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清晨,阮綿綿正在槐樹下帶著孩子們做"晨操"——她自編的一套簡單動作,結合了現(xiàn)代幼兒園的早操和古代養(yǎng)生的八段錦。
"一二三四,伸展手臂;二二三四,轉動腳踝..."她一邊示范一邊數(shù)拍子,十幾個孩子跟著做得有模有樣。
阿竹匆匆跑進院子,臉色凝重:"阮姑娘,師父請您過去一趟,說有要事。"
阮綿綿讓孩子們自由活動,跟著阿竹來到診室。沈清硯正在給一個面色憔悴的婦人把脈,見她進來,微微點頭示意。
"阮姑娘,這位是鄰鎮(zhèn)柳樹溝的趙大嫂。她村里近日有多名孩童突發(fā)高熱、紅疹,疑似疫癥。"沈清硯語氣嚴肅,"聽聞我鎮(zhèn)孩童近來健康,特來求教預防之法。"
阮綿綿心頭一緊——這癥狀聽著像麻疹或者水痘。在現(xiàn)代,這些病都有疫苗預防,但在古代,一旦流行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趙大嫂,能詳細說說癥狀嗎?最先得病的孩子發(fā)病前可有什么共同活動?"阮綿綿問道。
趙大嫂回憶道:"最先得病的是村長家的小子,去縣里趕集回來沒兩天就發(fā)熱起疹。接著是常跟他玩耍的幾個孩子..."
阮綿綿和沈清硯交換了個眼神。這明顯是傳染病,通過接觸傳播。
"沈大夫,我建議立刻采取隔離措施。"阮綿綿認真地說,"得病的孩子要單獨安置,未得病的避免聚集。還有,接觸病人后要用皂角徹底洗手,病人衣物要沸水煮過..."
沈清硯若有所思:"《黃帝內經(jīng)》有云:'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隔離之法古已有之,但多用于軍中。用于孩童..."
"孩子們抵抗力弱,更容易傳染。"阮綿綿堅持道,"我們鎮(zhèn)上的孩子現(xiàn)在每天都有集體活動,如果不提前預防..."
她沒說完,但沈清硯已經(jīng)明白了嚴重性。他轉向趙大嫂:"煩請轉告貴村村正,速將患病孩童隔離,未患病者暫停私塾。我稍后配些預防藥湯,請帶回分發(fā)。"
趙大嫂千恩萬謝地走了。阮綿綿立刻行動起來,她先暫停了集體課程,然后挨家挨戶通知家長們近期不要讓孩子聚集,同時教他們制作簡易口罩和消毒方法。
沈清硯則日夜熬制藥湯,以板藍根、金銀花等清熱解毒藥材為主。阮綿綿建議在藥湯里加了些甘草和蜂蜜,讓孩子們更容易接受。
三天后,消息傳來——柳樹溝已有二十多個孩子染病,兩人不幸夭折。而青林鎮(zhèn),由于預防及時,只有兩個與柳樹溝有親戚往來的孩子出現(xiàn)輕微癥狀,很快康復。
鎮(zhèn)長特意在鎮(zhèn)中心廣場召集民眾,公開表彰阮綿綿和沈清硯的功勞。
"若非阮姑娘遠見,我鎮(zhèn)孩童恐難幸免。"鎮(zhèn)長高聲宣布,"從今日起,阮姑娘的'幼學'正式納入鎮(zhèn)上學堂之列,每月由鎮(zhèn)公所撥銀二兩資助!"
人群爆發(fā)出歡呼,阮綿綿卻注意到沈清硯站在一旁,神色復雜?;顒咏Y束后,她興沖沖地跑向他:"沈大夫,你聽到了嗎?鎮(zhèn)上學堂!有正式資助了!"
