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咖啡館“遇見”。**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咖啡豆過度烘焙的焦苦味和甜膩的糖精奶香,混合著一種若有似無的、名為“尷尬”的氣息。裝修風格是二十年前的浮夸歐式,金色邊框的鏡子映出幾張同樣帶著點“貨架”意味的臉。
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對面是一個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蒼蠅站上去都得劈叉的男人。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正像掃描儀一樣挑剔地掃視著她的臉和身上那件灰撲撲的裙子,嘴角掛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弧度。
“林小姐是吧?”王先生慢悠悠地攪動著面前那杯浮著厚厚奶泡的卡布奇諾,聲音帶著刻意拿捏的腔調,“你的基本情況,介紹人張阿姨大概說了。30歲,剛失業(yè)?”他頓了頓,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嗤,“恕我直言,林小姐,你這個年紀,在婚戀市場上……競爭力很有限啊。”
林晚端著那杯寡淡無味的美式咖啡,指尖微微收緊,屬于原主的委屈和屬于穿越者的怒火在胸腔里交織翻騰。她強忍著把咖啡潑對方臉上的沖動,扯出一個極其職業(yè)化的假笑,聲音平穩(wěn):“王先生條件確實優(yōu)越?!?/p>
王先生臉上露出一絲“算你識相”的得意。
“我看不必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了。” 林晚干脆利落地站起身,下巴微揚,眼神平靜無波,“王先生慢用,這杯咖啡,AA。我的那份已經(jīng)轉給服務生了?!?說完,不等對方反應,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fā)出清晰利落的“噠噠”聲,留下一個僵在原地、臉色鐵青的油頭男人。
她低著頭,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充斥著失敗和尷尬氣味的鬼地方。剛走到靠近門口的位置,臨近靠墻的卡座里,坐著一男一女。女方妝容精致,穿著當季新款的小香風套裙,手指上鉆戒閃亮,此刻卻滿臉不耐和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她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面,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江先生,你是軍人?呵,那豈不是常年不著家?一年到頭能回來幾天?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怎么辦?難道全靠我一個人拉扯?喪偶式育兒?” 女人紅唇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聽說軍人工資也不高吧?福利房還要排隊?排隊排到猴年馬月?我這個人呢,比較現(xiàn)實,結婚是為了提升生活質量,可不是去扶貧,更不是去守活寡的!”
背對著林晚方向的男人,坐得筆直。即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那寬闊肩背下蘊含的力量感。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領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損的軍綠色夾克,背影透著一股沉默的、如同磐石般的隱忍。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
他沒有反駁,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
“抱歉,耽誤你時間了。”男人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情緒,但林晚那在自媒體戰(zhàn)場磨練出的敏銳,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力壓抑的、如同砂礫摩擦般的疲憊。
他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紀律性。他微微向對面的女人頷首致意,然后轉身,準備離開卡座。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林晚看清了他的臉。
五官深刻,如同刀削斧鑿。下頜線繃得極緊,透著一股軍旅生涯磨礪出的冷硬和剛毅。尤其那雙眼睛,像兩泓沉寂的寒潭,深邃,平靜無波,卻又仿佛在平靜的海面下,蘊藏著足以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量,亟待爆發(fā)。此刻,這雙眼里沒有面對羞辱的憤怒,只有一種被冒犯后的疏離和深沉的、幾乎凝成實質的無奈。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身姿挺拔如崖邊青松,氣質沉穩(wěn)如山岳,與剛才那個油頭粉面、自以為是的王先生形成了天壤云泥般的對比。
同是天涯淪落人!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林晚。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處那份和她此刻如出一轍的“被審視”、“被嫌棄”、“被現(xiàn)實擠壓”的狼狽和無力感。一股強烈的共鳴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沖動瞬間攫住了她!
就在男人與她擦肩而過,修長的手指即將推開咖啡館沉重的玻璃門的剎那——
“等一下!”
林晚脫口而出。聲音不大,甚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顫,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豁出去的決絕,在略顯嘈雜的咖啡館里清晰地響起。
男人的腳步,硬生生頓在了離門把手只有幾厘米的地方。
他疑惑地轉過身,那雙沉靜如寒潭的眸子精準地鎖定在她身上,帶著無聲的詢問。銳利的目光像是實質的探照燈,瞬間讓林晚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咖啡館里,好幾道好奇、探究的目光也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聚焦在這個突然叫住一個剛被“甩”的軍人的女人身上。
頂著無數(shù)道目光和滿屏的“???”與“加油!”,林晚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和臉頰的滾燙,快步走到男人面前,微微仰起頭,迎上他那雙能洞察人心的深邃眼眸。她的眼神異常明亮,帶著一種近乎莽撞的直接。
“江先生,對吧?”她剛才聽到了那個刻薄女人對他的稱呼,聲音不大,但足夠兩人聽清,“我叫林晚。剛才……很不巧,我也相親失敗了,對象嫌我年紀大又剛失業(yè),一無是處。”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沒有絲毫遮掩,坦率得近乎殘忍,“看你那位,好像也……不太滿意你的職業(yè)?”
林晚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唐突,多瘋狂。但骨子里那個在自媒體戰(zhàn)場廝殺過、深諳“流量密碼”和“破局之道”的靈魂在尖叫:機會!打破這操蛋開局的機會!就在眼前!
她語速加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坦誠,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自我介紹一下,林晚,30歲,本地戶口,剛失業(yè),無不良嗜好?,F(xiàn)狀是,父母催婚催得我快精神崩潰了,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被他們打包塞給下一個‘王先生’。我急需一個‘丈夫’,一個能堵住悠悠眾口、讓我父母暫時消停的名義上的丈夫。”
她緊緊盯著江承燁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剛才聽那位女士的話,你似乎也……急需一個‘妻子’來解決某些迫在眉睫的現(xiàn)實問題?比如……”她頓了頓,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猜測,聲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試探,“家庭催婚壓力?或者……更實際的,比如孩子入園需要母親信息之類的?”
“轟——!”
江承燁的瞳孔,在聽到“孩子入園”四個字時,猛地一縮!如同平靜的寒潭驟然投入巨石,掀起驚濤駭浪!他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明顯的、無法掩飾的波瀾——震驚、荒謬、更深的警惕,以及一絲……被這離奇卻又精準無比地戳中要害的提議所觸動的、極其細微的考量。
空氣仿佛凝固了??Х瑞^的背景音樂《致愛麗絲》此刻顯得格外突兀和諷刺。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林晚手心全是汗,后背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她像等待宣判的囚徒。如果他拒絕,大不了就是再添一份尷尬,換個地方繼續(xù)掙扎。但如果……
終于,江承燁緊抿的、線條冷硬的薄唇動了動。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徹底剖析一遍。然后,他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別無選擇的決斷:
“找個安靜的地方。詳細談?!?/p>
懸在嗓子眼的心,咚地一聲落回胸腔,激起一片酸麻。林晚悄悄呼出一口濁氣,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