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在唐僧咽下那枚異果后，徹底失控的。那果子是自山澗一株形似蓮臺的奇花上結的，
僅此一枚。豬八戒本想一口吞了，被孫悟空攔下，說是瞧著有幾分佛性，合該師父享用。
唐僧推辭不過，便吃了。果子入口即化，清甜之外，并無異樣。他還在回味，下一瞬，
無數(shù)尖銳、細碎、混亂的聲音，如決堤的潮水，轟然灌入他的腦海?！攫I死了餓死了，
晚飯吃什么好？最好是能下山找戶人家，弄點油水足的……】【師父的換洗衣物該曬曬了，
還有兩卷經(jīng)書得包好，別受了潮?！俊竞＠锏男∏辔r最好吃，又嫩又彈牙，
比這陸上的草料強多了……】豬八戒，沙悟凈，白龍馬……唐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陣劇烈的暈眩襲來，頭痛欲裂，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幾乎從馬背上栽倒下去?！皫煾?？
”一只毛茸茸的手臂及時而有力地扶住了他。大徒弟孫悟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唐僧扶著劇痛的額角，勉強撐開眼皮，
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毛臉。也就在這一瞬，一個與那恭敬截然相反的咆哮，
在他腦中轟然炸開……1【這呆和尚，走路比烏龜還慢！要不是為了護著他，
俺老孫一個跟斗就到西天了！搞什么鬼，臉怎么白得跟紙一樣？中暑了？這破凡人肉體，
真他娘的麻煩！】唐僧的表情，徹底凝固了。他環(huán)顧四周，豬八戒正哼著小曲走在前面，
沙僧埋頭挑著擔，白龍馬懶洋洋地甩著尾巴。
聲音的來源……無疑是眼前這個正用手臂關切地扶著自己的大徒弟。
可孫悟空的嘴明明緊緊閉著，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擔憂。“師父？可是哪里不適？
”孫悟空見他臉色不對，又問了一句，語氣里滿是關切。唐僧的心臟怦怦狂跳，
他努力穩(wěn)住心神，不動聲色地推開了悟空的手臂，重新在馬背上坐正。“為師無事。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聽起來異常干澀。他重新握住韁繩，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是幻覺嗎？
還是中了什么妖術，生了心魔？“只是有些……乏了。”他找了個借口。【乏了？
這才走了幾步路就乏了？真是個麻煩精。】那聲音又來了！清晰得就像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語氣里滿是不耐煩和鄙夷。唐僧攥緊了韁繩，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白色。他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不去理會。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佛心不穩(wěn)，才會聽到這些魔音?？山酉聛淼囊宦罚?/p>
他被迫接收著孫悟空源源不斷的內心吐槽，那聲音像一群蒼蠅，在他腦子里嗡嗡作響，
揮之不去?！具@太陽真毒，曬得人發(fā)昏。這和尚細皮嫩肉的，別給曬脫了皮。
】【八戒那呆子又在偷懶了，等會兒非得踹他一腳不可?！俊具@破路，石子這么多，
肯定硌腳。這和尚的草鞋都快磨破了，也不知道吱聲，非得硬撐。麻煩。
】唐僧聽到最后一句，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芒鞋確實已經(jīng)磨損得厲害，
鞋底薄得能感受到每一顆碎石的輪廓，右腳的腳后跟處，僧襪甚至已經(jīng)被磨出了一個洞，
隱隱能看到一絲血痕。他自己都未曾注意，這猴子……唐僧心里一動，正想說些什么，
卻見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孫悟空忽然停下了腳步。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將那根金光閃閃的鐵棒隨意地往地上一掃?！皣W啦——”前方路面上幾塊最尖銳的碎石，
便被他干脆利落地掃進了路旁的草叢里。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
做完之后，他便像個沒事人一樣，扛著棒子繼續(xù)往前走，甚至沒有回頭看唐僧一眼。
唐僧的心，徹底亂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個不算高大的背影，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分不清，
那句刻薄的“麻煩”，究竟是發(fā)自內心的厭煩，還是……別的什么。2自從能聽見心聲后，
