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天，我老婆發(fā)了條朋友圈，她三年來唯一的一條。我們家從不出現(xiàn)榴蓮，
因?yàn)樗龑ξ艺f過，她和我一樣，都極其討厭那種刺鼻的氣味。照片里，一只男人的手，
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塊金黃的榴蓮果肉喂到鏡頭前，仿佛在喂給屏幕外的某個人。
并配文：【原來有些東西，試過了才知道有多上頭?！克龔牟环窒砦覀兊纳?，
說兩個人之間的幸福，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在那一刻，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味了，
就像我不喜歡的那股味道，終于還是飄進(jìn)了我的婚姻里。我很快就查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是她一直在我面前抱怨的，那個油膩又愛吹牛的客戶。我無法理解，
一直標(biāo)榜自己有精神潔癖的她，為何會容忍這樣一個人。我沒吵沒鬧，不動聲色地咨詢律師，
整理我們的共同財產(chǎn)。直到離婚協(xié)議放在她面前那天，她終于崩潰，哭著問我。
“就因?yàn)槲页粤艘粔K榴蓮？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還不如一塊水果嗎？”我平靜地看著她，
搖了搖頭?！安?，不是因?yàn)榱裆彙Ｊ且驗(yàn)楫?dāng)你說你討厭榴蓮的時候，我信了。
”——1許洛伊看到離婚協(xié)議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是笑。她把那幾頁紙拿起來，
像是掂量什么沒有分量的東西。“季淮，你又在玩什么情趣？這個玩笑一點(diǎn)也不好笑。
”我沒說話，只是把筆推到她面前。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后慢慢消失?！澳銇碚娴?？
”她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絲尖銳的不可置信。“朋友圈那張照片，你看到了？”我不置可否。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就因?yàn)槟莻€？季淮，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只是嘗了一口，就一口。錢總那天帶了榴蓮招待客戶，盛情難卻，
我總不能當(dāng)面駁人家面子吧？”她口中的錢總，就是照片里那只手的主人，錢博文。
一個她在我面前形容過無數(shù)次的男人?！坝湍?，虛偽，十句話里九句半是吹牛，
剩下的半句是標(biāo)點(diǎn)符號?！边@是她三個月前的原話。現(xiàn)在，她管他叫錢總。“你以前說，
你聞到榴蓮的味道就想吐。”“人是會變的嘛?！彼哌^來，想挽我的胳膊，被我側(cè)身躲開。
她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我那是為了迎合你，誰讓你不喜歡呢？夫妻之間，
總要有一個人遷就另一個人?！彼@話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那份遷就對我來說是天大的恩賜。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很陌生。我們從大學(xué)就在一起，七年。大二那年，
宿舍樓下有人開了家水果店，主打榴蓮。我每次經(jīng)過都要繞著走，因?yàn)槲覍α裆忂^敏，
聞到味道就會呼吸不暢，起一身疹子。她知道。她抱著我說：“正好，
我也討厭死那個味道了，像抱著個煤氣罐，我們以后離它遠(yuǎn)遠(yuǎn)的?！蔽倚帕恕Ｎ倚帕似吣?。
直到那張照片出現(xiàn)，那股我避之不及的味道，穿透屏幕，熏得我頭暈?zāi)垦??！霸S洛伊，
你記不記得，我對榴蓮過敏?！彼蹲×恕Ｊ钦娴你蹲×?，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
隨即又被理直氣壯覆蓋?！拔耶?dāng)然記得！所以我才只在外面吃?。∥覜]有帶回家，
我處處為你著想，你還要我怎么樣？”“我連在外面吃一口水果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她的質(zhì)問擲地有聲，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暴君。我不想再跟她爭辯，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季淮！”她從背后死死抱住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吃了，你別走好不好？
”“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因?yàn)檫@點(diǎn)小事就散了?！蔽谊_她的手，一根一根。
