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櫥窗里的洋娃娃映著我渴望的眼。母親掐著我手腕上的紅痕說“懂事點”，
我是一個“乖孩子”，后來無數(shù)個日夜，我對著鏡子練微笑，我曾把翅膀藏進畫里，
以為一生只能做提線的木偶……01. 玻璃櫥窗里的洋娃娃七歲那年，
我在百貨公司的玩具柜前站了整整四十分鐘。玻璃櫥窗里的洋娃娃有金色的卷發(fā)，
藍玻璃似的眼睛，穿著蕾絲蓬蓬裙。我趴在冰涼的玻璃上，看她被聚光燈照著，
像個不會融化的雪公主。導購阿姨笑著問："小朋友，讓爸爸媽媽給你買一個呀？
"我剛要說話，手腕就被母親攥住。她的指甲掐進我肉里，聲音甜得發(fā)膩，
卻帶著冰碴子："我們家清顏最懂事了，從來不亂要東西，對吧？
"我看著她眼角的細紋——每次她準備發(fā)脾氣時，那里就會像被揉皺的紙。我趕緊點頭，
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嗯，我不要。"走出百貨公司很遠，母親才松開手。
我的手腕上留著四個紅印子，像朵沒開的花。父親跟在后面，
過了許久才勉強說道："想要就說，爸爸給你買。"我眼睛一亮，剛要點頭，
就被母親瞪了一眼："慣著她！女孩子不能這么嬌縱，以后有你受的。"她轉(zhuǎn)向我，
語氣軟下來，"清顏，媽媽不是不給你買，是怕你玩物喪志。你要好好學習，
將來考名牌大學，那才是給爸媽長臉的事。"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變成了櫥窗里的洋娃娃，被母親捧在手里，她用軟尺量我的胳膊腿，
說"再瘦點才好看"；父親給我涂口紅，說"笑起來要露出八顆牙才標準"。我想眨眼睛，
卻發(fā)現(xiàn)眼皮被膠水粘住了。八歲生日，母親送我一本《淑女養(yǎng)成指南》，
扉頁上寫著"吾家有女初長成"。她每天讓我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嘴角揚起的角度必須剛好能夾住一把尺子；吃飯時不許發(fā)出聲音，
夾菜只能夾自己面前的；說話要輕聲細語，別人罵我時不能還嘴，要"以德報怨"。
有次同桌男生搶我的橡皮，我追著他要，母親更好來給我送作業(yè)看到了。
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了我一巴掌，說："女孩子要矜持，瘋瘋癲癲像什么樣子！
"男生嚇得把橡皮扔在地上，我看著他跑遠的背影，突然覺得嘴里有血腥味。
母親撿起橡皮塞給我，替我擦掉眼淚："媽媽是為你好，女孩子要懂得忍，
不然以后會被人欺負的。"那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尺子夾在嘴角，
勒得生疼，眼淚掉在鏡子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圈。鏡中的女孩眼睛紅腫，嘴角卻揚著，
像個壞掉的木偶。02. 被剪掉的翅膀十二歲那年夏天，我在日記本里畫了只鳥。
鳥的翅膀很大，羽毛是天藍色的，爪子抓著根樹枝，眼睛望著云。我給它涂顏色時，
母親突然推門進來，日記本來不及合上。她拿起日記本翻了兩頁，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那幾頁寫著我偷偷喜歡的男生——他會在我被數(shù)學題難住時，
把寫滿解題步驟的草稿紙塞給我；會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把唯一的籃球扔給我，
說"女生也能打得很好"。"小小年紀不學好，早戀？"母親把日記本摔在地上，
封面裂成了兩半。她扯著我的頭發(fā)往客廳拖，父親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
她把日記本扔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女兒！"父親的眼鏡滑到鼻尖，
他盯著日記本上的畫，突然站起來給了我一巴掌。"我讓你好好學習，你就干這個？
"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我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不是讓你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響。
母親在旁邊哭："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女兒......你要是學壞了，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他們沒收了我的日記本，摔碎了我攢錢買的水彩筆，
還去學校找了班主任，讓她把我和那個男生調(diào)開，座位隔了三排。男生再見到我時，
總是低著頭走。有次我在走廊里撞見他，他手里攥著顆糖，想遞給我又縮了回去，
最后紅著臉跑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從那以后，
母親開始檢查我的書包，偷看我的短信，甚至放學時站在學校門口等我，
不許我和任何男生說話。她給我買的衣服都是灰色、黑色的，
說"鮮艷的顏色招蜂引蝶"；我的頭發(fā)被剪成齊耳短發(fā)，她說"長發(fā)容易分心"。
有次我在美術(shù)課上畫了幅畫，畫的是個穿著紅裙子的女孩在草地上跑。老師說畫得好，
貼在教室后面的墻上。母親來開家長會時看到了，回家后把我的畫撕得粉碎。
"一天到晚就知道畫畫！"她踩著那些碎片，"畫畫能當飯吃嗎？能考上重點高中嗎？