唐僧感覺自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在現(xiàn)實里，看著徒弟們各司其職，一路西行，
風平浪靜。另一半則在腦海里，被迫旁聽著孫悟空永無止境的、暴躁的、刻薄的內心獨白。
【渴死了，這水囊里就不能多裝點水嗎？八戒那呆子肯定又偷喝了。師父嘴唇都干了，
也不知道說一聲?！刻粕乱庾R地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默默拿起水囊，
遞給走在一旁的孫悟空：“悟空，你也喝些水吧?！睂O悟空正抓耳撓腮地四處張望，
聞言一愣，回頭看他?！窘o俺老孫喝？他自己不渴嗎？真是個爛好人。
】唐僧拿著水囊的手僵在半空。孫悟空卻已經(jīng)接了過去，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大口，
然后又把水囊遞了回來，語氣平淡地說：“師父，你喝。”唐僧默默接過，喝了一小口。
清涼的泉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他心里的那團亂麻。他開始嘗試分辨。
當孫悟空在心里抱怨【這山路真他娘的難走，繞來繞去，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會默默加快幾步，盡量不拖后腿。當孫悟空在心里吐槽【風沙這么大，
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這和尚的袍子也太薄了】，他會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僧袍。
他像一個窺探秘密的小偷，緊張、心虛，又帶著一絲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病態(tài)的好奇。
他想知道，這個徒弟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發(fā)現(xiàn)，孫悟空的心里話，
十句有八句是在罵罵咧咧，不是罵呆子八戒，就是罵這鬼天氣，剩下兩句，
則全都是在抱怨他這個師父。抱怨他走得慢，抱怨他體質弱，抱怨他不識妖氣，
抱怨他死板教條?？善恳淮伪г怪?，都會跟著一個行動?！具@呆和尚，
肯定又在想他那破經(jīng)文了，路都不看，前面有個坑！真是操心的命！
】唐僧正低頭思索著那異果的來由，聞言猛地抬頭，果然看見前方不遠處，
路中間有個不小的土坑，被雜草掩蓋著，極難發(fā)現(xiàn)。他心頭一緊，剛想勒馬繞開，
孫悟空已經(jīng)搶先一步，一腳將旁邊一塊石頭踢了過去，“咕咚”一聲，
正好將那土坑填了個七七八八。做完這一切，孫悟空依舊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
回頭催促道：“師父，快些走，磨蹭什么！”唐僧張了張嘴，
那句“多謝”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該謝什么？謝他嘴上催著，
心里卻替他填平了路上的坑嗎？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坐立難安。他開始懷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心病。五百年前，這猴子大鬧天宮，桀驁不馴，殺性深重。
如今雖戴上金箍，皈依佛門，但那骨子里的妖性，又豈是輕易能磨滅的?；蛟S，這些關照，
都只是為了讓他這個“取經(jīng)的工具”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到西天，好讓他自己也能修成正果。對，
一定是這樣。唐僧努力地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可當他看到自己那雙已經(jīng)快要散架的草鞋時，這個理由又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具@破草鞋，
都磨成這樣了，腳底板肯定疼死了。這和尚也是個犟種，疼也不知道吭聲，非要硬撐。麻煩。
】那抱怨的聲音又在他腦子里響了起來。唐僧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里五味雜陳。
疼嗎？自然是疼的。長途跋涉，風餐露宿，腳上早就磨出了好幾個血泡，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但他從未說過，這是修行的一部分，理應承受。可現(xiàn)在，
這份他引以為傲的“苦修”，在孫悟空的內心獨白里，卻成了“硬撐”和“麻煩”。
唐僧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刺了一下，不疼，但很酸。他正想開口說，
自己可以停下修補一下草鞋，卻見前面的孫悟空忽然拐進了路旁的林子里。
豬八戒在后面喊：“猴哥，你干嘛去？是不是偷懶找地方睡覺去啦？
”孫悟空不耐煩的聲音從林中傳來：“你這呆子，話真多！俺老孫去方便一下，你也要管？
