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月?！?/p>
一個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奇異的沙啞，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穿透嘩啦啦的雨幕，精準無比地釘在了她的耳膜上，直刺腦海！
小月渾身的血液“唰”地一下，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她像被無形的繩索驟然勒緊，整個人猛地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紙箱“哐當”一聲砸在腳下的積水里，濺起一片污濁的水花，那個破馬克杯骨碌碌滾出老遠。她甚至顧不上看一眼。
誰？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極度的驚恐瞬間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變得僵硬冰冷。后背的冷汗一層層冒出來，瞬間又被濕透的衣服吸走，帶來一陣更深的寒意。她猛地轉(zhuǎn)過身，背死死抵住冰冷濕滑的墻壁，眼睛驚恐地瞪大，死死盯著那個黑袍人影。
“你……你是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你想干什么？我……我得罪過你嗎？你要錢？錢包……錢包給你！”她手忙腳亂地去翻自己同樣濕透的挎包，手指因為恐懼而僵硬麻木，錢包掉在紙箱旁邊的積水里，幾張可憐的鈔票濕漉漉地貼在塑料夾層上。
“別……別傷害我！求你了！錢都給你！”她帶著哭音哀求，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微微顫抖，視線模糊一片，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那黑袍人，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隔著厚厚的兜帽陰影，蘇小月能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漠然。
然后，她看到了讓她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端坐在小馬扎上的身影，毫無征兆地、直挺挺地“升”了起來！不是站起來，而是像失去了重量，或者被無形的絲線吊著，就那么輕飄飄地脫離了馬扎，懸停在離地面幾寸的空中！黑色的袍角紋絲不動，沒有一絲被風吹拂的跡象。
緊接著，他動了。不是邁步，更像是一段被風吹送的、沒有實體的投影，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平滑方式，“飄”了過來。無聲無息，速度快得驚人，上一秒還在幾步之外，下一秒，那帶著濃重陰冷氣息的黑影，已經(jīng)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在蘇小月面前，距離近得她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一股極其陳舊、如同封存了千百年的檀木混著塵土的奇異氣味。
冰冷的壓迫感如同實質(zhì)的墻壁，瞬間將她擠壓得喘不過氣。
兜帽陰影下，那片模糊的黑暗中，似乎有兩道幽深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如同深潭下的寒星。
“錢？”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我才不要這些俗世的臭錢?！?/p>
蘇小月牙齒咯咯打顫，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徒勞地睜大眼睛，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黑暗。
“蘇小月，”那聲音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每個字都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我在這里，等你很久了?！?/p>
等……等我？為什么？小月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巨大的未知恐懼讓她幾乎要癱軟下去。
“你的恨意，你的不甘，在這雨夜里，像燈塔一樣明亮?！蹦锹曇舻途?，如同某種古老的咒語，“我很是看中你的這身皮囊……干凈，尚未被濁世徹底浸染?！?/p>
皮囊？！蘇小月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他要我的……身體？！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黑袍人的語調(diào)帶著一種誘哄般的魔力，穿透了她混亂的恐懼，“我滿足你此刻心中最強烈的愿望——榮華富貴，萬人之上。讓你所有憎恨的人，都匍匐在你腳下?！?/p>
榮華富貴……萬人之上……讓王德海匍匐在腳下……
這幾個字眼，像帶著魔力的鉤子，精準無比地鉤住了蘇小月心底那簇剛剛?cè)计鸬?、名為“報復”的毒火。王德海那張肥膩的、充滿鄙夷的臉，那句“只配撿垃圾”的惡毒詛咒，瞬間蓋過了眼前的恐懼。
“但是，”黑袍人話鋒一轉(zhuǎn)，冰冷的吐息仿佛能凍結(jié)空氣，“作為交換的籌碼……你的皮囊，終將歸我。而你，從交易達成的那一刻起，你所做的一切，都將聽從我的指引?！?/p>
皮囊終將歸他？一切聽從他？
這無疑是魔鬼的契約！蘇小月殘存的理智在尖叫著警告。然而，另一個聲音——那個被屈辱和憤怒燒灼得滾燙的聲音，卻在瘋狂地吶喊：答應他！答應他！讓王德海那個混蛋付出代價！只要能把他踩在腳下，只要能讓他嘗到比自己今日痛苦百倍的滋味……代價？管他什么代價！大不了……大不了最后……
“我……”蘇小月的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著眼前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臉頰不斷流下。
“我……”她的嘴唇哆嗦著，腦海中閃過老板猙獰的嘴臉，閃過同事們麻木或幸災樂禍的眼神，閃過自己蜷縮在出租屋里看著銀行卡余額的絕望。
“我同意！” 這三個字，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和瘋狂，從她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了出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黑袍人似乎微微頷首。一只枯瘦、蒼白得不似活人的手，從寬大的黑色袖袍中緩緩伸出。那手指修長，指甲卻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仿佛浸染過墨汁的深青色。指尖在空中虛劃，動作快得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蘇小月只覺得眉心猛地一燙！像是被燒紅的針狠狠刺了一下！
“呃?。 彼春舫雎?，下意識地抬手捂住額頭。指尖觸碰到一片滾燙的皮膚，卻沒有傷口。就在剛才那灼痛感傳來的位置，一股極其細微、卻冰冷滑膩如同活物的“東西”，閃電般鉆了進去，瞬間消失無蹤。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
“契約已成?！焙谂廴说穆曇艋謴土四欠N毫無波瀾的沙啞，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他懸空的身影開始無聲地向后飄退，重新落回那張小馬扎上，再次融入了巷子深處濃重的陰影里。
“財富明日即至。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一切。記住……”他的聲音如同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一種宿命般的陰冷，“你的時間，開始倒數(sh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