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公的白月光死而復生后。
遁入空門十年的佛子老公,為她重回紅塵。
我這才知道老公口中所謂的佛緣,不過是他為白月光守身的借口。
我當寶貝一樣養(yǎng)大的佛子兒子,抱著她喊媽媽。
灶火上的營養(yǎng)湯被白月光故意打翻在我身上。
她紅著眼眶向我道歉,卻被老公一把抱進懷里。
“沈月靜,舒服日子過久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了?認清自己的身份。”
兒子也將小小的身子擋在白月光面前,沖我嘶吼,“冒牌貨!我好不容易有媽媽,不準欺負我媽媽!否則我就讓爸爸把你銷毀!”
淚水模糊了視線,只因為我是傅凌風以他白月光為原型訂購的仿真機器人。
他們就都覺得我不會產(chǎn)生人類的情感,卻不知胸膛里那顆為他們而跳動的鮮活心臟已經(jīng)凋零。
1
“沈月靜仿真機器人,編號2143號,距離你被銷毀還剩兩天?!?/p>
我毫不在意的抹掉手背上浮現(xiàn)的提醒,往營養(yǎng)湯里加入兒子傅子昂最喜歡的山藥,慢慢熬煮,心情頗佳。
大門處傳來開門聲,我聞聲出去,忍不住想把剛才得到的好消息告訴傅凌風父子倆。
我有心跳了,我已經(jīng)有了人的情感。
只要傅凌風再陪我回總集團最后一次,認證我的身份。
從此以后,我就可以做真正的人,長長久久地陪著他們。
“小靜,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喜歡嗎?”
老公傅凌風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清冷,夾雜著些許緊張。
我探頭望去,勾起的微笑僵在嘴角。
傅凌風依舊是一身白色修行服飾,只一向有潔癖的他,身上的衣服變得褶皺不堪,衣角處還沾著被行李劃出來的黑色印記。
昔日里被他珍重萬分的木質(zhì)佛珠手串,隨意掛在行李箱桿上,發(fā)出“砰砰”的響聲。
喬悅靜好奇地環(huán)顧四周,皺著秀鼻,不滿意得很。
“裝修都好難看,這包的都是什么啊,家里沒個女主人就是不行,等我這兩天有時間重新裝修吧。”說著,她撕下柜角畫著卡通圖案的防撞貼隨手扔在地上。
傅凌風的眉眼異常柔和,應了一聲好,看著喬悅靜的眼神柔和的都快要滴出水來。
和傅凌風裝扮如出一轍的兒子傅子昂,興奮地拉著喬悅靜的手,踩著防撞貼往里走。
“媽媽,你跟我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我看著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防撞貼,心中泛起一股酸意。
這是傅子昂小時候,我怕他磕到,親手一點點將全屋都封起來,上面的畫也是我抱著小小的傅子昂一點點畫出來的。
我寶貝似的愛護了這么久,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堆難看的垃圾。
喬悅靜笑著跟著兒子進來,一抬眼和廚房里的我撞了個正著。
看著眼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我的心重重一跳,呼吸都不由緊張起來。
傅凌風死去十年的白月光死而復生回來了。
她回來了,那作為替身的我又該怎么辦?
“你就是凌風說的那個仿真機器人?長得和我真的挺像的,就是不知道手感怎么樣?!?/p>
喬悅靜掙脫開兒子的手,不等我反應過來,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
“啪”的一聲,我偏過頭,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卻怔怔地不知作何反應,腦中思緒紛雜。
按照植入系統(tǒng),我應該站直身子,靜靜等著傅凌風的吩咐。
可腦海中突兀地跳出一個念頭,拼命地讓我向傅凌風求救。
“沒事吧?疼不疼?”
傅凌風緊張的聲音讓我心頭一松,眼眶里莫名涌上一陣酸意,這陌生的感受讓我驚慌。
“我沒......”
“凌風,我不喜歡她頂著我的臉出現(xiàn)在家里,你不是說只是租了一個仿真機器人做保姆嗎?為什么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喬悅靜夾著嗓音抱怨。
我抬頭看去,只見傅凌風正一臉心疼地給喬悅靜手心吹氣。
“就是保姆而已,你假死離開,我想留個念想,讓她用你的臉照顧兒子,也好讓兒子記得你的樣子,既然你回來了,那她那張臉當然就沒用了?!?/p>
2
兒子傅子昂也湊過去乖巧地給喬悅靜揉手心,“媽媽,你下次別用手打,她就是個機器人,臉皮厚著呢,壓根體會不到疼,媽媽手都紅了。你想打她就告訴我,我替你打?!?/p>
喬悅靜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傅凌風父子倆的寵溺,得意地看著我。
胸腔里緩緩跳動的心停止了一瞬,從未體會過的異樣傳遍我的全身,我說不出什么感受,只覺得全身冰冷得像掉進冰窟窿一樣,鼻尖也涌上熱意。
眼前的三個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像個逃兵一樣轉(zhuǎn)身溜回廚房,營養(yǎng)湯還在汩汩翻涌。
才關掉灶火,喬悅靜就跟著進來。
“做的什么,我看看?!?/p>
我站在一旁,看著喬悅靜慢條斯理地打開鍋蓋,端起砂鍋,轉(zhuǎn)身的同時滾燙的湯水全部灑在我的身上。
“??!”
