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當(dāng)空,卻忽有紫雷裂天而過,將青云宗七十二峰映得一片慘白。
驚雷不偏不倚,正劈在外門雜役房與內(nèi)門煉器峰之間那道千仞絕壁上,碎石如雨砸落,引得仙鶴驚飛,守山大陣明滅不定。
"天現(xiàn)異象,莫不是哪位老祖突破了?"巡山弟子仰頭驚呼。
無人知曉,那雷光墜地的剎那,外門云管事那間掛著褪色"福"字門簾的廂房里,一個男嬰正掙出母體,發(fā)出石破天驚的哭嚎。
"嗚哇——!"
這哭聲嘹亮得近乎囂張,接生婆喜得滿臉褶子開花:"中氣足!是個有出息的!"
裹在柔軟棉布里的小嬰兒卻猛地止了哭,烏溜溜的眼珠瞪得滾圓。
一一等等!
這視角不對!天花板為什么這么近?
這晃動的老婦人臉又是誰?
我明明在紐約四季酒店頂樓簽百億并購案!
無數(shù)記憶碎片尖嘯著撞進(jìn)腦海:
搖晃的紅酒杯、雪茄煙霧中對手慘白的臉、交易所瘋狂跳動的數(shù)字……
最終定格在直升機(jī)舷窗外刺目的白光。
胎穿?!
這兩個字像烙鐵燙進(jìn)靈魂。
云不閑--前世叱咤華爾街的名字﹣﹣此刻只想罵娘,可出口的只有一串意味不明的"啊嗚"口水泡。
幾乎同一時刻,煉器峰頂"千錘閣"內(nèi),氣氛截然不同。
空氣里浮動著火靈石灼燒的硫磺味,墻壁掛滿寒光凜冽的劍胚。
"用力!就快出來了!"
煉器長老沈千煉的吼聲蓋過爐火轟鳴,他正徒手掰著一尊青銅丹爐﹣﹣爐底卡著他難產(chǎn)的兒媳。
"轟??!"
爐蓋被狂暴靈力掀飛,一個沾著血污的嬰兒滑落,不哭不鬧,只睜著一雙過分沉靜的眼,直勾勾盯著房梁上的避火陣紋。
--符文結(jié)構(gòu)冗余,第三節(jié)點靈力回路存在0.3秒延遲
等等……
我在分析什么?
沈默言混亂的思維掙扎著。
上一秒他還在硅谷實驗室調(diào)試量子芯片
下一秒就被塞進(jìn)這具連手指都控制不了的軀體里
刺鼻的鐵銹味(血?)和高溫讓他本能皺眉,卻只擠出個滑稽的撇嘴表情。
"怪了,這孩子怎么不哭?"
穩(wěn)婆倒提嬰兒,照著屁股就是一巴掌。
"哇!"
生理性的啼哭脫口而出。
沈默言內(nèi)心瘋狂刷屏:
坐標(biāo)定位失效!體感系統(tǒng)異常!肉身驅(qū)動協(xié)議出現(xiàn)漏洞!申請重啟﹣﹣
無效!嚴(yán)重 BUG !
三日后
外門育兒堂
云不閑躺在一排竹編搖籃里,生無可戀。
他剛經(jīng)歷完哺乳、換尿布的全套羞恥流程,此刻叼著個磨牙棒,靈魂都在吶喊:
我要開董事會!不是嬰兒輔食研討會!
隔壁搖籃突然傳來規(guī)律敲擊聲:… 噠噠噠…
云不閑猛地扭頭。
旁邊躺著個雪團(tuán)子似的嬰兒,正用肉乎乎的手指,一下下叩著搖籃欄桿。
那節(jié)奏…
莫爾斯電碼的" SOS "?
四目相對。
隔壁嬰兒眼神死寂,透著一股社恐被迫群發(fā)的絕望。
他慢吞吞抬起小手,先指自己,再指云不閑,最后蜷起四指,獨留食指中指并攏,做了個敲擊虛擬鍵盤的動作。
一一程序員?同行?!
云不閑腦中燈泡"叮"地亮了。
他吐出磨牙棒,使出吃奶的勁,把胖得像截藕的胳膊從襁褓里掙出來,五指張開,艱難地比劃了個"5",又蜷起三指,留個"2"
--華爾街投行圈心照不宣的"52周高點"手勢。
隔壁嬰兒死水般的眼底,終于炸開一絲波瀾。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隨即飛快閉上眼,一副"社恐電量耗盡"的架勢。
沈默言?
云不閑在心里給戰(zhàn)友打上標(biāo)簽。
很好,技術(shù)宅有了。
創(chuàng)業(yè)團(tuán)隊核心齊活!
