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結(jié)束了。”神曦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欣喜。
吵他睡覺的源頭，暫時解決了，還有關(guān)于父親死亡的意外線索。
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挪上狹窄的樓梯。
樓梯口上方，宿管大叔剛剛醒來，他還有些懵，忘記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剛支起上半身，就與走出樓梯口的神曦碰了個面對面。
宿管大叔掉落的手電正巧照在樓梯口，昏黃的手電光照在衣服破爛、渾身是血、臉色慘白的神曦身上，猶如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只聽“呃”的一聲，大叔再次失去知覺癱回地上。
神曦也借著微弱的手電，看到之前被他劈碎的木板上畫著的隱匿符。
隱匿符既可隱匿活物，也可隱匿死物。
如果不是神曦體質(zhì)特殊，根本沒人會注意這破木門。
他將剛剛畫好的凈塵符往地下室一丟，瞬間抹除今天他所做的一切痕跡，包括他滴落的血跡。地下室只留下破碎的木門，以及被破壞的墻體里露出的人類白骨。
看到大叔心口還有起伏，神曦便不再看他，徑直跨過他癱軟的身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步走回二樓的201宿舍。
關(guān)門，反鎖。
他走到宿舍破舊的書桌前，拉開抽屜，里面塞著一個洗得發(fā)白的舊布袋。
他拿出布袋，解開系繩，里面是一小沓用橡皮筋扎好的錢和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對笑得很幸福的年輕人，也就是他的父母。
母親死于難產(chǎn)，他未曾見過她本人，所以感情沒有多深厚，他對母親只有感激，感激她帶自己來這人世間走了一遭。
只是父親與母親不同。
自己與父親，也就是照片中笑容幸福的年輕男人生活了十八年，父親將他養(yǎng)到這么大，未曾讓他受過一點委屈。
他本以為自己考上大學，馬上就可以孝順父親了，父親卻死在他成年的當天。
他盯著照片，眼睛蓄滿水霧，最終化作眼淚順著臉頰滴落。
滿是鮮血的手捂住臉，嗚咽聲逐漸變大。
“爹，我好疼。”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父親死亡的實感，他真的沒有親人了。
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叮叮叮！
鬧鐘尖銳的嘶鳴聲將神曦從昏睡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頭痛欲裂，眼睛難受，身體的每一處更是叫囂著疼痛。
尤其是雙手，手指關(guān)節(jié)腫痛僵硬，被水泥和石膏劃破的傷口邊緣紅腫，電弧擊中的傷口更是隱隱發(fā)黑，有些焦香味傳來。
他掙扎著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黑紅色污漬、散發(fā)著淡淡腥臭的衣服。
“嘖。”他煩躁地皺眉，強忍著不適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個冷水澡，冰冷的水流刺激著傷口，帶來短暫的清醒。
他給自己簡單做了個包扎，隨后換上一身干凈的、同樣是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和牛仔褲。
對著宿舍里那塊前人留下的鏡子，胡亂抓了抓半干的頭發(fā)，鏡中的臉蒼白陰郁，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
奈何底子確實能打，這么差的狀況，反而給人一種特有的破碎感的帥氣。
他抓起自己剛換下的衣服，將帶聚魂符的衣服碎片放入衣兜，然后將舊布口袋鎖在抽屜里。
隨后拉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一樓宿管室的房門關(guān)閉，里面靜悄悄的，不知是什么情況。
神曦面無表情地快步走過。
十分鐘后，神曦準時出現(xiàn)在奶茶店門口。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店門剛開，但門口已經(jīng)零星有幾個舉著手機、打扮精致的年輕女孩在探頭探腦。
“神曦！你可算來了！”店長是個微胖的年輕男人，也是神曦同校的師哥。
店長一看到他，臉上立刻堆滿了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上來，壓低聲音，“臉色怎么這么差？昨晚沒睡好？趕緊的，去后面洗把臉精神精神。今天周末，客流量肯定大，就指著你這張臉呢?！?/p>
店長的手習慣性地想拍拍他的肩膀，神曦微不可察地側(cè)身避開。
店長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隨即又不在意地搓了搓：“快去快去，把圍裙系上。你可是咱店里的活招牌?！?/p>
神曦沉默地點點頭，走進狹小的后廚，用冷水用力搓了搓臉。
冰冷的水刺激著傷口，帶來短暫的清醒。
幸好自己體質(zhì)好得離譜，不然傷口早感染了。
他看著鏡中自己陰郁蒼白的臉，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
系上印著奶茶店Logo的藍色圍裙，他走到前臺。
玻璃門外，等待的女孩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手機鏡頭紛紛對準。
“一杯…一杯芋泥啵啵，少冰，半糖?！币粋€扎著丸子頭的女孩紅著臉，聲音細若蚊吶。
神曦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好的，請稍等?！?/p>
他熟練地操作著機器，動作流暢卻透著一股疏離的機械感。
奶茶的甜膩香氣混合著香精的味道彌漫開來，鉆進他的鼻腔。
他的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地下室里濃烈的血腥味，閃過那石膏鬼即將潰散前的嗚咽，以及在他眉心一閃而逝的金光。
“那個…可以和你合個影嗎？”另一個大膽的女孩湊過來，舉著手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被打斷思緒的神曦抬起眼皮，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空洞又帶著點憂郁。
店長在后面拼命使眼色。
神曦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女孩立刻興奮地站到他旁邊，比了個剪刀手，手機屏幕里映出她燦爛的笑臉和他那張帶著假笑的帥臉。
生活不易，神曦嘆氣。他為了錢，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假笑“大師級人物”了。
快門聲響起。
神曦只覺得那閃光燈有些刺眼。
他別開目光，機械地將做好的奶茶遞給客人。
指尖觸碰冰冷的塑料杯壁，那紅腫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
這一天，就在重復(fù)的點單、制作、遞出奶茶，偶爾被要求合影中度過。
他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維持著那副能換來鈔票的假笑，靈魂卻仿佛抽離在外，飄離于甜膩的奶茶香氣，沉浮在地下室的血腥與冰冷之中。
傍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店長喜笑顏開地走過來，將一沓比平時厚了不少的鈔票塞進神曦手里：“神曦，干得漂亮。今天營業(yè)額又創(chuàng)新高。喏，這是這周的工資，說好的，提了一成?！?/p>
神曦低頭看著手里那疊粉紅色的紙幣，那真實的、沉甸甸的觸感，才讓他有了一絲腳踏實地的感覺。
他沉默地將錢塞進兜里，點了點頭：“謝謝店長?！?/p>
“行了，趕緊回去休息。明天還是老時間?！钡觊L拍拍他的肩膀，這次神曦沒躲。
走出奶茶店，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
城市的霓虹開始閃爍，喧囂而繁華。
神曦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著。
喧囂的人聲車流似乎隔著一層無形的膜，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游魂，不知道該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