“許洛伊，不是小事。”“是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當(dāng)真。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原來都是假的。
”2離婚的事陷入僵局。許洛伊拒絕簽字，并且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客房，
擺出了一副和我長期抗戰(zhàn)的架勢。她開始變著花樣地討好我。每天早上，
我都能在床頭看到一杯溫好的牛奶。晚上回家，她會穿著我最喜歡的那件真絲睡裙，
在門口等我。她不再提錢博文，也不再提榴蓮，仿佛那件事從未發(fā)生過。有朋友來家里做客，
她依然是那個完美的女主人，體貼周到，和我配合默契。朋友羨慕地捶我一拳：“季淮，
你小子真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娶到洛伊這么好的老婆?！痹S洛伊在一旁笑得溫婉，
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瞟著我。她在等我的回應(yīng)，等我順著臺階而下。我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那晚朋友走后，她第一次主動走進(jìn)了我的書房。“季淮，我們談?wù)劇?/p>
”她手里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是我愛吃的晴王葡萄?！澳氵€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她把果盤放在我手邊，聲音放得很低，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委屈?！拔乙呀?jīng)把錢總拉黑了，
以后工作之外，絕不見他。這樣你滿意了嗎？”我看著她，她化了精致的妝，眼眶微微泛紅，
看起來楚楚可憐。任何一個男人看到，恐怕都會心軟?！霸S洛伊，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
”“那是誰的問題？我的問題？我改了??！我都已經(jīng)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
非要我跪下來求你嗎？”她的情緒瞬間失控，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澳憔瓦@么不信我？
我們七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這么脆弱？”我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直到她哭累了，抽噎著停下來。我才緩緩開口?！跋轮苣?，我爸媽和一些親戚要來家里吃飯，
你來安排吧。”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突然轉(zhuǎn)到這個話題。隨即，她臉上露出喜色，
用力點(diǎn)頭。“好，好！我一定安排好，保證讓爸媽他們高高興興的！
”她以為這是我松口的信號，是我們的關(guān)系破冰的契機(jī)。她不知道，
這只是另一場審判的開始。周末家宴，許洛伊鉚足了勁。她提前一周就開始準(zhǔn)備菜單，
訂了最新鮮的食材，甚至還專門去學(xué)了兩道我父親愛吃的硬菜。當(dāng)天，她里里外外地忙活，
把所有人都照顧得妥妥帖帖。我媽拉著她的手，對我說：“小淮，你看看洛伊多好，
你可不許欺負(fù)她?！痹S洛伊低著頭，羞澀地笑，眼眶卻紅了。飯桌上，氣氛正好。
門鈴?fù)蝗豁懥?。許洛伊疑惑地去看我，我搖了搖頭。她起身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外賣員，
手里提著一個巨大的保溫箱。“您好，錢先生給許洛伊女士點(diǎn)的榴蓮千層蛋糕，
祝您用餐愉快?！蓖赓u員的聲音不大，但在熱鬧的飯廳里，清晰得像一聲驚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門口。那股熟悉的，讓我窒息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我看到我爸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媽的笑容僵在臉上。許洛伊的臉，一瞬間血色盡失，
白得像一張紙?！案沐e了！我們沒有點(diǎn)這個！”她驚慌地想要關(guān)門。外賣員卻很執(zhí)著，
把訂單遞到她面前?！皼]搞錯啊，就是這個地址，許洛伊女士，錢先生支付的。”錢先生。
三個字，像三記耳光，狠狠扇在許洛伊臉上，也扇在我臉上。我坐在原地，沒有動。
我能感覺到親戚們探究的，帶著同情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許洛伊幾乎是搶過那個蛋糕，然后砰地一聲甩上門。她轉(zhuǎn)過身，看著一屋子沉默的親戚，
還有面色鐵青的我。她的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還是我堂哥出來打圓場：“嗨，
什么大事，估計是哪個朋友開玩笑送錯了，來來來，我們繼續(xù)喝酒。”一頓飯，
最終在詭異的沉默和尷尬的寒暄中結(jié)束。送走所有人后，巨大的客廳里只剩下我和她。
