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我和沈亦舟的結(jié)局，就定格在那個白裙飄飄的夢里。我沒回頭，他也沒看我，
我們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直到同學會上，沈亦舟紅著眼問我，當年為什么不回頭。
01昨天喝多了。又夢見你了。夢里，你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襯衫。你就從我面前直直地路過。
我固執(zhí)地沒有回頭。你也冷漠地沒有看我。醒來的時候，枕頭濕了一片。
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有時候想想，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不斷重復著相遇，離開，
還有遺忘的過程。就像，我曾經(jīng)那么熱烈地喜歡你。而你，卻從來不喜歡我。然后，
我們默契地各奔東西。再無交集。手機在床頭瘋狂地震動。是陸星河打來的電話?！赋畎?！
你人呢！」他的聲音大得像要沖破聽筒?！杆懒??！刮移v地回答?！杆朗裁此?！
趕緊給我活過來！」「今晚的同學會，你不會忘了吧！」同學會。這三個字像一根針，
狠狠扎進我的心臟。我?guī)缀跏橇⒖叹颓逍蚜?。「我不去?！埂笧槭裁床蝗?！票都給你買好了！
」「不想去。」「楚念安，你能不能別這么慫！」陸星河在那頭恨鐵不成鋼?！付际炅耍?/p>
你還放不下沈亦舟嗎！」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我差點喘不過氣。「我沒有?！?/p>
我倔強地否認。「你最好沒有！」「總之，今晚七點，星光酒店，你必須來！」
「不來我就去你家堵你！」電話被他啪地一聲掛斷了。我無力地把手機扔到一邊。沈亦舟。
這個我念了整整一個青春的名字。也是我這十年里，不敢觸碰的禁忌。02我終究還是去了。
因為我知道陸星河真的會來我家堵我。我換上了一條普通的連衣裙?；艘粋€極淡的妝。
站在星光酒店金碧輝煌的大門前，我猶豫了。我怕看見他。又怕，看不見他。
這種矛盾的心情，折磨了我十年。陸星河在大廳里看見我，立刻大步走過來。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赋畎玻闶莵韰⒓油瑢W會，還是來奔喪的？」「穿得這么素?！?/p>
我懶得理他?！溉藖砭托辛恕！寡鐣d里已經(jīng)很熱鬧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他們高聲地笑著，說著。仿佛這十年從未存在過。我的目光，
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索。然后，我就看見他了。沈亦舟。他站在落地窗前，
正側(cè)著頭和人說話。他比從前更高了。也更清瘦了。褪去了少年時代的青澀，
輪廓變得更加分明。他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
明明是那么嘈雜的環(huán)境，他站在那里，就自成一個安靜的世界。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十年了。他還是有這種本事。輕而易舉地，就攪亂我的一池心水。03我迅速地收回目光。
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見。陸星河拉著我在一個角落的桌子坐下。「看見了？」他問我。
「看見什么？」我低頭喝著果汁，假裝不懂?！竸e裝了?！龟懶呛訃@了口氣。
「看見了就看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倆現(xiàn)在就是普通同學?！故前 Ｆ胀ㄍ瑢W。
多么諷刺的四個字。我曾用盡了整個青春的力氣，想要和他變得不普通。結(jié)果，
還是變成了最普通的那一種。忽然，宴會廳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我抬頭看去。
是夏知瑤來了。她穿著一條精致的紅色長裙，妝容明艷。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耀眼又奪目。而我，只是墻角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夏知瑤笑著和眾人打招呼。然后，她徑直地走向了沈亦舟。她在沈亦舟的身邊站定，
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沈亦舟沒有推開她。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周圍的人立刻開始起哄?！竼?！?；ㄐ２萦滞蛄税?！」「你倆什么時候好事將近?。俊?/p>
「就是！別藏著掖著了！」夏知瑤笑得更加燦爛了。她靠在沈亦舟的身邊，
帶著一絲炫耀的姿態(tài)。「大家別亂說，我和亦舟只是好朋友?！购门笥选?/p>
這個詞從她嘴里說出來，卻充滿了曖昧的味道。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悶得我發(fā)疼。我拿起面前的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
灼得我眼眶發(fā)熱。看吧，楚念安。這就是現(xiàn)實。十年過去了，站在他身邊的人，依然不是你。
你還有什么可期待的？04我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陸星河想攔我?！赋畎?，你瘋了！」
我推開他的手?！肝覜]瘋?！刮抑皇窍胱?。醉了，就不會這么難受了。醉了，
就可以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都忘掉。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離我遠去了。我的世界里，