我痛地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被燙到的地方皮肉瞬間剝離,露出里面滋滋閃著電光的機械設備。
雖然我是機器人,可為了顧客的體驗感更真實,我們這些仿真機器人從出廠的開始就被輸入了各種事故正常反應。
原本應該只是應對突發(fā)事故的行為,此時卻讓我痛不欲生,我只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后背的冷汗打濕了整件衣服。
劇烈的痛意一陣陣刺激著我的大腦,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媽媽,你沒事吧?”
傅凌風父子倆焦急地跑進廚房,緊張萬分的上下檢查喬悅靜的身體。
我倒在地上,伸出機械手攥住傅凌風的褲腳,痛苦地呻吟。
“我好痛,救救我?!?/p>
喬悅靜撲進傅凌風的懷里道歉,未語淚先流。
“凌風,對不起,我只是想過來搭把手,沒想到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我這就和她道歉。”
見喬悅靜沒事,傅凌風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輕拍著她的后背,低聲安慰。
“沒關系,她連人都不是,沒什么好內(nèi)疚的,你沒事才是最好的?!?/p>
兒子傅子昂也氣得直跺腳,一腳踢開我的手,嫌棄地說:“你怎么這么沒用,連個湯都端不住,幸好沒燙到我媽媽,要不然我一定讓爸爸把你銷毀了!”
父子倆責備地俯視著我,聲音如同一把尖刀刺進我的心臟,將那顆新長出來的心臟攪成一攤爛泥,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苦。
可眼下湯水已經(jīng)滲入我的機身,再不進入治療艙,我會死的。
我只能忍著心痛和身體上的灼熱感,嘶啞著嗓子求道:“凌風,子昂,我需要治療,幫幫我?!?/p>
傅凌風垂眸看著我,表情冷漠,聲音清冷。
“別裝了,你這些反應都是設定好的,又不會死,身體壓根不會有真實感受,自己滾去治療艙?!?/p>
傅子昂也冷哼一聲,眉眼間的冷意和傅凌風一模一樣。
“就你最能裝,回回都裝出這副人的表情,想騙我和爸爸,惡心死了。”
“爸爸,媽媽,我們走,她想裝就讓她裝,我?guī)銈內(nèi)タ次疫@么多年給媽媽存的禮物?!?/p>
三人結伴離開,只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狼藉一片的地面上。
3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后,心痛得像是隨時都要停止跳動。
卻還是天真地安慰自己,傅凌風他們是因為不知道我已經(jīng)有心跳了,他們還以為我只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只要我告訴他們真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腿已經(jīng)被浸泡的壓根動不了,我咬緊牙關,只能趴在地上,用雙手拖著下半身爬行。
一路爬行回到房間的治療艙,直到躺進治療艙,無數(shù)電路自動連接到我的身體,滋補著破碎的肉體時,我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可心口處的痛仍然沒有一絲一毫地消退。
這就是做人的代價嗎?做人會這么痛苦嗎?
我不理解也不喜歡這種感受,可為了傅凌風他們,我愿意嘗試。
自從喬悅靜生下孩子假死離開后,一直都是我陪伴著他們生活。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傅凌風父子倆的生活起居。
傅凌風從喬悅靜死后就自愿遁入佛門,在傅子昂有記憶后,也帶著兒子一起吃齋念佛,兩人日夜虔誠叩拜。
書房是我十年間從未踏入過的禁地,是他們父子倆的佛堂。
剛被傅凌風帶回來時,我只會按照規(guī)定照顧家里。
可人的感情真奇妙,小小的嬰兒抱在懷里,咿咿呀呀地攥緊我的手指,傅凌風總是滿目愛戀地看著我,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對我的關懷,讓我這個機器人空蕩蕩的胸膛也生出了血肉。
靈魂一旦被愛,血肉就會瘋狂生長。
仿真機器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讓機器人生出一顆自主跳動的心臟。
可為他們父子倆才長出的心,在此時卻讓我痛不欲生。
等徹底修補好身體后,外面的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書房里傳出喬悅靜嬌笑的聲音,我不停地替自己打氣,才終于鼓足勇氣,敲響了房門。
傅凌風黑著臉開門,高大的身影將書房遮得嚴嚴實實,我壓根看不到里面。
他看著我毫發(fā)無損的臉,嗤笑一聲,“不演了?”
我斂去眼底的失落,揚起笑臉略帶期待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凌風,我長出心臟了?!?/p>
傅凌風蹙眉,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瞎說什么胡話?”
我的心怦怦直跳,耐心地和他解釋,“你忘了?仿真機器人只要長成心臟,就可以變成人。我沒有騙你,不信你摸摸看?!?/p>
見他不信,我立刻拉起他的手往我的胸口上按。
只要他感受到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十年間,他無數(shù)次和我說過,希望我早日成人。
“你們在干什么!”
兒子傅子昂從傅凌風的腋下鉆出來,憤怒地瞪著我。
“爸爸,你為什么要摸這個假東西的胸,我要告訴媽媽!”
