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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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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德!”關(guān)羽喉間滾出的呼喚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那是積壓了數(shù)十個日夜的牽掛驟然奔涌的聲音。他望著山坡上那個黑塔般狂奔而下的身影,眼眶猛地一熱——那熟悉的暴烈身形,那丈八蛇矛攪動的風(fēng)聲,分明是他朝思暮想的三弟!無數(shù)個寒夜,他攥著兄長的書信揣測三弟生死,此刻那聲炸雷般的咆哮穿透林莽,像一道滾燙的巖漿澆開了他冰封的心。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翻身下馬,靴底剛觸到地面,卻見張飛那雙環(huán)眼驟然瞪圓,瞳仁里翻涌的不是重逢的熱望,而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怨毒。

“關(guān)云長!”張飛的嘶吼劈碎了山間的寂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你這背主求榮的叛徒!忘恩負義的賊子!還有臉來見俺?!”

話音未落,他腳下猛地發(fā)力,堅硬的青石被踩得“咔嚓”碎裂,碎石飛濺中,整個人已化作一道黑色狂飆。丈八蛇矛在他手中活了過來,矛尖撕裂寒風(fēng),帶著尖銳的嘯音直刺關(guān)羽心口——那是他曾無數(shù)次并肩作戰(zhàn)的二哥,此刻卻成了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敵。矛尖所過之處,空氣被犁出扭曲的軌跡,連周遭的枯枝都被氣勁震得簌簌作響,仿佛連山林都在為這場兄弟相殘而戰(zhàn)栗。

關(guān)羽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巨大的錯愕讓他渾身一僵,那冰冷的矛尖已觸及衣襟,死亡的氣息帶著三弟獨有的悍勇?lián)涿娑鴣怼Gрx一發(fā)之際,多年沙場磨礪的本能驅(qū)使他猛地后仰,腰腹發(fā)力如擰繩,整個上半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驚險的弧線——

“鏗!”

金鐵交鳴的爆響震徹山谷!火星像燒紅的鐵屑般四濺,有的濺在兩人臉上,燙出細微的灼痛感,卻遠不及此刻撕裂的兄弟情分來得錐心。赤兔馬被這股巨力震得人立而起,前蹄騰空,發(fā)出一聲焦躁的嘶鳴,四蹄在地上犁出數(shù)道深痕,翻卷的泥土里混著草根。關(guān)羽緊握青龍偃月刀桿的手虎口發(fā)麻,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而張飛的蛇矛也被震得微微彎曲,矛尖顫巍巍地晃著。

“翼德!你這莽漢!住手!聽我解釋!”關(guān)羽格擋開這致命一擊,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不明白,為何昔日睡同榻、食同器的三弟,會對自己抱有如此深的恨意。他望著張飛那雙布滿血絲的環(huán)眼,只覺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碾過,疼得喘不過氣。

“解釋?”張飛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鼻翼翕動著噴出粗氣,環(huán)眼中的血絲幾乎要凝成血珠。他手腕猛地翻轉(zhuǎn),蛇矛如靈蛇擺尾,化作漫天寒星,招招不離關(guān)羽要害:“俺親眼見你在曹營穿錦袍、騎寶馬!親耳聞你替曹操斬顏良誅文丑!你哪里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分明是認賊作父的走狗!你對得起大哥嗎?對得起桃園盟誓嗎?今日俺非要剝你的心,看看是黑是紅!”

每一聲控訴都像重錘砸在關(guān)羽心上。他本該能輕易化解這狂猛的攻勢——論刀法精妙,他遠勝張飛??纱丝痰秳輩s變得滯澀,青龍偃月刀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看著三弟眼中那焚盡理智的怒火,看著蛇矛上閃著寒光的利刃,只覺得喉嚨發(fā)緊。刀來矛往間,他始終留著三分力,刀鋒帶起的罡風(fēng)再烈,也繞著張飛的要害走,仿佛怕傷了這失而復(fù)得的手足。

“二哥何曾負過大哥?”關(guān)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悲憤,青龍偃月刀劃出一道半圓,格開蛇矛的同時,刀鋒幾乎擦著張飛的臂膀掠過,“斬顏良誅文丑,是為報曹操收留之恩,更是為解白馬之圍,護佑百姓!某身在曹營一日,心始終在兄長身上!”