現(xiàn)在問題是一﹣啟動資金在哪兒?尿布算固定資產(chǎn)嗎?
機(jī)會來得猝不及防。
負(fù)責(zé)看護(hù)的李嬤嬤抱著大盆臟尿布路過,愁眉苦臉地嘟囔:
"…這清潔符又漲價,王扒皮心真黑!洗得還不干凈,一股子怪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云不閑耳朵(雖然被奶膘埋得只剩個輪廓)倏地豎起。
清潔符?剛需!消耗品!低階修士市場龐大!前世風(fēng)投的本能瞬間激活。
他艱難地扭動脖子,看向隔壁搖籃。
沈默言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盯著李嬤嬤盆里一張用廢的、符文暗淡的黃色符紙。
那眼神,云不閑太熟悉了
﹣﹣技術(shù)宅看見落后產(chǎn)品時,那種混合著嫌棄和興奮的躍躍欲試。
沈默言的小手悄悄從襁褓縫隙伸出,對著空氣虛劃。
指尖劃過處,竟有極其微弱的紫色電絲一閃而逝,勾勒出一個更簡潔玄奧的符文虛影!
"哎喲!"
李嬤嬤突然腳下一滑,臟水盆脫手飛出!渾濁的水浪裹挾著污穢的尿布,劈頭蓋臉朝著兩個搖籃砸下!
"小心!"門口傳來云管事的驚呼。
云不閑瞳孔驟縮
躲?這具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他下意識看向沈默言—
只見那小小的兒面無表情,指尖最后一道符文猛地收束。
搖籃四周的空氣瞬間扭曲,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淡紫色光罩憑空閃現(xiàn)!
嘩啦…臟水狠狠撞上光罩,水花四濺,污物順著弧形屏障滑落。
搖籃內(nèi),兩個嬰兒滴"水"未沾。
死寂。
李嬤嬤張著嘴,泥塑般僵在原地
門口的管事眼珠子瞪得幾乎脫眶。
只有地上污水橫流,倒映著屋頂梁木上一道飛速隱去的殘影
﹣﹣那并非飛鳥,更像一只...漠然俯視的幽暗眼瞳。
污水順著青石板縫蜿蜒,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皂角和說不清的腥臊味。
李嬤嬤維持著撲救的姿勢,一只腳還滑稽地翹在半空,渾濁的水珠從她呆滯的下巴滴落。
云管事扶著門框的手青筋暴起,喉結(jié)上下滾動,卻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搖籃內(nèi),云不閑的心臟(雖然只有核桃大)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那層護(hù)罩!沈默言這技術(shù)宅居然在尿布攻勢下搓出了能量盾!天才!
但下一秒,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這根本不是個普通嬰兒該有的能力!
他猛地扭頭看向沈默言。
小臉依舊繃得像塊冰,但那雙過分沉靜的黑眸深處,一絲極淡的、屬于技術(shù)人員的懊惱飛快掠過。
顯然,社恐本能壓倒了危機(jī)處理,他壓根沒考慮"隱藏實力"這回事。
"祥…祥瑞??!"
云管事終于找回了聲音,干澀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祖宗保佑!我兒…我兒和沈長老家的孫少爺…"
他撲到搖籃邊,想碰又不敢碰那層正在消散的淡紫光暈,激動得語無倫次。
李嬤嬤也如夢初醒
噗通一聲跪下,朝著兩個搖籃連連磕頭
"仙童!定是仙童轉(zhuǎn)世!老婆子有眼無珠…"
她看向沈默言的眼神充滿了敬畏,仿佛在看一尊活的小神像。
麻煩了
云不閑的小眉頭擰成了疙瘩。
計劃還沒開始,隊友就搞出這種超規(guī)格動靜。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這道理放哪個世界都通用。
他努力轉(zhuǎn)動眼珠,想給沈默言遞個低調(diào)!茍?。〉难凵?/p>
奈何嬰兒的視神經(jīng)還沒發(fā)育完全,視線模糊得很。
沈默言卻根本沒看他
小家伙正垂著眼簾,盯著自己那只剛剛施放了"神跡"的、肉嘟嘟的右手食指。
指尖一點微不可察的焦黑痕跡,正慢慢滲出一絲極淡的血珠
﹣﹣強(qiáng)行驅(qū)動遠(yuǎn)超負(fù)荷的靈力,反噬已至。
就在這混亂、激動與隱憂交織的死寂中,屋頂那道幽深的陰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跡,徹底消散無蹤。
只有一縷冰冷、黏膩的感知,如同毒蛇吐信,在兩個嬰兒靈魂深處留下了最后一絲滑過的痕跡。
那并非錯覺
有什么東西,自九天驚雷劈落時便已投下目光,此刻,終于真正鎖定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