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冰冷的白色便簽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蘇晚指尖發(fā)麻,也燙穿了她因疲憊和絕望而麻木的大腦。更衣室里死寂無聲,只有她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
“云頂玫瑰有毒,花刺帶鉤?!?/p>
“想救你弟弟,明晚十點,‘迷迭香’咖啡館后巷,一個人來。帶耳朵,別帶尾巴?!?/p>
“——一個知道‘新貨’真相的人?!?/p>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刺入她的神經(jīng)。云頂玫瑰有毒?這是對紅姐那張燙金卡片最直接的警告!花刺帶鉤?意味著所謂的“全程作陪”背后,藏著更兇險的陷阱,可能是身體上的永久傷害,或是更可怕的、足以將她徹底毀滅的把柄。而“新貨真相”…這個在沈聿和趙經(jīng)理低語中出現(xiàn)過的詞,像一把鑰匙,驟然插入了“暮色傾城”深不見底的黑暗鎖芯。
是誰?是誰在更衣室門外塞進了這張紙條?紅姐的試探?沈聿的又一個冰冷警告?還是…某個真正知曉內(nèi)情、甚至與“新貨”有瓜葛的人?紙條上打印的字體冰冷而精準,不帶任何個人特征,像來自深淵的低語,充滿誘惑,也布滿致命的荊棘。
蘇晚蜷縮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裙衫。弟弟蘇白在ICU里掙扎的臉龐,張阿姨絕望的哭求,紅姐赤裸的脅迫,沈聿漠然的目光…還有這張突如其來的紙條,所有的壓力擰成一股巨大的、無形的絞索,勒得她幾乎窒息。去,還是不去?
去“云頂會所”,意味著主動踏入一個已知的、骯臟的危險,但能立刻拿到救命的錢。去“迷迭香”后巷,則是一場完全未知的堵伯,紙條背后是更深的謎團,可能一無所獲,甚至直接落入另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想救你弟弟…” 這五個字,像魔鬼的蠱惑,精準地擊中了她唯一的軟肋。她還有選擇嗎?紅姐給的“機會”是飲鴆止渴,而這張紙條,至少撕開了那杯毒酒上覆蓋的華麗糖衣,讓她看到了鉤子。也許…這背后藏著轉機?一個能讓她拿到錢,又不必徹底墜入地獄的可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為了蘇陽,她也必須賭一把!
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再次從絕望的灰燼中升起。她迅速將紙條撕得粉碎,沖進馬桶,看著那些碎片打著旋消失。然后,她強撐著虛脫的身體,將自己收拾干凈,換回常服,將今晚賺到的兩萬多現(xiàn)金仔細藏好,離開了這個讓她身心俱疲的魔窟。
第二天,蘇晚是在一種高度緊張和生理性反胃中度過的。她幾乎沒怎么吃東西,胃部的灼燒感和頭痛持續(xù)折磨著她。她給張阿姨打了電話,確認醫(yī)院暫時用她昨天打過去的一部分錢維持著蘇陽的基礎治療,但ICU的費用和進口藥依舊像懸頂之劍。她反復推敲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試圖找出可能的線索或陷阱。
“迷迭香”咖啡館她知道,位于城南一個相對安靜的老城區(qū),距離“暮色傾城”有相當一段距離,周圍是些老舊的居民樓和小商鋪,入夜后人流稀少。選擇后巷見面,顯然是為了避人耳目。
“帶耳朵,別帶尾巴?!薄@意味著對方極度警惕,要求她獨自前往,并且不能被跟蹤。蘇晚的心沉了沉。她毫不懷疑,無論是紅姐還是沈聿,都有可能派人盯著她,尤其是在她即將去“云頂會所”的前夕。如何擺脫可能的眼線,成了最大的難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沙漏中的沙,每一粒落下都敲打著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傍晚時分,她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運動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將長發(fā)塞進帽子里,盡量讓自己融入城市的背景板。她沒有打車,而是選擇了復雜的地鐵換乘和步行路線,在擁擠的人潮中不斷穿梭、停留、觀察,像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用盡所有反跟蹤的本能。
她穿過燈火通明的主干道,拐進狹窄昏暗的巷弄,在老舊小區(qū)的樓宇間繞行。每一次回頭,每一個路口的停頓,都讓她心臟狂跳。她感覺暗處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窺視,卻又無法確定。直到確認身后確實沒有可疑的、持續(xù)跟隨的身影,她才稍稍松了口氣,但警惕絲毫未減。
晚上九點五十分,蘇晚終于抵達了“迷迭香”咖啡館附近。她沒有直接走向后巷,而是躲在對街一個報刊亭的陰影里,屏息觀察??Х瑞^已經(jīng)打烊,招牌燈暗著,臨街的窗戶一片漆黑。后巷入口隱在兩棟老樓之間,像一個張開大口的黑洞,只有遠處一盞昏黃的路燈投下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入口處堆放的幾個垃圾桶和雜物。
巷子里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只有遠處街道隱約傳來的車流聲。約定的十點,快到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蘇晚深吸幾口帶著寒意的夜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最后一次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有異常動靜,然后壓低帽檐,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快速穿過馬路,閃身沒入了那條漆黑的后巷。
巷子里比外面看到的更暗、更狹窄。濃重的潮濕霉味和垃圾腐敗的酸餿氣撲面而來,讓她胃里又是一陣翻涌。她貼著冰冷的墻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眼睛努力適應著黑暗。腳下踩到軟綿綿的東西,可能是廢棄的包裝袋,發(fā)出輕微的窸窣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走到路燈昏黃光暈勉強能覆蓋到的地方,停下腳步。這里應該是紙條約定的位置。她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磚墻,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捕捉著黑暗中最細微的聲響。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十點整。
