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股長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好，有干勁！走，我先帶你熟悉熟悉咱們采購科的流程?！?/p>
他領(lǐng)著陳河穿過走廊，推開一扇漆面斑駁的木門：“這是咱們的倉庫，所有采購來的物資都要先過這里。”
陳河順著木門緩緩打開，開始掃視著里面，貨架上整整齊齊碼著搪瓷盆、暖水瓶、鐵皮手電筒等等緊俏貨，角落里還堆著幾袋鼓鼓囊囊的白糖。
一旁的老頭正在本子上記著什么。
“老馬?！本o接著便聽見許股長大喊道：“這是新來的小陳，老陳的兒子。”
老馬聞聲敢過來后，瞇著眼打量了陳河一番，突然笑了：“嗯，跟老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錯?！?/p>
他拍了拍身旁的磅秤，“來，我教你過秤的規(guī)矩?！?/p>
接下來的半小時，老馬詳細演示了怎么驗貨、過秤、開單。
陳河學(xué)得認真，特別注意到了幾個關(guān)鍵點——比如秤砣要放在哪個位置更“靈活”，破損的物品該怎么記賬。
老馬示范完最后一筆賬目，把算盤抖了一抖：“成了，就這些門道，都看懂了？”
“懂了，多謝馬叔?！标惡恿⒖坦Ь创鸬?，許股長敢喊老馬，他可不敢。
而且馬叔教的一些“門道”也絕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學(xué)的，分明是看在陳父的面子上才說出來的。
陳河自然也不會對其趾高氣昂的。
老馬點了點頭，隨即擺了擺手：“去吧，別讓許股長等急了?！?/p>
“好嘞，馬叔?！?/p>
采購科辦公室內(nèi)。
許股長見陳河歸來，隨后便就將工作證遞給了他。
陳河心中有些好奇，隨即仔細的瞅了瞅————證件約莫兩指寬，四邊已經(jīng)磨出了毛邊，但“紅星供銷社”五個燙金大字依然醒目。
翻開內(nèi)頁，左側(cè)的照片區(qū)域并沒有他的照片，右側(cè)用藍色鋼筆水工整地填寫著陳河的入職時間以及崗位。
最下方蓋著鮮紅的公章，印泥似乎還沒干透，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些許油光。
許股長稍微等了一會后，開口道：“照片自己回去貼上就行?！?/p>
陳河點點頭，將工作證小心地收進上衣內(nèi)袋：“明白，許股長?！?/p>
也就是這時，許股長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已經(jīng)蓋好公章的采購單，道：“兩百斤雞蛋，時限一周！”
陳河聽聞頓時愣了愣，兩百斤雞蛋！
隨即他腦中立馬浮現(xiàn)出今天早上的情報，那一批紅光養(yǎng)雞場的“賬外蛋”！
“怎么？沒有自信嗎？”許股長見陳河久久不說話，抬眼問道。
陳河強壓心中的激動，道：“沒有，保證完成任務(wù)?！?/p>
許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著又從抽屜里拿出個小紙包：“這是預(yù)支的采購款，一共110塊和70斤全國糧票?！?/p>
陳河接過那疊用舊報紙包著的鈔票和糧票，對于出現(xiàn)糧票，他心中并不意外。
這算是一個潛規(guī)則，在這個物資緊缺的年代，糧票已經(jīng)成為一種“準(zhǔn)貨幣”，可以與鈔票混用降低采購成本。
而這70斤全國糧票，在黑市或許能賣到一塊錢一斤！
但200斤雞蛋可比180塊要多的多！
就拿供銷社上的價格來說，一斤雞蛋明碼標(biāo)價8毛錢一斤，但雞蛋在黑市上都炒到了1.3一斤！
不過這對于陳河而言，簡直就是送錢，原先的他就是缺少本錢，此時簡直就是萬事俱備，只差雞蛋了！
收斂好情緒。
陳河剛走出辦公室，便被王姨扯到墻角，他隨后將方才的事情講了一遍。
“多少？200斤？”
王姨壓著嗓子反問道。
陳河點點頭，只見王姨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一下。
“老趙也不過是200斤.....他可是資深采購員呢！”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不過這倒也是個機會，若是能完成采購任務(wù)，領(lǐng)導(dǎo)會格外重視你，而若是完不成，也只不過是扣點工資?！?/p>
“對于新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機會！”
王姨見陳河并沒有說話，以為他心里有疙瘩，只好接著開解道：
“社里這個月就批了3000斤雞蛋的指標(biāo)，許股長他壓力也不小......你也不要對領(lǐng)導(dǎo)產(chǎn)生抵觸情緒?！?/p>
陳河聽完，心頭一暖。
他知道對方在安慰自己，連忙說道：
“沒事的，王姨，我自有辦法，不過能借一下您的自行車嗎？”
王姨聞言，緊繃的肩膀明顯松弛下來。
有干勁就是好事，她二話不說就從圍裙兜里掏出鑰匙串，上面還掛著個磨得發(fā)亮的毛主席像章。
“車就在供銷社大門口的樹下?！?/p>
陳河接過鑰匙，再次道謝后便離開了大樓。
不一會，陳河騎著自行車離開了供銷社大門。
剛蹬上自行車，迎面就刮來一陣刺骨的北風(fēng)，刀子似的往領(lǐng)口里鉆。
他縮了縮脖子，趕緊把新買的棉手套往凍得發(fā)紅的手上緊了緊，若不是這新買的手套，他必定手上生出凍瘡不可！
車輪碾過結(jié)冰的土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走路時他倒沒感覺這么冷。
可一騎車寒風(fēng)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專往袖口、褲管里鉆，簡直要人命似的。
不過他此時卻顧不上這寒冷。
陳河咬緊牙關(guān)，頂著呼嘯的北風(fēng)拼命蹬車，心里頭只有一個目標(biāo)————西郊的紅光養(yǎng)雞場！
“可千萬別叫人搶先了......”他盯著前方白茫茫的馬路，心中有些焦急。
若是被其他社的采購員截胡....那就難辦了。
畢竟除了這三框“賬外蛋”雞蛋會低于市價，其余的可不會便宜。
就算有，那些養(yǎng)雞場也不會輕易賣給他個新人采購員.....
而若是放棄養(yǎng)雞場采購雞蛋。
那便只好下鄉(xiāng)，不過情況也堪憂！
一來是臨近春節(jié)，農(nóng)民需要留蛋自用，能夠采購到的雞蛋極少！
再就是農(nóng)村雞蛋價格比正規(guī)渠道更高，而陳河僅有110元現(xiàn)金+70斤糧票，想要硬買來說，這可遠遠不夠！
腦中思緒迸發(fā)，陳河的腿腳也更加迅猛！
不一會，他頂著寒風(fēng)，終于趕到了紅光養(yǎng)雞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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