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氣息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記憶中最疼的傷口上。
看到父親身體時，他可以想象到父親胸膛被洞穿的瞬間。
符咒上爆開的污穢邪氣，那瞬間終結(jié)了父親的生命、褻瀆了父親的靈魂。
此刻，在這個骯臟的地下室里，邪咒竟然纏繞在一個骯臟丑陋的石膏鬼身上。
靈魂上的劇痛，壓過了視覺污染帶來的強烈惡心和生理上的厭惡，喚醒神曦被鬼氣蠶食的理智。
或許只有救這只鬼出來 才會知道關(guān)于這些鎖鏈的信息。
理智回歸他本想回樓上去拿那把他丟下的消防斧，只是轉(zhuǎn)身后，才發(fā)現(xiàn)濃郁的鬼氣充滿了整個房間，濃郁到陰陽眼也看不透的地步，更何況找到回樓上的樓梯。
看來不解決此事他自己也出不去了。
神曦只能轉(zhuǎn)回身，繼續(xù)手上動作，更多的水泥碎塊被他蠻橫地撕扯下來，隨手甩在腳下，濺起一片污濁。
裂縫在擴大，那片慘白的石膏層暴露得更多，可以看見所有鎖鏈根部全匯聚于此。
墻里跳動的異物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刺激，頻率陡然加快，像一顆之前一直在昏睡，現(xiàn)在被強行喚醒的心臟。
“呃…呃啊…”石膏鬼發(fā)出沉悶痛苦的尖叫，“痛…好痛啊！”
“閉嘴?！鄙耜厣裆簧频卮驍喙淼陌Ш浚瑸閿?shù)不多的理智搜尋自己的記憶。
“活人樁，白骨作基，人肉作墉，以怨魂為引，聚陰煞之氣，生死倒轉(zhuǎn)。一般以邪陣相輔?！庇洃浿械母赣H在問幼時的自己，“如果是你碰到此陣，你該如何破除？”
神曦嬉笑：“我有一計，只是普通人用不了。”
“如何？”
神曦高聲喊道：“爹，救命??！”記憶中的自己忍不住大笑。
“臭小子?！鄙耩o奈地笑著搖了搖頭，“生死倒轉(zhuǎn)，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神曦猛地回過神來，嘴里一直念叨著：“死即是生……”
他進來之前觀察過這間雜物室。
死位，正是他所站之地，也是這鬼所在之地，這片陰氣匯聚之地。
難怪這丑鬼的怨氣如此凝而不散，那些符咒鎖鏈的氣息如此活躍。
“救我…求你…救我出去…”石膏鬼的意念哀鳴，充滿了對“生”的渴求，它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是這邪陣的一部分，它的絕望是滋養(yǎng)那異物的養(yǎng)料。
它的每一次掙扎，每一次哀嚎，都在為這陰穴提供著力量，都在加固著那些散發(fā)著黑氣的鎖鏈。
“救你？”他手中動作不停，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冰冷，“可以，但是你要告訴我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不然老子現(xiàn)在就送你往生?！?/p>
強行破壞這活人樁，損壞陰穴的陣眼，會有什么后果？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陣法在利用活人樁以怨氣為引，蠶食活人生氣，說不好整個學(xué)校的人陽壽都會有所折損，只是短期不曾顯現(xiàn)。
這陣法留不得。
宿管大叔還暈倒在樓梯口，對下方非人的景象和即將爆發(fā)的兇險一無所知。
神曦喘著粗氣，血水和汗水混合著額角流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了鐵銹的腥味。
他抬起鮮血淋漓的右手，以血為墨，以左手掌心為符，憑著幼時記憶，在左手上畫出他最熟悉，也是對陰邪最有效的符咒。
隨后他左手五指成爪，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狠狠抓向鎖鏈的根部，目標(biāo)直指異物的核心。
“給我破！”
在神曦雙手接觸到異物的瞬間，他掌中亮起刺眼的光芒，將整個地下室照亮，那是本該屬于天空的雷霆，驟然從符咒中顯現(xiàn)沒入核心。
剎那間，石膏鬼發(fā)出更為難聽的尖嘯，已經(jīng)有些不成人形，那是靈魂被寸寸撕裂、被符咒灼燒殆盡的極致哀鳴。
尖嘯聲使神曦眼前陣陣發(fā)黑，太陽穴如同被重錘猛擊。
鎖鏈上的邪咒也開始妄圖通過接觸的皮膚攻擊他。