我告訴你，這個周末開始，我給你報了奧數(shù)班和英語班，不許再碰那些沒用的東西！
"我蹲在地上撿那些碎片，手指被劃破了也沒感覺。紅裙子的碎片像滴血，
散落在灰色的地板上，特別刺眼。那天晚上，我夢見那只天藍色的鳥。它的翅膀被剪掉了，
蹲在籠子里，眼睛灰蒙蒙的，再也不看云了。03. 裂縫里的光十五歲生日，
我收到一個包裹，是已經(jīng)轉(zhuǎn)校了的暗戀的男生寄來的。里面是本泰戈爾的詩集，
扉頁上寫著："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他還夾了張紙條，
說他在新學校挺好的，希望我也能好好的。我把詩集藏在床墊下，每天晚上等父母睡了，
就拿出來看。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書頁上，那些句子像星星，在黑暗里亮閃閃的。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我用紅筆把這句話畫出來，貼在書桌的角落里。
高中時我成績下滑得厲害，母親帶我去看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說我有輕度抑郁，
讓父母多關(guān)心我的情緒，別給我太大壓力。母親走出診室就罵："裝什么裝！
不就是不想學習嗎？找這么多借口！"她給我報了更多的補習班，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
我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當當。有次我在補習班暈倒了，老師給她打電話，
她來了之后第一句話是："有沒有耽誤上課？"躺在病床上，
我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往下掉，突然覺得很累。累得不想說話，不想動，
甚至不想呼吸。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想到了"死"。我站在陽臺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風很大，吹得我頭發(fā)亂飄。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再練微笑，不用再背單詞，
不用再看母親的臉色了？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
是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我是以前的同桌，聽說你病了，還好嗎？泰戈爾說，
生命不是一支蠟燭，而是一盞燈。"我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原來，
還有人記得我，記得我喜歡泰戈爾的詩。我從陽臺走回來，把那條短信存進手機，
設(shè)成了屏保。從那以后，我開始偷偷攢錢。把母親給的零花錢省下來，
一角一角地存進餅干盒里。我想離開這個家，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04. 逃離十八歲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外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母親想讓我報本地的師范學院，說"女孩子當老師穩(wěn)定"。我把錄取通知書藏起來，
趁她不在家，收拾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箱子里放著那本泰戈爾的詩集，幾件換洗衣服，
還有攢了三年的錢——一共兩千三百五十六塊七毛。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地離開了家。
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點點往后退，我突然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大學的生活很自由。我留了長發(fā)，染成了棕色；買了很多鮮艷的衣服，
紅的、黃的、藍的；和男生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操場跑步，一起在食堂吃飯。
母親打來電話，我沒接。她發(fā)來短信，說我"離經(jīng)叛道"，"丟人現(xiàn)眼"，說我要是不回去，
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我把那些短信都刪了，卻在深夜里一個人偷偷哭。
我以為離開家就會快樂，可心里的那個洞，好像越來越大。05. 尋找愛大學一年級，
有個男生對我很好。他會在我來例假時給我買紅糖姜茶，會在我熬夜寫作業(yè)時陪我，
會在我難過時抱著我說"有我呢"。我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因為喜歡，
而是因為他對我好。那種被關(guān)心、被在乎的感覺，像冬日里的陽光，暖得讓我不想放手。
我們在一起三個月。有次他帶我去見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開玩笑說："你女朋友以前是不是很乖啊，看著不像會談戀愛的樣子。
"他笑著說："是啊，她以前可乖了，是我把她帶壞了。"我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
