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大廳里,光線明亮,帶著一種嚴肅氣息。
神曦和王梓走進大廳,報上姓名和來意。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察,臉上還帶著點熬夜的疲憊。
“神曦同學是吧?來,坐這邊?!本煲耜氐浇哟?,“你的案子我們破了。贓款也追回來了,五千元,清點核實無誤,在這里簽字?!?/p>
他拿出一個信封和一份確認書,信封里面是一沓現(xiàn)金。
神曦接過信封,指尖觸碰到那熟悉的厚度,緊繃的神經(jīng)也松弛下來。
他臉上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感激,演技自然流暢:“這么快?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咱東臨警察的效率真是名不虛傳,昨天晚上報的警,今天一早就追回來了,太厲害了!”他一邊確認簽署,一邊由衷地贊嘆。
年輕的警察被他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點小驕傲。
他看四周沒人,湊近神曦,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八卦的興奮:“主要是昨晚那案子太邪乎了。你是不知道,我們?nèi)ツ莻€賊窩的時候,里面躺了一地的人,全被打暈了。醒過來之后,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似的,嚇得屁滾尿流,說什么有鬼打人,有鬼鎖門。那個偷你錢的劉強,更是嚇得沒等我們問,就把偷了你和醫(yī)院老太太的錢的事全撂了。我們頭兒都說,干了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配合的嫌疑人,跟中了邪一樣。”
王梓就飄在神曦旁邊,聽到這里,眼睛瞬間亮了。
他忍不住飄上前,得意地扒拉了神曦一下,然后挺起胸膛,下巴微揚,一副“看吧,我多厲害”的小表情,就差在臉上寫上“深藏功與名”幾個大字了。
神曦感受到王梓的動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強忍著笑意,借著點錢的動作,悄悄給王梓比了個大拇指。
干得漂亮!
所有認領(lǐng)手續(xù)很快辦完,神曦簽好字,拿著失而復得的學費,心情輕松不少,便起身準備離開刑偵支隊。
剛走到大廳門口,正好碰上一隊警察,押解著昨晚的那群混混,準備送往拘留所。
這伙人一個個垂頭喪氣,臉上還帶著傷,眼神里充滿了驚魂未定。
劉強耷拉著腦袋走在最后面,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
當他走到門口時,視線豁然開朗,第一眼就看到正準備出門的神曦。
“啊,鬼??!”劉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
他拼命想往后縮,卻被手銬和警察牢牢控制住,只能徒勞地扭動身體,看向神曦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看到了索命的閻羅。
押解的警察們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這群人時不時就抽風喊“鬼”,不耐煩地呵斥:“劉強,老實點,少在這裝神弄鬼?!?/p>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個鬼?!?/p>
劉強指著神曦,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但看到神曦掃過來的眼刀時,他后面的話瞬間噎在了喉嚨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雞,只剩下驚恐的嗬嗬聲。
他立刻閉上了嘴,拼命低下頭,身體抖的如篩糠,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繞著神曦能有多遠就躲多遠,幾乎是貼著墻根被警察拖出去的。
押解強哥的警察,正是在醫(yī)院幫老太太墊付醫(yī)藥費的吳孟警官,同時也是詢問過神曦的警官。
他全程目睹了強哥這反常的動作,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留意到強哥那見鬼的表情和刻意遠離神曦的動作,又看向站在門口,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些不解的神曦,若有所思。
昨晚的現(xiàn)場太詭異了。
所有犯罪分子昏迷倒地,現(xiàn)場有明顯打斗痕跡,但沒有任何目擊者。
醒來后所有人異口同聲說“看見了鬼”,同事認為他們是吸嗨了,給他們所有人做了尿檢,果然有人吸了毒。
在奇牌室搜出了大量贓物和毒品,性質(zhì)極其惡劣。
審訊時,這個劉強一開始嚇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交代了罪行,后來緩過勁就開始?;^,只認偷了神曦和老太太的錢。
現(xiàn)在見到失主神曦,反應(yīng)卻如此反常,這絕不正常。
吳孟警官沉聲再次呵斥劉強老實,將他們押上警車。
看著警車開走,他轉(zhuǎn)身回到辦事大廳。
此時,神曦已經(jīng)離開了。
吳孟正好看到昨天丟錢的那位劉阿婆,在另一位警察的幫助下填寫資料表,準備領(lǐng)回她被偷的兩萬塊錢。
“吳警官!”老太太填完表看到吳孟,眼睛一亮,連忙走過來,從口袋里掏出錢,“謝謝你,吳警官,這是你昨天幫我墊的醫(yī)藥費,快拿著?!彼挥煞终f地把錢塞給吳孟,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感激。
“昨天菩薩顯靈了,有人給我老伴捐了兩萬塊?,F(xiàn)在警察同志又幫我把丟的錢找回來了,老伴看病的錢完全夠了?!?/p>
“阿姨,您別急,錢找回來就好。”吳孟接過錢,心里卻是一驚,“有人給您捐了兩萬塊?”
