一下,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還有,準備點的東西……對,要那種查不出來的?!?/p>
掛斷電話,蘇綰宜回頭看了眼亮起燈的別墅。
江衍遲的身影映在窗簾上,孤獨而頹然。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強行打斷他現(xiàn)在的愧疚和痛苦,只會讓他對許織焰的感情更深。
而這是蘇綰宜絕對不能允許的。
“許織焰……”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像在品味某種毒藥,“你以為逃到倫敦就安全了嗎?"
與此同時,江衍遲站在窗前,手中握著許織焰留下的一張小紙條——那是她用來記錄打工收入的清單,密密麻麻寫滿了日期和數(shù)字,最后一欄赫然寫著一千萬的字樣。
她那天去會所,是為了給自己贖身的。
一滴水珠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江衍遲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眼淚。
他想起許織焰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溫柔眷戀,而是一種死寂般的平靜。
就像她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江衍遲將那張紙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什么。
“織焰……”
但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人回應,只有月光冷冷地照著他孤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