“放屁!”張飛根本不聽,蛇矛借著旋轉(zhuǎn)之力再次猛刺,矛尖帶起的勁風(fēng)刮得關(guān)羽臉頰生疼,“曹操那奸賊的恩?也配讓你報?你穿他的錦袍,騎他的寶馬,還說沒降他?”

兩人在山間空地上纏斗,刀光矛影交織成一片,驚得林中宿鳥撲棱棱飛起,黑壓壓一片遮了半個天空。關(guān)羽的青龍偃月刀大開大合,每一刀都帶著沉雄的氣勢,卻總在最后一刻收力;張飛的蛇矛則如狂風(fēng)暴雨,招招狠辣,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三十回合轉(zhuǎn)瞬即逝,山谷間回蕩著兵刃碰撞的脆響,像一曲悲愴的挽歌,聽得躲在林中的嘍啰們心驚肉跳,連大氣都不敢喘。

關(guān)羽瞅準一個空隙,猛地收刀后退半步,青龍偃月刀“當”地拄在地上,刀柄震顫著發(fā)出嗡鳴。他望著氣喘吁吁的張飛,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翼德!你若執(zhí)意不信,便去山下問任何一個百姓!我在曹營一日,可曾真心歸順?可曾忘了兄長?可曾負了兄弟情分?”

“誰知道你是不是用曹操的金銀買通了他們!”張飛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蛇矛直指關(guān)羽咽喉,“休要狡辯,納命來!”

矛尖快如閃電,眼看就要刺穿關(guān)羽的脖頸——

“關(guān)將軍!救命啊!”

“關(guān)將軍在哪?快找關(guān)將軍??!”

“嗚……曹兵搶了俺們的救命糧,還殺了俺孫兒啊……”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突然從山下傳來,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兵器交擊的噪音。只見數(shù)十名男女老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往山上爬。他們個個面黃肌瘦,衣衫破爛得遮不住身體,有的人腿上帶傷,血污浸透了布條,每走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有的人懷里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淚水混著塵土在臉上沖出兩道溝壑。

人群中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被兩個壯年漢子架著,哭得幾乎暈厥,枯槁的手在空中胡亂抓著:“關(guān)將軍!您可來了哇!那群曹兵不是人?。“寻硞兇鍎偸盏囊稽c雜糧全搶光了,連埋在地下的種糧都挖走了!還放狠話,說要抓劉皇叔的家眷去許都當人質(zhì)……您可得為俺們做主?。 ?/p>

百姓們抬眼看到空地上橫刀立馬的關(guān)羽,像見到救星般紛紛跪倒,七嘴八舌地哭訴起來。一個瘸腿的老漢抱著關(guān)羽的馬腿,哭得老淚縱橫:“關(guān)將軍,您還記得俺不?俺是徐州城外種瓜的老李啊!當年您還買過俺的西瓜……要不是您派人送糧,俺一家早餓死在逃難路上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張飛的蛇矛僵在半空,離關(guān)羽的咽喉不過寸許。他兇狠的目光掃過人群,當落在那被攙扶的老婆婆臉上時,猛地一怔——那深刻的皺紋,那缺了顆門牙的嘴,分明是徐州城里賣胡餅的王婆婆!當年他們兄弟常去買她的胡餅,熱乎的蔥油餅裹著芝麻,是戰(zhàn)場上難得的慰藉。

“王婆婆?”張飛失聲驚呼,握著蛇矛的手微微顫抖。

“張將軍?”王婆婆聽到熟悉的聲音,渾濁的眼睛亮了亮,掙扎著掙脫攙扶,撲到張飛跟前,死死攥住他冰冷的手腕。她的手指干枯如柴,卻因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張將軍!您可算露面了!您……您可別冤枉關(guān)將軍??!他在曹營的苦,俺們這些徐州逃難的都看在眼里!”

她喘了口氣,抹了把眼淚,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他天天派人四處打聽劉皇叔的下落,吃不下睡不著!曹操賞他的金銀綢緞,他全換成糧食,叫心腹趁著黑夜偷偷送到俺們這些快餓死的人手里!有一回曹兵盤查緊,他的親隨為了送糧,被砍了腦袋扔在路邊……要不是關(guān)將軍,俺們這些人,早成了亂葬崗上的白骨了!”

“是啊張將軍!”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接過話頭,露出胳膊上的傷疤,“秦琪那狗官在黃河渡口攔著不讓關(guān)將軍過河,說沒有手諭就不讓走,還罵關(guān)將軍通敵!關(guān)將軍是被逼無奈才殺了他,都是為了趕路找您和皇叔??!”