我迫不及待地和傅子昂解釋,“子昂,我有心跳了,我不是假東西?!?/p>
傅子昂仰著頭,鄙夷地看著我。
“我媽媽已經(jīng)回來了,你有心也不是我媽媽,我就算死也不會叫你媽媽,你死了這條心吧?!?/p>
傅凌風也猛地回過神,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著臉警告我。
“沈月靜,你別想?;ㄕ校影赫f得對,你沒資格站在我們身邊?!?/p>
4
一直以來的愿望落空,我像是被他們父子倆從云端踹下,墜入深淵,渾身冷得止不住顫抖。
我張開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凌風,子昂,你們怎么還不進來?”
“媽媽,我來了。”
傅子昂狠狠推了我一把,威脅道:“別再說這種惡心的話,我的媽媽只有喬悅靜。”
傅子昂跑開后,我絕望地看著傅凌風,祈求著他能給我一線希望。
“別來打擾我們,老實做你應該做的事。至于你這張臉,小靜不喜歡,過兩天我就帶你去換掉?!?/p>
書房門貼著我的鼻尖關上,我木著身子轉(zhuǎn)身,腦子里一團亂麻。
為什么我如他們所愿長出心臟,他們還是不喜歡我?
人的感情太復雜了,我搞不懂。
如果是這樣,我長出心臟的意義在哪里?
“警告!編號2143號,距離你被銷毀還有一天。”
手背上不停閃爍紅色的字幕被我無視。
仿真機器人再沒有長出心臟前,每年都要返廠銷毀。
如果主家還想繼續(xù)留下仿真機器人,就要每年帶他們?nèi)ブ匦伦陨矸荨?/p>
以前每年傅凌風都會提前一個禮拜帶我去注冊。
可今年他說要帶傅子昂去見一個朋友,一周后,他們父子倆就帶著喬悅靜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真正的女主人都回來了,還要我這個替代品做什么呢?
想通了這一點,我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是啊,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就連我的名字沈月靜,都是傅凌風仿照著喬悅靜的名字起的。
從始至終,我都是那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既然如此,被銷毀就被銷毀吧。
我的使命已經(jīng)結束了。
胸口處的心臟像是感受到我的想法,竟然開始越跳越慢,我甚至都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原來因為心跳溫熱起來的機身,也漸漸恢復冰冷。
一步一步走進廚房,那里還是一片狼藉。
我蹲下身開始收拾滿地的湯汁和剛才從我身上掉落的碎片。
胸口悶得我喘不上氣,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不等我起身,人就已經(jīng)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再醒來時,我依舊倒在地上,我茫然地睜開眼,門口屬于傅凌風他們的鞋子和外衣都不見了。
他們一家三口出去了,沒有人在意躺在地上的我是死是活。
我強撐著站起身,看到?jīng)]關緊的書房門,心底不停地有一道聲音催促我。
反正都要被銷毀了,去看看這間禁地里到底有什么吧。
秉持著這個想法,我推開了書房的門,心開始劇烈跳動,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等著我。
在書房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半米高的雕像。
我屏住呼吸,掀開雕像前的布簾,雕刻著喬悅靜模樣的玉像闖入我的眼睛。
無數(shù)細碎的線索涌入我的腦海。
這十年里,傅凌風和傅子昂拜的佛是喬悅靜。
他們父子倆日夜虔誠地跪拜禱告,求的就是讓喬悅靜回來。
喬悅靜就是他們的佛。
傅凌風他們看著我的時候,都是在懷念喬悅靜。
他們的愛意從來沒有落在我這個仿真機器人身上。
所有美好幸福的日子,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我抬手摸著不知何時淚流滿面的臉頰,有些茫然。
心臟處傳來劇痛快要把我整個人都撕碎了,我捂著心口蜷縮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就是做人的代價嗎?好痛。
做人這么痛,我不要當人了。
傅凌風和傅子昂,我都不要了。
5
大哭過后,我站起身,打車回到總集團的銷毀部。
工作人員看到我都調(diào)笑道:“沈月靜,你走錯地方了,你老公傅凌風呢?”
總集團每年發(fā)出的仿真機器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卻從來沒有一個機器人長出過心臟。
所有訂購過的客人都因為各種原因,堅持不到五年就會申請銷毀。
唯有傅凌風堅持了十年,成為公司的傳說。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傅凌風的妻子,都知道傅凌風對我的深愛,是哪怕沒有長出心臟,依舊能逃過被銷毀的機器人。
可今天我卻突然出現(xiàn)在銷毀部,大家開玩笑的同時也帶了些猜忌打量著我。
我一臉平靜地躺在銷毀帶入口,淡聲說:“我被銷毀的時間到了?!?/p>
工作人員一愣,核實過后卻更加好奇。
“你沒有權力決定是否自我銷毀,要有傅凌風的同意,我給他打電話確認下。”
我目視著天花板,原本以為死寂的心在聽到電話接通的那瞬間,還是止不住瘋狂跳動起來。
“傅先生,沈月靜的銷毀時間到了,你這里是否同意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