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真朝自開國以來已有百年,如今卻深陷泥沼?;实鄢撩跃粕杪槦o能,朝堂被奸臣牢牢把持,百姓怨聲載道。
更讓朝野動蕩的是,年近半百的皇帝始終未立太子,膝下十子見狀,個個虎視眈眈,明爭暗斗從未停歇。其中,皇后所出的嫡子二皇子江炫與皇貴妃撫養(yǎng)的五皇子江致勢力最為雄厚,成了奪嫡之爭中最鋒利的兩把刀,其余皇子或依附,或觀望,將這大真朝的根基攪得搖搖欲墜。
乾元十年。
長安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猛烈,卻壓不住將軍府沖天的火光。
“奉旨緝拿叛賊楊陽!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鐵甲碰撞的鏗鏘聲,兵刃入肉的悶響,婦孺的哭喊,烈火的噼啪,入目之處血流成河……攪碎了冬夜的寂靜。楊府內(nèi),曾經(jīng)象征著無上榮光的“忠勇”匾額,正被熊熊烈焰吞噬,焦黑的木片隨著濃煙卷上夜空,與雪片糾纏著墜落。
大將軍楊陽被鐵鏈鎖在庭院中央,血染征袍,昔日挺拔的脊梁依舊挺直。他看著自己親手訓(xùn)練的親兵倒在血泊里,看著妻子被刀斧加身,雙目赤紅如血:“我楊陽征戰(zhàn)一生,護(hù)大真萬里河山,何來通敵叛國?!江山!你信奸佞讒言,誅我滿門,必遭天譴!”
回應(yīng)他的,是士兵們冷漠的眼神,和宰相商謀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楊將軍,安心去吧。”商謀撫著胡須,聲音溫和卻淬著毒,“你的兵符,陛下會妥善保管的。”
刀光落下,楊陽的怒吼戛然而止。
后院的柴房里,一個奶娘死死捂著懷里襁褓的嘴,淚水無聲滑落。襁褓中的女嬰不滿周歲,正是楊陽唯一的女兒楊燦,此刻被火光映得睜著烏溜溜的眼,懵懂地看著跳動的火焰,不知死亡已在咫尺。
“搜!仔細(xì)搜!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腳步聲越來越近,奶娘咬咬牙,將女嬰塞進(jìn)柴堆深處,自己持起一根木棍,猛地沖了出去,試圖引開追兵。凄厲的慘叫很快傳來,又很快平息。
柴堆外,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音近在耳畔。
就在這時,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掠過火光。
那是個穿著破爛道袍的女子,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沾著煙灰。她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眉頭緊鎖,指尖掐算片刻,最終目光落在了柴堆那處微弱的動靜上。
“嘖,造孽?!?/p>
她低聲罵了一句,身形一晃,已將那嚇得癟癟嘴,卻沒哭出聲的女嬰抱進(jìn)懷里。襁褓上繡著的小老虎,已被火星燙出了個破洞。
追兵恰好轉(zhuǎn)進(jìn)后院,不掛道人足尖一點,帶著嬰兒掠上墻頭。她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火海,楊府的飛檐在火光中扭曲,像一頭痛苦嘶吼的巨獸。
懷里的女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微弱,她忽然伸出小手,抓住道人的道袍一角,死死不放手。
女道人一愣,隨即嘴角扯出一抹復(fù)雜的笑:“抓著我,行,以后我就是你師傅了,有老娘在,你死不了。”
她足尖踏雪,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處。
身后,楊府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也映紅了長安的雪。那夜的雪,下得格外大,像是要掩蓋這場滔天罪行,又像是要為忠魂送葬。
而那道抱著嬰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長安城外的茫茫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覆蓋,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