原來在他眼里，我"不乖"就是"壞"。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和別的女生曖昧不清，跟他提了分手。
他說："你別裝了，你不就是想找個人玩嗎？現(xiàn)在玩膩了就想走？"我看著他的臉，
突然覺得很陌生。我以為的關(guān)心，原來只是一場游戲。分手后，我又交了幾個男朋友。
有個男生會給我買很多禮物，卻從不記得我的生日；有個男生會陪我聊天到深夜，
卻在我生病時說"多喝熱水"；有個男生說很愛我，
卻在我提到原生家庭時說"你爸媽也是為你好"。他們都對我很好，卻沒有人真正懂我。
他們喜歡的，是我假裝出來的開朗、活潑、沒心沒肺，卻看不見我眼底的難過和缺愛。
母親不知道從哪聽說我"談了很多男朋友"，打電話來罵我："不知廉恥！
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壞女孩！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我掛了電話，蹲在地上哭。我想告訴她，
我不是壞女孩，我只是想被愛。可我說不出口，
就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想告訴她"我不喜歡練習微笑"，卻只能把話咽回去。
06. 深淵二十四歲那年冬天，我失戀了。那個男生說："你太缺愛了，像個無底洞，
我填不滿。"我一個人住在出租屋里，窗外下著雪。房間里沒有暖氣，我裹著被子坐在地上，
看著手機里和他的聊天記錄，一條一條地刪。刪到最后，手機屏幕上只剩下我的倒影。
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像個鬼。那天晚上，我又想到了"死"。我把積攢的安眠藥倒在手心，
白色的藥片像小石子。如果吃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再尋找愛了？是不是就不會再難過了？
手機突然響了，是陌生號碼。我接起來，是以前的心理醫(yī)生。"清顏嗎？我是李醫(yī)生。
前幾天你媽媽給我打電話，說聯(lián)系不上你，很擔心你。"我笑了，
笑得眼淚直流："她擔心的不是我，是她的'乖女兒'沒了。"李醫(yī)生沉默了一會兒，
說："我知道你很難受。但你要記得，你不是為別人活的，你是為自己活的。
""可是我好累啊......"我哽咽著說，"我只是想被愛，為什么這么難？
""愛不是找別人要的，是自己給的。"李醫(yī)生的聲音很溫柔，"你試著抱抱自己，
告訴自己'我很好'，'我值得被愛'。"我掛了電話，看著手心里的藥片，突然不想吃了。
我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的自己。我伸出手，輕輕抱住了自己。"我很好。"我說。
"我值得被愛。"眼淚掉下來，砸在地上，像顆小小的種子。
07. 自己的光我開始學著自己愛自己。我給自己買了一束向日葵，插在玻璃瓶里，
放在窗臺上。陽光照進來，花瓣金燦燦的，像小太陽。我學著做飯，給自己燉雞湯，煮面條，
煎雞蛋?？粗约鹤龅娘?，雖然不好看，卻覺得很溫暖。我重新拿起畫筆，畫天空，畫大海，
畫自己。畫里的女孩不再是灰色的，她穿著紅裙子，在草地上跑，笑得很開心。
我去看心理醫(yī)生，按時吃藥，學著和自己的情緒相處。醫(yī)生說："你進步很大。
"我把母親的號碼拉黑了。不是恨她，是想放過自己。有次在街上遇見她，她看著我，
眼神復雜。我穿著黃色的外套，長發(fā)在風里飄。她想說什么，我卻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轉(zhuǎn)身走了。走了很遠，我回頭看了一眼，她還站在原地。陽光照在她身上，
像給她鍍了層金邊。我突然不恨她了。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愛我。
就像我不知道怎么愛自己，花了那么多年才學會。08. 無人島也有春天現(xiàn)在的我，
住在一個小小的公寓里。窗臺上有向日葵，書桌上有畫筆，衣柜里有很多鮮艷的衣服。
我偶爾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那個在櫥窗里看洋娃娃的女孩，那個練習微笑的女孩，
那個想變成鳥的女孩。我會抱抱她，告訴她："沒關(guān)系，我來了。"我不再尋找愛了。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最愛我的人，是我自己。我會在難過時給自己買冰淇淋，會在累時給自己放假，
會在犯錯時原諒自己。我依然會談戀愛，但不再是為了填補心里的洞。
我會告訴對方我的過去，我的難過，我的不完美。如果他接受，
我們就一起走；如果他不接受，我也不怕，因為我一個人也能走下去。
那天我在日記本上畫了座島。島上有花，有樹，有鳥，還有一個女孩。她坐在海邊，
看著夕陽，臉上帶著微笑。日記本的扉頁上，我寫著："無人島也有春天。"我知道，
我的春天，來了。09. 向日葵開在風里二十五歲這年，我換了份工作，
在一家設(shè)計公司做插畫師。工位靠窗，陽光能曬進來大半個上午。
我在窗臺上擺了三盆向日葵，都是自己種的，從種子開始，每天澆水、施肥，
看著它們一點點冒出嫩芽，長出葉片，最后頂著沉甸甸的花盤。
同事笑我"把工位當成植物園"，我只是笑著給花轉(zhuǎn)個方向，讓它們更朝著光。
公司接了個大項目，合作方派來的對接人叫陳亦舟。第一次開會時，他推門進來，
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拿著筆記本電腦，目光掃過會議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