沈清硯勉強笑了笑:"恭喜姑娘。"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阮綿綿一頭霧水。
晚飯時,沈清硯沒有出現(xiàn)。阿竹說他去出診了,讓阮綿綿先吃。直到深夜,阮綿綿聽到前院有動靜,推開窗看到沈清硯疲憊地走進書房,手里似乎拿著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阮綿綿發(fā)現(xiàn)沈清硯眼下的青黑更重了,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緊繃的氣息。
"沈大夫,你還好嗎?"她關切地問。
沈清硯避開她的目光:"無妨。姑娘今日不是要去公所商議學堂事宜嗎?莫要遲了。"
阮綿綿想再問些什么,但沈清硯已經(jīng)轉身進了藥房。她嘆了口氣,收拾東西去了鎮(zhèn)公所。
接下來幾天,沈清硯變得若即若離。有時對她彬彬有禮卻疏遠,有時又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欲言又止。阮綿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她在幫阿竹整理藥材時,無意中看到了那封信的碎片。
"...婚約...如期...家族聲譽..."
只言片語已足夠讓阮綿綿如墜冰窟。原來沈清硯有婚約在身!難怪他突然疏遠,是怕人說閑話影響他的婚事吧?
想到這里,阮綿綿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她早該知道,在這個時代,像沈清硯這樣優(yōu)秀的男子,怎么可能沒有婚配?這些日子來的溫馨互動,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罷了。
當晚,阮綿綿輾轉難眠,最終做了一個決定——是時候搬出百草堂了?,F(xiàn)在她的學堂有了鎮(zhèn)上的資助,完全可以租一間小院自立門戶。這樣對大家都好。
第二天,她向鎮(zhèn)長打聽鎮(zhèn)上空閑的房屋。正好鎮(zhèn)西有戶人家搬去了縣城,小院閑置。雖然不大,但足夠她和幾個孩子上課用。她當場付了定金,準備三日后搬過去。
回到百草堂,阮綿綿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親自告訴沈清硯這個消息。她敲開書房門,發(fā)現(xiàn)他正在研讀醫(yī)書,燭光下的側臉棱角分明。
"沈大夫,有件事想告訴你。"她盡量使聲音平穩(wěn),"我決定搬出去住。在鎮(zhèn)西租了個小院,三日后就搬。"
沈清硯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阮綿綿讀不懂的情緒:"為何突然...?"
"學堂現(xiàn)在正式被鎮(zhèn)上認可了,我總不能在醫(yī)館一直教下去。"阮綿綿擠出一個笑容,"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
沈清硯放下書卷,沉默良久:"姑娘...可是聽到了什么閑言碎語?"
"沒有啊。"阮綿綿假裝輕松地搖頭,"只是覺得該自立了。畢竟...我們非親非故,一直住在這里也不合適。"
最后幾個字她說得很輕,但沈清硯顯然聽到了。他的表情變得僵硬:"姑娘說得是。若有需要幫忙之處,盡管開口。"
這冷淡的反應讓阮綿綿最后一絲期待也破滅了。她匆匆告辭,回到房間才讓眼淚流下來。
搬家的前一天,阮綿綿帶著孩子們去野外采集秋天的野花,準備做植物標本。天氣本來晴朗,誰知午后突然陰云密布,遠處傳來悶雷聲。
"要下雨了,大家快收拾東西回鎮(zhèn)上去!"阮綿綿連忙組織孩子們列隊。
剛走到半路,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阮綿綿讓阿竹(今天他主動來幫忙)帶著孩子們先跑回鎮(zhèn),自己則留下來收拾落下的標本筐。
雨越下越大,等阮綿綿收拾完,已經(jīng)成了傾盆暴雨。她抱著筐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了泥濘中??鹱语w出去老遠,里面的標本散落一地。
"該死!"阮綿綿爬起來,渾身濕透,裙子上全是泥巴。她試圖撿回一些標本,但雨水已經(jīng)把它們沖得七零八落。
就在這時,一把油紙傘撐在了她頭頂。
"阮姑娘!"