“是啊,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捐的?!?/p>
“您沒見到人?”
“沒見到!”老太太搖頭,拿出那張包錢的紙,“你看,就是這個,說是我兒子的朋友。錢是我在大廳坐著的時候,突然掉在我腳底下的。我起來找人,但是啥也沒找到?!彼鸭垪l遞給吳孟。
吳孟接過紙條,看著上面剛勁有力的字跡,重點落在署名上。
“你兒子的朋友”吳孟心中一動。
他昨天確實以老太太兒子的同學身份安慰過她。
這事只有自己的搭檔知道,但這字跡不是他搭檔的。
老太太也說沒見到人。
總不可能真的有鬼吧。
他聯(lián)想到剛剛劉強的模樣,以及昨晚那群混混集體“見鬼”的供述,還有這憑空出現(xiàn)在老太太腳下的巨款,是真的有鬼的想法,瞬間涌上吳孟心頭。
這個念頭剛閃過,就被他壓下去了。
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這一切太巧合了。
正好忙了一夜加一上午,領(lǐng)導特批他下午休息。
吳孟立刻對老太太說:“阿姨,您一個人帶著這么多錢不安全,我正好順路,送您回醫(yī)院吧。”
將老太太安全送回病房后,吳孟沒有回家休息。
他馬不停蹄地找到醫(yī)院保衛(wèi)科,出示警官證,說明情況后,在院方的配合下調(diào)取了昨晚老太太拿到錢時間段的監(jiān)控錄像。
他首先調(diào)取了老太太所在的大廳角落監(jiān)控。
畫面里,老太太蜷縮在椅子上,神情悲戚。
突然,她似乎被腳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彎腰撿起了一個紙包。
她拆開紙包后,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激動,站起身四處張望。
結(jié)合其他角度的監(jiān)控,老太太周圍幾米內(nèi)確實空無一人。
那包錢,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在她腳邊的。
吳孟不死心,又讓保安調(diào)取了同一時間段醫(yī)院所有出入口的監(jiān)控錄像。
他緊緊盯著屏幕,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畫面。
突然,醫(yī)院正門出口的監(jiān)控畫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在老太太撿到錢大約一分鐘后,一個身影快步走出了醫(yī)院大門。
那人的帽子拉得很低,臉上戴著口罩,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盡管遮擋嚴密,但那走路的姿態(tài),以及挺拔的身形輪廓,很有特點。
對于這個身影,吳孟感覺有些熟悉。
非常像自己已經(jīng)見過三次的學生,神曦。
吳孟看了眼監(jiān)控上的時間。
老太太撿到錢是在凌晨,神曦離開醫(yī)院大門的時間就在那之后不久。
他昨晚報案說宿舍被盜,那是他全部積蓄,是他的學費,但凌晨他又出現(xiàn)在醫(yī)院,留下了一筆巨款?
吳孟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昨晚奇牌室那詭異離奇的情況,再次涌入腦海。
滿地被打暈的混混,集體“見鬼”的恐慌,他們嘴里閃爍的燈光,還有自動上鎖的門,以及劉強今天看到神曦時如同見了索命惡鬼的反應(yīng)……這一切碎片,似乎都隱隱指向了這個看似普通的大學生,神曦。
這怎么可能?