”【這林子里藤條多，砍兩根結實點的，晚上歇腳的時候，給這和尚重新編雙鞋。他那腳，
再磨下去非得爛了不可?！刻粕T在馬上，怔怔地望著那片樹林，久久無法言語。
3傍晚時分，師徒四人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宿營。沙僧熟練地拾掇出一片空地，生起篝火。
豬八戒則獻寶似的從行李里摸出幾個干硬的餅子，這是他們前日化緣得來的。“師父，
大師兄，沙師弟，吃飯了！”豬八戒把餅子分了一圈，自己那個最大，拿起來就啃，
腮幫子鼓得像個球。唐僧接過餅子，入手冰冷干硬，他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細細地咀嚼著。
那餅子又干又澀，剌得嗓子眼生疼，味同嚼蠟。他沒什么胃口，
不僅是因為這難以下咽的食物，更是因為他腦子里那個揮之不去的“彈幕”。
孫悟空坐在篝火的另一邊，手里也拿著個餅子，卻沒吃，
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用金箍棒撥弄著火堆，火星四濺。唐僧不用看，
也“聽”得見他在想什么。【嘔——這齋飯真他娘的難吃！跟嚼石頭沒兩樣！
豬八戒那呆子倒是吃得香，上輩子是餓死鬼投胎的吧！】唐僧手里的餅子，仿佛更硬了。
【師父肯定也吃不慣，看他那眉頭皺的，跟苦瓜似的。本來就瘦，再這么吃下去，
沒到西天就先餓死了?！刻粕乱庾R地想撫平自己的眉心，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他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想把嘴里的干餅子咽下去?！皫熜?，
你怎么不吃?。俊鄙成┖竦貑枌O悟空。孫悟空把餅子往旁邊一扔，沒好氣地說：“不餓！
看著這破玩意兒就飽了！”他說著，還瞪了豬八戒一眼：“呆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早晚撐死你！”豬八戒嘴里塞滿了東西，
含糊不清地反駁：“俺……俺老豬這是在為取經(jīng)大業(yè)積蓄體力，你這弼馬溫懂個屁！
”“你說什么！”孫悟空眼睛一瞪，作勢就要打。唐僧剛想開口勸解，就聽見腦海里，
孫悟空的思緒已經(jīng)飄到了十萬八千里外。【吵死了這呆子。算了，不跟他計較。
這附近山里應該有野果，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去轉一圈。那和尚腸胃弱，吃點潤口的也好。
】那惡聲惡氣的抱怨，和這個體貼入微的念頭，就這么突兀地交織在一起，讓唐僧的心里，
莫名升起了一絲荒唐的期待。他會去嗎？他真的會像他想的那樣，為了自己，
去專門找野果嗎？唐僧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一晚，他幾乎沒怎么睡。
一方面是被腦子里各種紛亂的聲音吵得心神不寧，另一方面，
則是因為心底那點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期盼。
他看著孫悟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蜷縮著身子睡下，背對著他，像一塊沉默的石頭。
腦海里屬于悟空的內心活動，也漸漸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些模糊的、關于花果山的夢境片段。
唐僧在心里默念著經(jīng)文，試圖讓自己入睡。可他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孫悟空心里那句話。
【明天得給他找點野果。】這究竟是這猴子的一時興起，還是……唐僧不敢再想下去。
他怕天亮之后，等來的是一場空歡喜。那份失望，或許比吃一輩子干餅子，更讓他難受。
夜色漸深，山風也涼了起來。唐僧翻了個身，將身上的僧袍裹得更緊了些。就在他迷迷糊糊，
將睡未睡之際，他忽然聽到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聲。那聲音很近，就在他身邊。
唐僧瞬間繃緊了身體，以為是山里的什么野獸?？上乱幻耄麉s感覺到，一雙帶著薄繭的手，
正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輕地、輕輕地將他從身上滑落的僧袍被角，重新拉了上來，
仔細地掖好。那雙手在他身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確認他是否會再次著涼，
才悄然無聲地離開。唐僧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心臟的位置，卻是一片滾燙。腦海里，
悟空的內心活動依舊是一片安寧的靜默，仿佛那只猴子也睡著了?？伤?，他沒睡。
4第二天清晨，唐僧是被一陣比昨夜更清晰的窸窣聲吵醒的。天剛蒙蒙亮，
山林間還籠罩著一層薄霧。他睜開惺忪的睡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顆碩大飽滿的鮮桃。