“您再看他身上!”一個老漢指著關(guān)羽的衣襟,激動地站起來,“那外面的錦袍是曹操給的沒錯,可您瞅瞅里面!那露出的綠布袍子,針腳那么粗,不是劉皇叔親手縫的是誰?關(guān)將軍心里裝著誰,還用說嗎?”

張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關(guān)羽的衣襟上。錦袍華貴的金線在陽光下閃爍,卻掩不住里面露出的那截洗得發(fā)白的綠袍。那粗糙的針腳,那磨得發(fā)亮的布紋,瞬間將他拉回徐州的歲月——大哥劉備燈下縫衣時熬紅的眼,二哥穿上新袍時嘴角那抹難得的柔和,還有三弟在一旁咋咋呼呼說要大哥也給縫一件……一幕幕畫面在他腦海中翻滾,清晰得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所有的疑慮、憤怒、怨恨,在這鐵證面前轟然崩塌。他想起二哥素來講究忠義,想起桃園里“不求同生但愿同死”的誓言,想起徐州城破時二哥孤身守下邳的決絕……自己竟然因為幾句傳言,就懷疑起血脈相連的兄弟,甚至要對他下殺手!

“哐當!”

丈八蛇矛從他顫抖的手中脫落,重重砸在山石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哀鳴。矛尖插入石縫,兀自微微顫動,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張飛猛地跨前兩步,張開那雙曾力搏虎豹的粗壯臂膀,狠狠地抱住了關(guān)羽。這個在戰(zhàn)場上從不知懼的硬漢,此刻哭得像個孩子,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二哥……俺錯怪你了……俺該死……俺這渾蛋……俺還以為你忘了桃園誓言……俺……”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關(guān)羽的肩頭,那淚水里有愧疚,有狂喜,有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有積壓多日的惶恐。連日來藏匿山林的提心吊膽,對兄長生死的牽腸掛肚,對兄弟“背叛”的痛苦煎熬,此刻盡數(shù)化作淚雨,洶涌而出。

關(guān)羽的眼眶也熱得發(fā)燙,強忍著才沒讓淚水落下。他伸出手,一下下拍著張飛寬厚的后背,聲音哽咽:“傻三弟……二哥的心,你還不知嗎?天下刀兵再利,斬不斷桃園結(jié)義的情分;富貴榮華再厚,暖不過兄弟手足的情誼。大哥尚在,二哥怎會負你們?”

山風(fēng)穿過林梢,帶著一絲暖意,吹得篝火的火苗微微晃動。周圍的百姓見兄弟倆和解,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的抹著眼淚,有的互相攙扶著站起來,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溫情。

芒碭山深處那座破敗的山神廟,成了他們暫時的營寨。蛛網(wǎng)遍布的殿宇里,幾尊蒙塵的神像歪斜地立著,仿佛也在見證這場重逢。篝火噼啪作響,映著兩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卻終于舒展的臉。張飛抹了把還在淌淚的臉,抓起地上的酒壇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流到脖子上,他卻渾然不覺。

“二哥,俺跟你說,徐州城破那天,俺抱著必死的心殺向東門。”他放下酒壇,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眼神卻亮得驚人,“那幾個叛徒開門獻城,俺一刀一個全宰了!曹兵跟瘋了似的往上涌,箭跟下雨似的,俺的戰(zhàn)袍被射得跟篩子一樣……”

他比劃著當時的戰(zhàn)況,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俺砍倒一個又一個,殺得眼睛都紅了,身上受了七八處傷,血順著褲腿流進靴子里,黏糊糊的。最后還是借著夜色,帶著剩下的幾十個弟兄,從曹兵的縫隙里鉆了出來?!?/p>

“躲進這芒碭山后,俺一邊收攏潰散的兵卒,一邊招那些被曹操逼得家破人亡的壯丁?!睆堬w抓起一塊烤得焦黃的野兔肉,塞進嘴里嚼著,“山里日子苦,沒糧的時候就挖野菜、打野味,可弟兄們都信俺,說跟著張將軍,總有一天能找到劉皇叔,報仇雪恨!”