一個大學生單挑一群混混?制造出那種詭異的現(xiàn)場?讓一群亡命徒嚇破了膽?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送到老太太腳下?這完全超出了常理。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職業(yè)的本能讓他幾乎要立刻轉(zhuǎn)身,沖回局里,申請調(diào)閱神曦的詳細資料,甚至直接把人帶回來問話。
然而,就在他邁步的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了劉阿婆拿到錢時那狂喜,和她老伴在病場上蒼白的面容,以及奇牌室里被搜出的贓物和毒品。
神曦或者說那個“鬼”,他干了什么?
他一個人端掉了一個犯罪窩點,讓這群社會毒瘤落網(wǎng);他捐贈給死去警察的父母一大筆治療費,給絕望的老人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他做的這兩件事,每一件都是警察該做、想做,也正在努力去做的事情。
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結(jié)果好得不可思議。
吳孟的腳步停住了,內(nèi)心激烈地斗爭著,還有追查下去的必要嗎?
查出什么?一個擁有超自然力量的大學生?這報告怎么寫?誰會信?
更重要的是,吳孟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問: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幫助別人,為了懲戒罪惡,那么,自己這個警察,有什么立場去追究一個“義警”的特殊手段?尤其是在他幫助了自己都為之動容的英雄家屬之后?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
他看著監(jiān)控畫面上那個消失在夜色中的模糊身影,眼神中的探究逐漸被復雜的釋然取代。
算了。
吳孟對自己說。
不管那個“鬼”是誰,不管他是人是鬼還是別的什么東西,他干了兩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一件是幫警方端掉了一個賊窩,一件是給了英雄的家人一份活下去的保障。
這就夠了。
吳孟關(guān)掉了監(jiān)控畫面,對保安道了聲謝,轉(zhuǎn)身離開了保衛(wèi)科。
下午的陽光透過醫(yī)院的玻璃窗照進來,暖洋洋的。
他決定,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有些秘密,或許讓它成為秘密更好。
另一邊,神曦從銀行出來,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學費繳納成功”的提示,懸了許久的心終于徹底落回肚子里。
他捏著手里僅剩的一張鈔票,感受著它的單薄。
王梓飄在他身邊,看著神曦手里那孤零零的紅色鈔票,又看看神曦平靜的表情,終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開口:“神曦……”
“嗯?”
“你看,學費交上了,可咱們現(xiàn)在就剩一百塊了?!蓖蹊鞯穆曇魩еc委屈巴巴,“接下來萬一再有點什么事,這錢眨眼就沒了。”
神曦沒說話,只是把那張百元鈔票疊好,放回口袋。
王梓見他沒反應(yīng),立刻來了精神,飄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我之前那個提議真的很有道理,我們開直播吧。我?guī)湍阕兡g(shù),大變活人怎么樣?或者隔空取物?保證驚爆全網(wǎng),到時候禮物唰唰的,別說吃飯,買最新款的平板都可以?!?/p>
“不行?!?/p>
“為什么?”王梓急了,“你看我們配合多默契,昨晚在奇牌室,我輔助得多好。那些混混都被我玩傻了,直播效果肯定炸裂,這賺錢多快?!?/p>
神曦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王梓,眼神變得異常嚴肅:“王梓,你忘了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嗎?”
“處境?”王梓愣了一下。
“敵暗我明?!鄙耜貕旱吐曇簦總€字都透著沉重,“有人在暗處盯著我,想害我?!?/p>
他環(huán)顧四周喧鬧的街道,目光銳利地掃過人群:“直播?把自己暴露在成千上萬人的注視下?這等同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直播的錢,和潛在的危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p>
王梓被神曦話語中的危機震懾住了。
他想起神曦父母牌位,想起神曦一直以來隱藏身份,避開監(jiān)控的謹慎。
是啊,敵人是誰?為什么要害神曦?這些謎團像沉重的陰影籠罩著他們。
直播賺錢固然誘人,但如果因此暴露了位置,甚至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我沒想到這個?!蓖蹊鞯臍鈩菀幌伦幽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聲音也小了下去,“對不起,神曦。我只想著賺錢了……你說得對,安全最重要。”
看著王梓耷拉下來的腦袋,神曦緊繃的神色有些緩和。
他伸出手,習慣性地想去揉王梓的頭發(fā),手指卻穿過了虛幻的發(fā)絲。
“沒事?!鄙耜厥栈厥郑曇舻统恋珗远?,“錢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