阮綿綿抬頭,看到沈清硯站在面前,同樣渾身濕透,顯然是在雨中找了很久。他的頭發(fā)貼在臉上,長衫滴著水,眼中滿是焦急。
"沈大夫?你怎么..."
"如此大雨,你遲遲不歸,阿竹說你們在半路分散..."沈清硯聲音有些發(fā)抖,"我...我們都很擔心。"
阮綿綿鼻子一酸:"對不起,我...我想撿回這些標本..."
沈清硯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被雨水泡爛的植物殘骸,嘆了口氣:"先找地方避雨吧,你這樣會生病的。"
不遠處有個廢棄的土地廟,兩人狼狽地沖了進去。廟很小,但至少能遮風擋雨。沈清硯從懷中掏出一塊相對干燥的帕子遞給阮綿綿:"擦一擦。"
阮綿綿接過帕子,上面還帶著沈清硯的體溫和淡淡的藥香。她擦了擦臉和手,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著涼了。"沈清硯皺眉,四下看了看,從破敗的供桌上拆下幾塊干燥的木板,用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火,"把外衫脫下來烤干。"
阮綿綿遲疑了一下,但在刺骨的寒意面前還是妥協(xié)了。她脫下最外面的褙子,只穿著中衣坐在火堆旁。沈清硯也脫下外袍烘烤,兩人相對無言,只有雨聲和火焰的噼啪聲。
"為什么要搬走?"沈清硯突然開口,聲音低沉。
阮綿綿盯著火焰:"我說過了,不合適..."
"是因為那封信嗎?"
阮綿綿猛地抬頭,對上沈清硯深邃的目光。她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
"我...我不小心看到了一些字眼。"她低聲承認,"婚約什么的...我明白你的難處,所以..."
"家中確實為我定有一門親事。"沈清硯直視著她,"柳家小姐,自幼定下的娃娃親。"
盡管已經(jīng)猜到,親耳聽到還是讓阮綿綿心如刀割。她強作鎮(zhèn)定:"恭喜沈大夫。那位柳小姐一定很好。"
"我從未見過她。"沈清硯聲音冷硬,"兩家世交,指腹為婚。父親病重時曾要我發(fā)誓履約,否則死不瞑目。"
阮綿綿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沉默。
"上月柳家來信,提及完婚之事。"沈清硯繼續(xù)道,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火光照耀下,阮綿綿看到沈清硯眼中掙扎的痛苦。她忽然明白了他的疏遠不是因為嫌棄,而是因為內心的矛盾。
"沈大夫,"她輕聲說,"你不必解釋。我理解家族責任的重要性。"
"但我..."沈清硯抬頭,眼中情緒翻涌,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罷了。雨小了,我們回去吧。"
回程路上,兩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只是到了百草堂門口,沈清硯突然拉住阮綿綿的手腕:"明日...一定要搬嗎?"
阮綿綿心頭一顫,卻還是點了點頭:"東西都收拾好了。"
沈清硯的手慢慢松開:"若有需要,隨時回來。"
這句簡單的話,讓阮綿綿整夜未眠。她不斷回想破廟中沈清硯欲言又止的神情,那未說出口的話,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阮綿綿帶著簡單的行李準備離開。阿竹紅著眼眶幫她搬東西,沈清硯卻不見人影。
"師父一早就出診去了。"阿竹解釋道,"他讓我把這個交給姑娘。"
那是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各種藥材,每種都標注了名稱和用途。最上面放著一張紙條:"保重身體。——沈清硯"
阮綿綿眼眶發(fā)熱,小心地收好木盒。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嘈雜聲——十幾個孩子和他們的父母來為她送行了!
"阮老師,我們幫你搬新家!"
"阮姑娘,我家漢子做了輛小推車,可以運重物。"
"阮姐姐,這是我攢的糖,給你吃!"
在眾人的簇擁下,阮綿綿含著淚笑了。不管前路如何,至少在這個時空里,她已經(jīng)有了屬于自己的位置。
而沈清硯...或許有些故事,注定只能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