他牙關(guān)緊咬，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將所有力量和害父親慘死的刻骨仇恨，都灌注到那只鮮血淋漓的左手上，右手也隨之負(fù)上。
驟然間，雷霆更盛，微小的電弧妄圖破壞邪咒的同時，也在割傷神曦的身體，他的身體在接觸到電弧的瞬間，皮開肉綻，鮮血迸出。
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松手。
在神曦以為自己可能先一步隕落時，他的手指，硬生生穿透了那層堅韌黏稠的石膏表層，狠狠捅進了異物的核心。
核心里是難以形容的滑膩與冰冷，仿佛攥住了一團在冰水中蠕動的、沾滿污垢的內(nèi)臟。
緊接著，一股難以想象的陰寒，混雜著無數(shù)充滿著怨毒、恐懼、絕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潰堤的冰河，壓制住雷符，順著他的手臂狠狠沖入他的身體，妄圖奪取他的意識。
“呃！”神曦悶哼一聲，渾身劇震，如墜冰窟，連靈魂都仿佛要被凍結(jié)。
就在這毀滅性的沖擊即將吞沒他的意識的剎那——
嗡！
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金色光芒，毫無征兆地在他眉心處驟然亮起。
光芒雖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力量。
那是父親的功德金光。
金光出現(xiàn)的瞬間，那沖入他體內(nèi)的陰寒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了無聲的尖嘯。
污穢的黑氣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沸湯潑雪，瞬間消融。
那股源自鎖鏈符文的邪氣更是如同被烙鐵燙到的毒蛇，猛地一縮，勒緊石膏鬼的力量更是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停滯。
就是現(xiàn)在。
神曦那只深陷在石膏核心的血手，五指猛地握緊，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向外一扯。
“嗤啦——”
如同撕裂了一塊浸透污血的厚重帆布。
一團散發(fā)著濃烈腥臭的不明物體，被他硬生生從水泥墻里扯了出來。
此時，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樓梯墻壁上，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
他的眼神并未離開那團不明物，怕這邪物如同被砍下頭的毒蛇一般，還有最后的反撲之力，也是為了看清它到底是何物。
神曦依稀能分辨出里面有石膏碎片、令人作嘔的黑血和數(shù)道斷裂的符文鎖鏈，只有最后一樣離神曦有些遠(yuǎn)看不真切，但是他已經(jīng)猜到了，那應(yīng)該是石膏鬼的心臟。
在核心被破壞的瞬間，那些邪咒符文逐漸崩解，化作點點細(xì)碎的黑色光塵，不甘地消散在空氣中。
“嗚……”
隨著石膏鬼最后一聲微弱的嗚咽，它也開始如同符文一樣消散。
只是神曦還有問題要問，現(xiàn)在還不是它可以往生的時候。
此地沒有材料，他只能快速用血在衣物上畫出聚魂符，收攏石膏鬼的殘魂碎片，再順手畫一張凈塵符，方便過會兒，除去此處與自己有關(guān)的一切痕跡。
等一切做完。
地下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神曦粗重如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以及他指尖滴落血珠砸在地上的“啪嗒”聲。
神曦最終還是沒有支撐住，靠著墻滑坐在地，他的體內(nèi)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戰(zhàn)爭，被怨氣沖擊的地方如同被無數(shù)冰針刺穿，又體內(nèi)的那點功德金光灼燒凈化。
冰火兩重天的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T恤。
眉心那點微弱金光早已消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