那個榴蓮千層蛋糕，被她扔在玄關(guān)的角落，像一個無聲的嘲諷?！凹净矗懵犖医忉?。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笆清X博文！一定是他故意整我！我早就把他拉黑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會……”“夠了。”我打斷她?！霸S洛伊，事到如今，你覺得誰送的，
還重要嗎？”重要的是，有人知道你愛吃榴蓮。重要的是，那個人不是我。重要的是，
他選在今天，當(dāng)著我所有家人的面，把這個事實(shí)，用最響亮的方式公之于眾。我站起身，
拿起外套?！澳闳ツ?？”她沖過來拉住我?！拔页鋈プ滋?，我們都冷靜一下?！薄安唬?/p>
”她瘋了一樣抱住我的腿，整個人跪在地上，“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都是我的錯，你打我，你罵我，怎么樣都行，就是別走！”她哭得聲嘶力竭，妝都花了，
狼狽不堪。我低頭看著她，心里一片冰冷。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3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這三天里，許洛伊的電話和信息轟炸了我的手機(jī)。從一開始的瘋狂道歉，到后來的溫情回憶，
再到最后的威脅。【季淮，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把我們倆的事告訴你媽，讓她評評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抓住這件事不放，想逼我離婚？】【你別忘了，
我們那套房子，還有你公司的股份，都有我的一半！你想凈身出戶嗎？】我看著那些信息，
一條都沒有回。第四天早上，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電話一接通，
就是她焦急的聲音：“小淮，你快回來一趟，洛伊她……她出事了！”我心里一沉，趕回家。
一進(jìn)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許洛伊躺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我媽坐在一旁，眼睛紅腫，看到我回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澳憧偹慊貋砹耍∧憧纯茨?，
多大的人了，跟老婆吵架還玩離家出走，你想逼死她嗎？”許洛伊看到我，
眼淚立刻就涌了出來，虛弱地朝我伸出手。“季淮……”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我媽面前。
“媽，怎么回事？”“還能怎么回事！洛伊想不開，吃了大半瓶安眠藥！
要不是我今天不放心過來看看，人就沒了！”我媽指著茶幾上的空藥瓶，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看向那個藥瓶，又看向許洛伊手腕上的紗布。吃了安眠藥，為什么手腕上會有傷？
我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八歪t(yī)院了嗎？醫(yī)生怎么說？”“去了，剛從醫(yī)院回來，
洗了胃，醫(yī)生說幸好送得及時?！蔽覌屨f著，又開始抹眼淚。許洛伊掙扎著想坐起來，
一邊哭一邊說：“媽，不怪他，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吃榴蓮，
惹他生氣……”她這話一說，我媽立刻把矛頭對準(zhǔn)了我?！傲裆彛烤蜑榱艘豢诔缘?？季淮！
你是不是瘋了！洛伊為你付出多少你不知道嗎？你就為了一口吃的要跟她離婚？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看著她們一唱一和，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演得天衣無縫。
我突然覺得很累，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皨專腋氖?，我們自己解決，
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跟洛伊和好，我就不走了！
”我媽擺明了要插手到底。許洛伊拉著我媽的衣角，哭得更兇了?！皨專銊e逼他了，
他已經(jīng)不愛我了，他想離婚，就讓他離吧，我……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她說著，
眼神又往茶幾上的水果刀上瞟。這一眼，徹底點(diǎn)燃了我媽的怒火。她沖過來，
揚(yáng)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清脆響亮?！澳氵@個孽子！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冷血無情的東西！
你要是真把洛伊逼出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站在原地，臉頰火辣辣地疼。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我曾經(jīng)最愛的妻子。此刻，