他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派出去的人說大哥可能在汝南,可后來就沒了音訊。俺心里急啊,跟貓抓似的,好幾次想帶著人去找,又怕走了之后,你們來了找不到俺……”

關(guān)羽靜靜地聽著,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封被摩挲得起毛的信箋,還有糜竺托人送來的密函:“三弟,晚了一步。大哥已經(jīng)離開汝南,去荊州投奔劉表了?!?/p>

“啥?”張飛猛地站起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那還等什么?現(xiàn)在就走!連夜趕路,說不定能追上!”

“稍安勿躁?!标P(guān)羽按住他,眼神沉穩(wěn),“我過黃河時殺了秦琪,他舅父蔡陽是曹操麾下重將,必定會派兵追殺。為兄這一路并非孤身一人,途中遇到河?xùn)|周倉、襄陽廖化兩位忠義之士,他們帶著數(shù)百弟兄,正在后面掩護百姓趕來。得等他們會合再走,不能把兄弟丟在險地。”

張飛雖急,也明白輕重,重重一拍大腿:“好!就等兩日!等周倉、廖化兄弟來了,咱們就帶著山寨的弟兄和這些百姓,一起去找大哥!這次,誰也別想再分開咱們兄弟!”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正說著,山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隱約的喊殺聲,漸漸近了。張飛猛地站起來,抄起地上的蛇矛:“莫非曹兵追來了?俺去會會他們!”

關(guān)羽也站起身,按住他:“先看看情況?!?/p>

片刻后,兩個身影帶著數(shù)百人馬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廟前。當先一人身長八尺有余,黑臉膛,濃眉怒目,虬髯如鋼針倒豎,一身黑鐵甲胄雖有些破損,卻更顯威猛,手提一柄沉重大刀,刀身寬闊,一看便知是力敵千鈞的猛將。他聲如洪鐘:“周倉拜見將軍!讓您久等了!那些曹兵尾巴被俺引到西山坳,繞了幾圈,料想一兩日內(nèi)找不到這兒!”

旁邊緊隨其后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黃臉漢子,眉目間帶著幾分干練,雖也穿著甲胄,氣度卻更顯沉穩(wěn)。他捧著一個包裹上前,恭敬地遞過來:“將軍,您落在客棧柜中的物件,廖化替您尋回來了?!?/p>

關(guān)羽接過包裹打開,里面是幾封重要的書信和一些零碎的干糧,正是他匆忙趕路時不慎遺落的。他頷首道:“辛苦二位賢弟!得你們相助,實乃關(guān)某之幸,也是兄長之幸!”

他轉(zhuǎn)向張飛:“翼德,點齊山寨所有愿隨我們南下的人馬,備好干糧馬匹。周倉、廖化,你們?nèi)フ麄潆S行的百姓,有傷的先裹傷,老弱婦孺安排在隊伍中間。咱們明日一早拔營,南下荊州!”

“得令!”三人齊聲應(yīng)諾,聲震山谷,驚得廟檐上的積灰簌簌落下。

次日天剛蒙蒙亮,大軍便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張飛帶著山寨的精兵在前開路,他一馬當先,丈八蛇矛舞得虎虎生風(fēng),遇著小股攔路的賊寇或散兵游勇,三兩下就殺得他們屁滾尿流;關(guān)羽居中調(diào)度,青龍偃月刀懸在鞍前,目光銳利如鷹,不時停下來安撫受驚的百姓,查看老弱的狀況;周倉、廖化帶著人馬殿后,警惕地注視著后方,防備追兵。

沿途的景象觸目驚心:曾經(jīng)繁華的村落如今只剩斷壁殘垣,燒焦的梁木歪斜地搭著,田地里長滿了齊腰深的雜草,偶爾能看到路邊露出的白骨,被野狗啃得殘缺不全。這都是曹操“掠盡糧、遷盡人、夷盡城”的“三光”政策留下的惡果,看得眾人咬牙切齒。

逃難的百姓聽聞他們是去投奔仁德的劉皇叔,紛紛扶老攜幼加入隊伍。有徐州城破時僥幸逃生的百姓,捧著親人的骨殖,哭著要跟去報仇;有被曹兵燒毀家園的農(nóng)戶,背著僅有的鍋碗瓢盆,眼神里滿是對安穩(wěn)日子的渴望;還有些身懷武藝的壯士,見這支隊伍紀律嚴明,待百姓親厚,也自愿加入,想要建功立業(yè)。