巷子里依舊只有死寂。沒有人出現(xiàn)。
十點零五分。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遠處偶爾駛過的車輛聲音,襯得巷子里的寂靜更加詭異。
蘇晚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是陷阱?還是對方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臨時取消了?絕望和一種被戲耍的憤怒開始滋生。她弟弟還在醫(yī)院等著救命錢!她沒有時間在這里耗下去!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備轉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黑暗時——
“嗒…嗒…嗒…”
極其輕微、極其規(guī)律的腳步聲,從巷子更深、更黑暗的盡頭傳來。那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刻意的節(jié)奏感,踩在潮濕的地面上,發(fā)出粘膩的輕響。
蘇晚瞬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jīng)!她猛地轉頭,瞪大眼睛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黑暗中,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極其模糊、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高大人影輪廓,正緩緩地向她所在的光暈邊緣走來。那人影似乎穿著一件深色的長風衣,帽子壓得很低,完全看不清面容。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蘇晚!這身影…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不是紅姐那種外露的壓迫,也不是普通混混的流氣,而是一種…冰冷的、沉靜的、帶著強大掌控力的氣息!她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身影——那個站在二樓欄桿旁,漠然俯視眾生的身影!
沈聿?!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響!難道是他?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紙條是他塞的?為了什么?警告?試探?還是…更可怕的意圖?
人影在光暈的邊緣停下,距離蘇晚大約還有五六米遠,依舊完全隱沒在黑暗中,只有高大挺拔的輪廓在微弱的光線下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剪影。他沒有再靠近,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來自地獄的雕塑。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洶涌地拍向蘇晚。她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凍結了,喉嚨發(fā)緊,幾乎無法呼吸。她強迫自己張開嘴,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是你寫的紙條?你知道‘新貨’的真相?云頂…到底有什么危險?”
黑暗中的剪影依舊沉默。時間仿佛又停滯了。就在蘇晚的神經(jīng)繃緊到極限,幾乎要崩潰時,那個剪影終于有了動作。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包裹在深色的手套里,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手指修長而有力。他沒有指向蘇晚,也沒有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只是將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朝著巷子更深、更黑暗的方向,微微指了一下。
那是一個無聲的指令。
一個指向更深處未知黑暗的邀請。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沉!指向更深的黑暗?那里面有什么?是所謂的“真相”?還是…埋伏?
她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前方的黑暗如同深淵巨口,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未知恐懼。身后是相對安全的巷口,但逃離意味著放棄弟弟唯一的、渺茫的生路。沈聿(如果真的是他)無聲的指令,更像是一個冰冷的考驗——賭上性命,踏入未知,才可能換取一線生機。
就在這生死抉擇的瞬間,蘇晚的目光下意識地順著那只戴著黑手套的手指向的方向,投向了巷子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突然,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巷子盡頭,那片絕對的黑暗背景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反了一下光?像是…金屬的冷光?而且不止一點!是兩點…或者更多?那光芒微弱、短暫,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睜開了眼睛,隨即又隱沒無蹤。
一股比剛才強烈百倍的、源于本能的致命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脊椎!
那不是沈聿!或者說,黑暗深處,除了這個沉默的剪影,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