她們卻聯(lián)合起來，用最傷人的方式，逼我就范。我的心，在那一巴掌里，徹底死了。
4鬧劇最終以我的妥協(xié)收場。我答應(yīng)不離婚，并且搬回了主臥。
許洛伊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我媽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家里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
但我們都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碎了，再也拼不回來。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
中間卻隔著一條看不見的銀河。她會像以前一樣在睡前吻我的額頭，但我只會覺得冰冷。
她開始變本加厲地監(jiān)視我。我的手機(jī)，她每天都要查好幾遍。我下班晚了半小時，
她會打十幾個電話追問我的位置。有一次，公司女同事搭我的車回家，
被她從行車記錄儀里看到。她當(dāng)晚就發(fā)了瘋，把我的書房砸得一片狼藉?！八钦l？
你跟她什么關(guān)系？你是不是早就跟她有一腿了？”她像個潑婦一樣，扯著我的衣領(lǐng)質(zhì)問。
我一句話都懶得解釋，任由她發(fā)泄。等她砸累了，哭累了，我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凈。
從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我的沉默，比任何爭吵都讓她恐懼。她開始害怕，
開始用更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她辭掉了工作，說要在家做全職太太，專心照顧我。
她斷掉了自己所有的社交，每天的生活就只剩下圍著我轉(zhuǎn)。她變得越來越敏感，
越來越神經(jīng)質(zhì)。而那個始作俑者錢博文，卻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我以為這件事會就此翻篇。直到那天，我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照片上，是錢博文。
他躺在病床上，鼻青臉腫，一條腿打著石膏，看起來慘不忍睹。
照片下面配著一行字：【季先生，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能這么對你老婆。
她把你們婚房的房本抵押給我，借了一百萬?，F(xiàn)在，她想賴賬?！恳话偃f。婚房房本。
我看著那幾個字，血液瞬間沖上頭頂。我立刻沖回顧家的保險柜，里面空空如也。
那個紅色的本子，不見了。我撥通了許洛伊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宿醉的沙啞?！拔梗瞎?，什么事呀？”“你在哪？”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我在外面跟朋友逛街呢。”她還在撒謊?！澳膫€朋友？錢博文嗎？”電話那頭，
是長久的沉默。然后，是她壓抑不住的哭聲?！凹净?，你救救我……”“他是個騙子，
他把我所有的錢都騙走了，現(xiàn)在還逼我還一百萬，
不然就要把我們的事都捅出去……”“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掛斷電話，
靠在墻上，感覺天旋地轉(zhuǎn)。我以為家宴那天的榴蓮蛋糕，已經(jīng)是她愚蠢的極限。我沒想到，
那只是個開始。她不僅蠢，還貪。被一個油膩的騙子三言兩語，
就騙走了我們苦心經(jīng)營多年才擁有的一切。我閉上眼，腦海里閃過我們大學(xué)時一起吃泡面，
一起在出租屋里規(guī)劃未來的場景。那些曾經(jīng)美好的回憶，如今都變成了巨大的諷刺。原來，
我愛了七年的女人，只是一個披著精英外皮的，無可救藥的蠢貨。5我找到了許洛伊。
在一家廉價的快捷酒店。她看到我，像看到救世主，哭著撲進(jìn)我懷里?！袄瞎?/p>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蔽彝崎_她，把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是婚內(nèi)財產(chǎn)協(xié)議。
上面清楚地寫著，婚后所有財產(chǎn)的支配，都需要雙方共同簽字。她單方面抵押房產(chǎn)，
是無效的?！斑@是什么？”她茫然地看著我?！板X博文不敢去銀行辦抵押，
只能找私人借貸公司。這份協(xié)議，能讓他的抵押合同作廢?！蔽艺埩俗詈玫呐笥?，
一個專打經(jīng)濟(jì)糾紛的律師，連夜準(zhǔn)備了所有材料。許洛伊的眼睛亮了，她抓住我的手，
激動得語無倫次。“太好了！季淮，你真是太厲害了！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對不對？
把房本拿回來！”“我們？”我看著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