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議事規(guī)則清晰刻在沙瑞金的職業(yè)記憶里。
只有省委書記有權(quán)提議召開常委會,且必須提前三個工作日擬定議程。
劉省長此舉,不僅公然踐踏組織程序,更像是在平靜湖面投下核彈。
看出沙瑞金的心思,白秘書繼續(xù)道:
“這不符合流程,我也和劉省長建議過,他...他讓我來通知您一聲,就要開。”
劉省長,意欲何為?
沙瑞金沉默思考,自從他空降漢東,劉省長別說出面,幾乎是一言不發(fā)。
大大小小會議開了不少,不知道的以為他是會議記錄員呢。
并不是劉省長影響力不大。
能在漢東平平穩(wěn)穩(wěn)那么多年,人家自然是有大能量。
只是官梯已經(jīng)到頭,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他無心政治斗爭,更無心浪費精力在這上面。
只等平安落地,發(fā)揮余熱給子孫謀個好出路。
可他要召開常委會,這不是公然挑釁我嗎?
目的是什么?
祁同偉沒有最頂尖那一撮政治資源。
梁璐父親一次性的政治恩情也已用完。
除了犯老年癡呆,沙瑞金想破腦子也不明白,為什么?
“他有說常委會議事內(nèi)容嗎?”
“沒有。”白秘書回應(yīng)。
在場所有人,一個頭兩個大,沙瑞金cpu飛速轉(zhuǎn)動,想到了一種可能,淡定道:
“漢東省不是我省委書記的一言堂,想開那就開?!?/p>
從縣委書記到市委書記,沙瑞金干了很多年,事情干一件成一件。
他要不想干的事,別人也干不成。
下面有沒有人反對?
有,但是很少,除非他不要烏紗帽。
但自己剛來漢東,而省委書記在進一步,那就是真正的大人物!
要是這么強勢的搞一言堂,排除異己,上面會怎么想?
難道真給沙瑞金往上升一步,他要把一言堂貫徹落實下去?
這要是另一個趙立春,肯定是組織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
所以,很可能是上面對他沙瑞金的試探。
對向來愛搞一言堂的試探,更是對未來能否更進一步的觀察。
空降漢東的任務(wù),不能急,要徐徐圖之。
想通了,沙瑞金涌起狂喜之色道:
“劉省長快退休了,估計是想體驗下省委書記的職務(wù)不同之處,想胡鬧,給他面子便是?!?/p>
最起碼明面上沙瑞金要讓人知道,漢東省不是他的一言堂。
他這位省委書記,最愛聽取常委們給出的意見。
有需求可以提,能滿足盡量滿足。
“白秘書,準備下,一個小時后開,還有軍區(qū)那邊,電話通知到位。”
“收到?!?/p>
白秘書領(lǐng)命,走出辦公室拿起電話,給軍區(qū)司令員李驍陽打去。
“不來,老子忙著練兵打仗,你們那群花花腸子,開個會拐來拐去?!?/p>
沒幾秒的功夫,他折而復(fù)返,匯報道:
“沙書記,已經(jīng)通知,回復(fù)兩個字,棄權(quán)?!?/p>
“嗯,軍方一如既往不屑參與漢東省決策,那就隨他去吧?!?/p>
兩邊體系不同,原本軍方來開常委會只會投棄權(quán)票。
自沙瑞金空降開始政治斗爭后,說個話拐八個彎,軍方連來都不愿意來了。
“大家都去準備一下,我倒要看看劉省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哪怕開常委會,站位他沙瑞金的已經(jīng)過半,一位行將就木的省長,能翻騰出什么風(fēng)浪?
漢東省省長辦公室,高育良泡了杯茶,端過去笑道:
“劉省長,不知有什么指示?”
高育良是帶著忐忑進的辦公室。
印象里,劉省長這幾年第一次請他去辦公室喝茶聊天。
而前兩天,他還破天荒下場,力保祁同偉。
高育良原本不打算過來,奈何祁同偉說過,趙瑞龍將他當(dāng)做棄子。
做老師的,能不和這位愛徒同舟共濟嗎?
所以對趙立春那頭的忠誠有了隔閡。
“育良啊,也別喊我劉省長,再過段時間,我就要頤養(yǎng)天年了,喊聲劉哥就行。”
劉哥?
高育良的政治敏銳性讓他嗅到了一絲意外。
劉省長真要下場?
祁同偉官復(fù)原職這件事情,里面暗藏著連他都不知道的莫大秘密!
“劉省長,工作的時候還是要稱職務(wù),這是我對您的尊重嘛?!备哂夹χ貞?yīng)。
“行吧,最近我聽聞好多傳言,漢東省是沙瑞金的一言堂,這事情存在嗎?”
