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器長老沈千煉高大的身影堵在育兒堂門口,
像一尊驟然降臨的青銅巨鼎,瞬間吸走了屋內的空氣和光線。
他古銅色的臉龐刻滿風霜的溝壑,
濃眉下那雙能洞穿精金的眼睛,此刻鷹隼般銳利,
精準地釘在李嬤嬤腳邊那撮還冒著微弱熱氣、散發(fā)奇異奶香的灰燼上。
"何物?"
沈千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摩擦的質感,震得李嬤嬤腿肚子發(fā)軟。
"回、回長老…"
李嬤嬤舌頭打結,指著兩個灰頭土臉的小嬰兒,
"是…是兩位小少爺玩火.燒、燒了張廢紙…"
"廢紙?"
沈千煉的視線如同實質的探針,
掃過地上殘留的、幾乎無法辨認的黑符紙碎片,
又掠過云不閑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花臉,
最后定格在沈默言身上。
小家伙依舊面無表情,小臉繃得緊緊的,
只有那只藏在襁褓里的右手食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沈千煉大步上前,
無視了李嬤嬤的驚呼和云管事的欲言又止。
他伸出粗糙如樹皮的手指,捻起一小撮灰燼。指尖微微用力,灰燼在指腹間捻開,露出更細膩的質地。
湊近鼻端,深深一嗅。
焦糊味中,那股雨后青草混合著清甜靈果的奇異奶香更加清晰了。
沈千煉的眉頭第一次真正地皺了起來。
這味道…絕非普通符紙燃燒所能產生!
他的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沈默言襁褓上沾染的一點點淡綠色汁液痕跡,以及云不閑嘴角殘留的、同樣帶著一絲微弱靈氣的米糊。
"此物何來?"
沈千煉指向那淡綠色的汁液痕跡,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
李嬤嬤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茫然地搖頭:
"老奴不知…許是、許是沈少爺方才玩耍沾上的草汁?"
沈千煉不再言語。
他俯下身,那雙能洞察法器核心符陣的眼睛,近距離地、極具壓迫感地審視著自己的小孫子。
沈默言毫不退縮地回視,
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一片沉寂,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
沒有一絲屬于嬰兒的懵懂或恐懼。
要遭!
技術宅的撲克臉要壞事!
云不閑心里警鈴大作。
沈千煉這種老狐貍,太清楚一個正常嬰兒該是什么反應了!
沈默言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架勢,
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寫著"我有問題"!
沈千煉最終什么也沒問出來。
他深深地看了沈默言一眼,又瞥了一眼努力裝無辜的云不閑,留下一句"好生看顧",便帶著一身低氣壓轉身離去。
但那臨走前的一瞥,充滿了審視和探究的意味,
像兩把無形的鎖,牢牢套在了兩個嬰兒身上。
育兒堂的氣氛壓抑了好幾天。
李嬤嬤和云管事緊張兮兮,半步不敢離人,連夜里看守都多加了兩個婆子。
沈默言的搖籃被挪到了最靠里的位置,
周圍清理得干干凈凈,別說符紙邊角料,連根多余的草屑都找不到。
計劃嚴重受阻。
沒有符紙,沒有靈草汁液,改良版清潔符的研發(fā)陷入停滯。
更糟糕的是,
沈默言發(fā)現(xiàn)了一個致命問題--能源。
深夜,
確認看守婆子熟睡后,
沈默言在極籃里艱難地翻了個身,面朝墻壁。
他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絲比頭發(fā)絲還細的微弱電弧,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勾勒。
一個極其簡化的聚水引塵符文雛形再次出現(xiàn)。
這一次沒有符紙承載,符文純粹由靈力構成,
懸浮在墻壁前,散發(fā)著微不可察的乳白光芒。
沈默言專注地維持著靈力的穩(wěn)定輸出。
符文緩緩運轉,空氣中稀薄的水汽被牽引過來,在符文中心凝聚成一顆米粒大小的水珠。
成功了?
云不閑在隔壁搖籃屏息凝神。
但下一秒,沈默言的小臉驟然蒼白!
維持符文運轉所需的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遠超他嬰兒身體的供給極限!
指尖的電弧劇烈閃爍、明滅不定!
那顆小小的水珠猛地一顫,失去控制,"啪"地一聲砸在墻壁上,留下一個深色的水漬。
懸浮的符文也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扭曲了幾下,噗地一聲徹底潰散。
沈默言悶哼一聲,小小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指尖那點電弧徹底熄滅,一股強烈的虛脫感席卷而來。
他急促地喘息著,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靈力不足!
云不閑立刻明白了癥結所在。
沈默言的技術再逆天,驅動符文的"電池"容量太小了!
之前能用米糊激活符紙,是因為符紙本身也承載了一部分靈力流轉,加上米糊里那點微末靈氣。
現(xiàn)在沒了載體,全靠自身靈力驅動,消耗呈幾何級數(shù)暴增!
米糊!
云不閑腦中靈光一閃。
沈默言能掐出靈草汁液,他就能搞到富含靈氣的米糊!
他記得前幾天李嬤嬤喂沈默言吃的那種淡綠色米糊,帶著清甜果香和微弱靈力,效果明顯比普通米糊強!
可問題是…
沈默言的"特供"米糊是丹霞仙子送的安神香邊角料熬的!
數(shù)量稀少!
李嬤嬤寶貝得很,每天只給沈默言一小碗,根本不夠當"能源"用!
原材料封鎖,能源枯竭…
這簡直是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至暗時刻!
云不閑躺在搖籃里,望著屋頂那個被臨時木板釘住的破洞,內心焦灼。
月光透過縫隙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必須突破封鎖!必須找到穩(wěn)定的靈草來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
在月光照不到的育兒堂后院圍墻外,隔著幾重院落,是外門弟子打理的幾片低級藥圃。
那里,應該有他們需要的東西…
機會在三天后降臨。
青云宗十年一度的"百煉大會"即將在內門舉行,
外門人手被大量抽調去布置會場、搬運材料。
連育兒堂的看守都少了一個,
剩下的那個婆子也哈欠連天,精神不濟。
夜深人靜
云不閑像只等待獵食的小獸,耳朵捕捉著門外婆子逐漸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聲。
他小心翼翼地翻出搖籃﹣﹣
得益于這些天"勤奮"的爬行練習,動作比之前敏捷了不少。
他爬到沈默言的搖籃邊,用磨牙棒輕輕敲擊欄桿:噠、噠噠(行動?)
沈默言瞬間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