只剩下酒精帶來的暈眩感。我好像看見很多人過來和我打招呼。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我含糊地應著。說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好到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那個永遠不會屬于我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腦袋越來越沉。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我撐著桌子站起來，
想去一趟洗手間。腳下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陸星河趕緊扶住我?！肝宜湍氵^去?！?/p>
「不用?！刮宜﹂_他的手，固執(zhí)地自己往前走。我討厭自己此刻的狼狽。
尤其是在有沈亦舟在的場合。我一步一步，走得極慢。生怕自己會當眾出丑。
就在我路過落地窗的時候。我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力道不大，卻讓我瞬間僵在了原地。
我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是沈亦舟。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在窗邊了。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眉頭微微地蹙著?！改愫榷嗔?。」他的聲音，還和記憶里一樣。低沉，
又好聽。只是，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情緒。「放開?！刮依淅涞亻_口。我的酒意，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清醒了一半。他沒有放。反而抓得更緊了?！肝宜湍慊丶摇！埂覆恍枰?/p>
」我用力地想掙脫他的手。他卻固執(zhí)地不肯松開。我們兩個，就這樣僵持在原地。
周圍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fā)燙。05夏知瑤走了過來。
她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敢嘀?，念安好像不太舒服，你讓她自己去吧。」她說著，
伸手想來拉開沈亦舟的手。沈亦舟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我的臉上。
那目光，太過復雜。有探究，有不解，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受傷？受傷？
我一定是喝多了，才會產(chǎn)生這種錯覺。該受傷的人，難道不是我嗎？「沈亦舟，我讓你放手！
」我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糾纏了。每一次的靠近，對我來說，
都是一種凌遲。他終于還是松開了手。在我獲得自由的那一瞬間，我?guī)缀跏锹浠亩印?/p>
我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臉。鏡子里的我，臉色蒼白，
眼眶通紅。狼狽到了極點。楚念安，你真沒出息。十年了。你還是這么沒出息。
我在洗手間里待了很久。直到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完全退去。我才整理好情緒，走了出去。
宴會廳里的氣氛，似乎有些奇怪。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目光不時地瞟向我，
又瞟向沈亦舟和夏知瑤的方向。我假裝沒看見。徑直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陸星河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改銢]事吧？」「沒事?！刮叶似鹁票窒牒染?。
陸星河一把按住我的手?！竸e喝了！」「你知不知道，剛才你走后，
沈亦舟和夏知瑤吵起來了?！刮毅读艘幌隆！赋臣埽俊埂笇Π??！龟懶呛訅旱土寺曇簟?/p>
「夏知瑤好像怪沈亦舟剛才對你太上心，沈亦舟直接就火了?！埂杆f，『我的事，
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了』?！埂竿?，那場面，簡直了！」我的心，猛地一跳。沈亦舟，
為了我，和夏知瑤吵架？這怎么可能。06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從我心底冒了出來。
一個我從來不敢深思的念頭。我拿起手機，點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對話框。
那是我和沈亦舟的對話框。最后一條消息，還停留在畢業(yè)那天。我問他：「你到了嗎？」
他回我：「嗯?！谷缓?，再無下文。我看著那個簡單的「嗯」字，看了整整十分鐘。然后，
我鼓起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我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昨天喝多了，夢見你了，
你穿著白裙子從我面前路過，我沒回頭，你也沒看我。」「有時候想想，人生，不就是這樣，
不斷重復相遇，離開，遺忘的過程?！埂妇拖?，我喜歡你，但你不喜歡我，然后各奔東西。」
這段話，是我剛才在洗手間里，想了很久才打出來的。它來自于我的參考信息，
也來自于我這十年所有的不甘和遺憾。我想給他一個了斷。也給我自己一個了斷。