高育良揣測不出意思,也不敢亂說。
畢竟劉省長確實存在感太淡,就像官場上認識卻又不是很熟的朋友,上來問你背景是誰,后臺有哪些,這沒法回啊。
劉省長抿了口茶,直截了當(dāng)?shù)溃?/p>
“客觀上我是不愿意一言堂存在的,但主觀上一言堂已經(jīng)存在,這個勢頭不好,需要及時糾正。所以我剛才通知沙瑞金,召開常委會?!?/p>
嗡——
看著劉省長云淡風(fēng)輕的放下茶杯,高育良眼神驟縮,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
劉省長,開常委會?
這又不是過家家,組織流程根本不對,他開什么常委會?
意想不到!
那開常委會的目的又是什么?
哪怕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高育良,眼前也出現(xiàn)一片迷霧。
“沙瑞金不是凍結(jié)了125名干部任用嗎,這現(xiàn)象主觀上是不是一言堂?這種現(xiàn)象不應(yīng)該存在啊?!?/p>
“育良啊,論才華,我是比不過你這位曾經(jīng)的漢大教授,你要把舌戰(zhàn)群儒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好好發(fā)揮下去?!?/p>
高育良猛地起身,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
劉省長老年癡呆了?還是被鬼上身了?
不可能,能干到省長,哪位不是人精?
所以,劉省長需要我在常委會上發(fā)揮辯論的優(yōu)勢,他拋出橄欖枝,是要對抗沙瑞金!
真有大人物插手這事,而且對沙瑞金的做法不滿,所以讓劉省長來挽回局面?
那這場政治斗爭,劉省長刨除的橄欖枝,是要拉攏我,對抗趙立春書記?!
細思極恐!
哪怕和趙立春老書記有了隔閡,再沒有撕破臉皮之前,高育良還是老書記的手下,漢大幫明面上的領(lǐng)頭羊。
劉省長說的太朦朧,是敵是友,看不透。
高育良覺得他現(xiàn)在像一頭笑面虎。
沙瑞金則是盯準獵物的餓狼,都不好對付!
但與虎謀皮,總比前狼假寐,蓋以誘敵來的好。
三方勢力對抗,最弱小方,也可縱橫聯(lián)合,夾縫求生。
見高育良思緒萬千,劉省長淡然一笑:
“育良,別想太多,針對一言堂,你看看措辭,馬上開常委會,回去吧?!?/p>
離開省長辦公室,高育良點上一根煙。
劉省長見他,態(tài)度和善,又無視組織流程開常委會,這場會議的決策內(nèi)容,肯定至關(guān)重要。
只是劉省長加老部下,算上他,常委會投票也投不過人家啊。
算了,不想了。
以我的經(jīng)驗,在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
省軍區(qū)靶場。
李驍陽單手持全自動步槍,連發(fā)射擊,正中靶心。
威猛不弱他爺爺李云龍。
京A牌照的軍車一路暢通之下,開到了靶場外。
李驍陽只是看了眼00005,頓時扎好編織外腰帶,頭戴軍帽。
“都有,整理著裝,站好隊列,迎接首長四不兩直檢查!”
言罷,他板板正正,狂奔而去。
......
一小時后,漢東省委大院二號樓,會議室。
沙瑞金帶頭落座后,只有軍方兩人沒到,其余人都均已到場。
“劉省長,不知你開常委會目的是什么?雖然這不符合議事規(guī)定,但你在漢東省那么多年,我就破例這次,說說吧?!?/p>
沙瑞金嘴上沒有咄咄逼人,但破例兩字,就是在告訴他。
漢東省的一把手是我,哪怕我才空降沒多久,但也是我。
“不急,”劉省長抿了口茶,淡淡回應(yīng):
“常委班子十一人,不是還有人沒到嗎?”
聞言,所有人臉色一僵,劉省長真老年癡呆了?
軍方幾乎從不來開常委會,他當(dāng)了那么多年省長,不知道嗎?
噗嗤——
在場不知誰沒憋住,笑出了聲,又趕緊低頭不語。
沙瑞金臉色微微動怒道:
“劉省長說的不錯,軍方我已經(jīng)讓白秘書通知了,說棄權(quán)。大家都日理萬機,有什么,趕緊說吧?!?/p>
都陪你玩了場過家家,還要等軍方的人過來?
可笑,人家會來才怪!
劉省長沒說話,自顧自地品著茶。
與此同時,白秘書接到電話,臉色大變。
他沖向沙瑞金身側(cè),急促道:
“沙書記,軍方急電,原話是,暫緩所有議程,直升機已經(jīng)起飛,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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