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鼠的血紅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楊遠鳴的刀剛出鞘,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
一股冰冷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的意識,視線模糊了一瞬,再睜眼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陌生的破廟里——
不是現(xiàn)代的鼠仙廟,而是兩百年前那座青松山腳下的荒寺。
"臥槽?"
他下意識去摸刀,卻發(fā)現(xiàn)腰間空空如也。
"別找了,你的刀帶不進來。"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楊遠鳴回頭,看見蘇雨和一個陌生的姑娘站在身后,說話的正是那個姑娘。
“你是誰?”
“通靈人,林瀟瀟?!?/p>
林瀟瀟是醫(yī)療組新來的通靈者,此刻她的眼睛泛著淡淡的銀光,顯然是她把所有人拉進了這個幻境。
"解釋一下?"楊遠鳴挑眉。
"不是我主動拉的。"林瀟瀟的聲音有些緊繃,"是這座廟的怨氣......它抓住了我。"
蘇雨推了推眼鏡:"我們被拖進了祝六娘的記憶里。"
"祝六娘?"
"那只老鼠的真名。"林瀟瀟的指尖微微發(fā)抖,"她不是老鼠精,是人。"
幻境的畫面突然流動起來,破廟的墻壁如煙塵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簡陋的獵戶小屋。
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孩蹲在灶臺前生火,她的骨架比一般女子粗壯,手臂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毛發(fā),乍一看確實像只大老鼠。
"那就是祝六娘。"林瀟瀟輕聲說,"天生異相,被村里人當怪物。"
畫面一轉,祝六娘背著柴從山上回來,幾個孩童追在她身后扔石子,嘴里喊著"毛怪""鼠婆"。
她低著頭快步走,直到撞上一個清瘦的書生——
張玉堂。
"姑娘小心。"書生扶住她,聲音溫和,"可有受傷?"
祝六娘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被人稱呼為姑娘。
而不是"怪物"。
幻境飛速流轉,楊遠鳴看到祝六娘開始偷偷幫書生——
她半夜往廟里送米,寒冬臘月把自己的棉被塞進書生窗縫,甚至為了給書生找治病的草藥,從懸崖上摔斷了腿。
"她愛上他了。"林瀟瀟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不是因為書生多好,而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把她當人看的人。"
蘇雨沉默地看著幻境中一瘸一拐的祝六娘,她的腿傷一直沒好,走路時總是拖著右腿。
畫面突然跳到暴雨夜,書生高燒不退,祝六娘冒雨上山采藥,回來時渾身濕透,懷里卻緊緊護著一株靈芝。
她把靈芝熬成湯,一勺一勺喂給昏迷的書生。
"傻姑娘。"楊遠鳴輕聲說,"這種男人不值得。"
幻境驟然變暗。
書生高中舉人,衣錦還鄉(xiāng)的那天,祝六娘躲在廟后的樹叢里,看著他被鄉(xiāng)紳們前呼后擁。
她想上前,卻聽見書生對旁人說:
"不過是個山野毛婦,也配肖想本官?"
當晚,書生帶著幾個衙役放火燒廟。
火光中,祝六娘拖著傷腿想逃,卻被書生親手推回火海。
"妖物!"書生的臉在火光中扭曲,"本官今日為民除害!"
祝六娘在烈焰中慘叫,右腿被倒塌的房梁壓住,活活燒成了焦炭。
幻境劇烈震蕩,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這就是鼠仙廟的真相。"林瀟瀟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祝六娘死后,怨氣不散,漸漸成了規(guī)則——凡是負心之人,必遭鼠噬心而亡。"
黑暗中,一個沙啞的女聲幽幽響起:
"他們......都該死。"
楊遠鳴眼前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
民國年間始亂終棄的鄉(xiāng)紳、
拋妻棄子的商人、
現(xiàn)代出軌的官員......
一個個胸口破開大洞,死不瞑目。
"兩百年了......"祝六娘的聲音帶著滔天恨意,"負心人,一個都沒少。"
蘇雨突然開口:"張玉堂呢?"
黑暗中出現(xiàn)一道血痕,勾勒出書生的輪廓——
他被無數(shù)老鼠撕咬,卻始終死不了,日日夜夜承受著噬心之痛。
"他求死不能。"祝六娘的聲音帶著快意,"我要他......永遠痛苦。"
楊遠鳴撓了撓頭:"講道理,你這業(yè)務范圍是不是有點廣?"
黑暗中似乎沉默了一瞬。
"現(xiàn)代那些出軌的、拋妻棄子的,確實該揍。"他掰著手指數(shù),"但剛才我看見有個男的,就因為分手后一年找了新女友,也被你弄死了?"
"負心就是負心!"祝六娘的聲音陡然尖銳。
"那你這標準有點雙標啊。"楊遠鳴攤手,"有些人不合適,你把他們綁在一起也是怨偶啊,更何況,人家和平分手,不算負心吧。"
"你......!"
蘇雨推了推眼鏡:"楊科雖然嘴欠,但有道理。法律尚且有量刑標準,你的復仇卻毫無尺度。"
林瀟瀟的銀眸微閃:"仇恨已經(jīng)扭曲了你,祝六娘。你不再是受害者,而是另一個加害者。"
黑暗劇烈翻騰,祝六娘的怨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你們懂什么?!"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被人叫了一輩子怪物......只有他......只有他......"
"他把你當人看,所以你愛上他。"林瀟瀟輕聲道,"可你現(xiàn)在做的事,和當年那些叫你怪物的人有什么區(qū)別?"
"我......"
"你在用他們的方式審判世界。"蘇雨冷靜地說,"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
黑暗漸漸褪去,眾人重新站在破廟中。
供桌前跪著一個虛幻的身影——
是個身材高大的女子,右腿殘缺,渾身焦黑。
她的眼睛不再血紅,而是恢復了人類的樣子。
"兩百年了......"祝六娘的聲音變得平靜,"從來沒人問過我......想要什么。"
楊遠鳴蹲下身,平視著她:"現(xiàn)在可以說了。"
"我想......"她的身影開始消散,"被人記住......不是怪物,不是鼠仙......是祝六娘。"
最后一縷怨氣散去,供桌上的鼠仙像轟然倒塌,露出藏在底座下的一截焦黑腿骨。
林瀟瀟輕輕捧起那截骨頭:"她自由了。"
唉,祝六娘的本愿如此簡單直白,那就是只想被人看到自己叫祝六娘,而不是怪物。
有人看到她了,她的怨氣規(guī)則也就散了。
說到底,還是太善良了。
下山時,天已微亮。
"就這么結束了?"楊遠鳴叼著棒棒糖,"我還以為要大戰(zhàn)三百回合呢。"
蘇雨檢查著能量讀數(shù):"怨氣消散,規(guī)則解除。以后鼠仙廟就是個普通景點。"又道?!耙?guī)則認為自己不是規(guī)則了,會消散?!?/p>
林瀟瀟抱著裝有祝六娘遺骨的木盒,突然問道:"楊科,如果是你......"
"我?"楊遠鳴挑眉,"我這么帥,怎么可能負心?"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他伸了個懶腰,"老子是直男,只喜歡大胸長腿美女。"
蘇雨翻了個白眼:"自戀狂。"
"這叫自信。"
晨光中,三人沿著山路慢慢下行。
楊遠鳴回頭看了眼山頂?shù)男R,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那個書生呢?"
林瀟瀟輕聲道:"怨氣消散,他也該解脫了。"
"嘖,便宜他了。"
山風吹過,帶來遠處早市的喧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