發(fā)完這條消息，我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我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不敢去看他的回復?；蛘哒f，我篤定他根本不會回復。畢竟，在他的世界里，我楚念安，
從來都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存在。然而，下一秒。我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07我的心，
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我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fā)抖。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慢慢地，慢慢地，
把手機翻了過來。屏幕上，是沈亦舟的回復。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刚l說我沒回頭？」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說什么？誰說我沒回頭？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我?guī)缀跏橇⒖叹吞痤^，在宴會廳里尋找他的身影。他不在窗邊了。
也不在夏知瑤身邊。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正定定地看著我。他的手里，也拿著手機。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隔著嘈雜的人群，隔著十年的光陰。他的眼神，
不再是我看不懂的復雜。而是充滿了壓抑的，痛苦的，和濃烈到化不開的情緒。
我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雖然聽不見聲音，但我讀懂了他的口型。他在說：「我回頭了。」
「楚念安，我回頭了無數(shù)次。」「是你，一次都沒有看過我?！寡蹨I，
瞬間就涌出了我的眼眶。怎么會？怎么會是這樣？我記憶里的畫面，不是這樣的！我記憶里，
他明明是那么冷漠，那么疏離！他明明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回應！08我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陸星河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改畎?，你怎么了？哭了？」我搖著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我搞不清楚了。到底是我記錯了，還是這其中，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誤會？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生，忽然走到了我們這桌。
她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叫張萌萌。是個很安靜的女生，平時不怎么說話。她看著我，
有些猶豫地開口?！赋畎玻恪€好吧？」我胡亂地擦了擦眼淚?！肝覜]事?！?/p>
張萌萌抿了抿唇，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畢業(yè)那天，其實……其實沈亦舟去找你了?！刮业纳眢w，
猛地一僵?！改阏f什么？」「真的！」張萌萌的語氣很肯定。「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
我看見他到處在找你，很著急的樣子。」「后來，他問了夏知瑤，夏知瑤跟他說，
你已經(jīng)和你父母提前走了?！埂杆敃r那個表情……特別失落?！埂杆粋€人在操場上，
坐了很久很久?！箯埫让日f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畢業(yè)那天。
我根本沒有提前走。我一直在等他。我在我們約好的那個老地方，從白天，等到天黑。
我給他發(fā)消息，他只回了一個「嗯」。我以為，那就是他無聲的拒絕。我以為，
他根本就不想見我。所以，是夏知瑤……是夏知瑤騙了他？也是夏知瑤，騙了我？
09我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因為我的動作，發(fā)出了刺耳的摩擦聲。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沒有理會。我徑直地，大步地，走向夏知瑤。
夏知瑤正在和幾個女生說笑。看見我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
她就恢復了鎮(zhèn)定。她優(yōu)雅地撩了一下頭發(fā)。「念安，你找我有事嗎？」她的語氣，
還是那么溫柔得體。仿佛她真的是一個無辜的，善良的仙女。我死死地盯著她。
一字一句地問：「夏知瑤，畢業(yè)那天，你是不是告訴沈亦舟，我提前走了？」夏知瑤的瞳孔，
微不可見地縮了一下。但她臉上的表情，依舊無懈可擊。「是啊，怎么了？」
她輕描淡寫地承認了。「我當時看你好像不在，就以為你先走了。」「亦舟找你找得那么急，
我就隨口那么一說?！闺S口一說？就因為她這輕飄飄的「隨口一說」。我和沈亦舟，
就錯過了整整十年！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改悄隳兀俊埂改阌质窃趺锤艺f的？」
「沈亦舟讓我轉(zhuǎn)告你，他臨時有事，來不了了?！埂高@也是你隨口一說的嗎！」
我說出了當年夏知瑤對我說的原話。這句話，像一根毒刺，在我心里扎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