隊伍像滾雪球般壯大,走到豫州南部南陽郡地界,抵達新野縣臥牛山附近時,已聚集了萬余人。雖然衣衫襤褸,面帶風(fēng)霜,可每個人的眼里都透著一股勁——那是對生的渴望,對仁主的期盼,對曹操暴政的反抗。

這日午后,隊伍行至臥牛山腰一處相對開闊的臺地,正要歇息片刻,忽聞林中傳來一陣喊殺聲。數(shù)百名嘍啰手持刀槍棍棒,從密林中沖了出來,攔住了去路。為首的是個身穿白袍的青年將領(lǐng),袍角雖有些陳舊,卻漿洗得干凈,他手提一桿亮銀槍,槍法精絕,幾個虛點就逼退了開路的兵士,動作干凈利落,顯露出不凡的身手。

“此山是俺們占下的!”白袍小將勒馬喝道,聲音清亮,“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他娘的找死!”張飛正憋著火,見又有人攔路,環(huán)眼一瞪就要沖上去,“俺老張的隊伍也敢攔,活膩歪了?”

關(guān)羽卻抬手止住他,瞇起丹鳳眼細細打量那白袍小將的身形槍法,眉頭微蹙:“三弟且慢,這槍法路數(shù)……好生眼熟,像是……”

他話未說完,那白袍小將也轉(zhuǎn)過頭,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如遭雷擊,臉上的倨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他死死盯著關(guān)羽赤紅的面容和胸前的長髯,嘴唇哆嗦著,突然翻身滾鞍下馬,單膝重重砸在地上,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小人裴元紹,參見關(guān)將軍!屬下乃常山趙子龍將軍帳前聽用,奉趙將軍之命在此等候多時了!”

“子龍?”關(guān)羽和張飛同時驚呼,心頭一陣狂喜。桃園兄弟之外,他們最牽掛的便是那位白馬銀槍的趙子龍了!

裴元紹抬頭道:“趙將軍自徐州失散后,在亂軍之中殺出重圍,一路誓死尋主。聽聞劉皇叔脫離袁紹,轉(zhuǎn)赴荊州投奔劉表,便日夜兼程趕了過來。前些日子他探得將軍您千里單騎尋兄,必定會從此路經(jīng)過,便讓小人在此搭營接應(yīng),自己帶著幾個親隨往樊城打探更確切的消息去了!他說將軍深明忠義,此去荊州,定會走這條道!”

關(guān)羽正激動,忽聽山坡后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像一道驚雷劈開林莽:“二哥!三哥!”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山坡后的樹林邊緣,一騎白馬如閃電般沖了下來。馬上的騎士一身素袍銀甲雖被塵土染得灰黃,卻難掩那份英挺勃發(fā)的氣度。他身姿挺拔如松,手提一桿銀光閃耀的點鋼槍,星眸朗目,此刻眼中卻盈滿了晶瑩的水光。

“子龍!”張飛一眼就認出了他,狂喜若癡,再也按捺不住,狂吼著沖了上去,張開雙臂像頭歡喜的黑熊,狠狠抱住了剛從馬背上躍下的趙云,“可把俺想死了!你這小子,躲哪去了!”

趙云也激動得聲音哽咽,緊緊回抱張飛,又轉(zhuǎn)向關(guān)羽,抱拳行禮:“二位哥哥!子龍……能再見到哥哥們,死而無憾了!徐州亂軍之中,幸得上天眷顧,護得家眷周全,殺出重圍。這些年四處輾轉(zhuǎn),就為尋著兄長和哥哥們……皇天不負苦心人,竟在此處得遇!”

關(guān)羽走上前,有力地握住趙云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著生死重逢的感慨:“子龍賢弟,安然無恙便好!蒼天庇佑,我等終得相聚!”

三位蓋世英豪在亂世烽煙中重逢,相視片刻,胸中的激蕩化作酣暢淋漓的大笑。笑聲震得林中枝葉簌簌落下,驚起的飛鳥盤旋著掠過晴空,連陽光都仿佛變得更加明媚起來。

隊伍繼續(xù)南行,關(guān)羽、張飛、趙云并轡在前,青龍刀、蛇矛、亮銀槍在陽光下交相輝映。周倉、廖化、裴元紹緊隨其后,萬余軍民同心同德,像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向著荊州的方向堅定地前進。前路或許仍有風(fēng)雨,或許仍有艱險,但只要兄弟同心,便無懼世間刀兵。


更新時間:2025-08-14 16:1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