桃子紅潤欲滴，上面還沾著幾顆晶瑩的晨露，散發(fā)著一股清甜的香氣。
一只毛茸茸的手舉著那顆桃子，遞到他面前。是悟空。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起來了，
身上還帶著山林的濕氣?！皫煾?，吃這個?！睂O悟空的語氣很平淡，甚至有些生硬，
眼神也瞟向別處，仿佛這只是隨手從路邊摘來的，不值一提。唐僧卻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顆桃子，腦子里嗡的一聲，昨晚那個荒唐的念頭，此刻竟成了真。
【總算醒了?？此菢幼?，八成是餓壞了。真是的，餓了就說，非要人猜。麻煩。
】那熟悉的、抱怨式的內心獨白，此刻聽在唐僧耳中，卻像是天底下最動聽的樂曲。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有些顫抖，接過了那顆桃子。桃子入手微涼，沉甸甸的，
帶著清晨的露水?！岸唷嘀x悟空?！碧粕穆曇粲行└蓾??！爸x什么，山里多的是。
”孫悟空擺了擺手，轉身就走開了，似乎多待一秒都會不自在。他走到豬八戒身邊，
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呆子，起來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睡！
”豬八戒哼哼唧唧地爬起來，揉著眼睛抱怨：“猴哥，你干嘛去那么早？吵死人了。
”“俺老孫去巡山，免得有妖怪來叼走你這頭肥豬！”孫悟空沒好氣地回道。
兩人又開始日常的斗嘴。唐僧坐在原地，捧著那顆桃子，久久沒有動。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桃子清甜，汁水豐沛，甘美的汁液瞬間溢滿了整個口腔，
驅散了所有的饑餓和干渴。他小口小口地吃著，吃得異常認真，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珍饈。
內心卻早已是波瀾萬丈。他看著不遠處正和豬八戒推推搡搡的孫悟空，
看著他臉上那副不耐煩的、兇巴巴的表情?？赡X海里，屬于悟空的彈幕卻異常清晰。
【總算吃了?？此缘眠€挺香。這桃子甜，他應該喜歡?！俊景私溥@呆子，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想吃？偏不給你！】【沙師弟倒是老實，等會兒也分他一個。
】唐僧捏著吃得干干凈凈的桃核，久久無言。他一直以為，孫悟空護他，
是出于緊箍咒的約束，是出于對西天正果的渴望。那些關心和保護，
都只是一種完成任務的手段。可現(xiàn)在，他動搖了。一個為了任務的工具，
會因為他皺了下眉頭，就半夜起身，冒著晨露去山里為他尋一顆桃子嗎？
一個冷冰冰的“工具”，會為他掖好滑落的被角嗎？唐僧不知道。他只知道，從這一刻起，
他再也無法用“妖性難馴”或是“另有所圖”來簡單地定義這個大徒弟了。這只猴子，
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也……溫柔得多。吃完早飯，一行人再次上路。唐僧注意到，
孫悟空今天的話似乎格外少，只是默默地走在最前面，為他們開路。而他腦子里的“彈幕”，
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活躍?！具@和尚今天怎么老是看我？是不是嫌桃子不夠甜？
】【他那雙破鞋還沒換，昨天砍的藤條在行李里，晚上得記著給他編。
】【前面好像有妖氣……不對，很淡，應該是路過的小妖，不礙事。得看緊點，
不能讓師父受驚。】唐僧聽著這些紛亂的思緒，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
百般滋味。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開始有些……享受這種感覺了。雖然吵鬧，雖然煩人，
但這種能清晰地“看”到孫悟空內心世界的體驗，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能知道這猴子在想什么，能分辨出他哪句話是真心，哪句話是口是心非。這種感覺，
就像是撥開了重重迷霧，讓他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那個隱藏在暴躁和不耐煩之下的，
真實的孫悟空。5西行的道路，愈發(fā)險峻。這日，他們行至一處高山，
山路是被人硬生生從峭壁上開鑿出來的，僅容一人一馬通過。道路的一側是光禿禿的石壁，
另一側，則是云霧繚繞的萬丈深淵。山風從谷底呼嘯而上，吹得人衣袂翻飛，站立不穩(wěn)。
豬八戒畏畏縮縮地跟在后面，兩只手死死扒著內側的石壁，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媽呀，
這要是掉下去，俺老豬可就摔成肉泥了?！碧粕T在馬上，雖然心中默念佛號，
但也免不了心驚膽戰(zhàn)。白龍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踩得極穩(wěn)。
唐僧的全部心神都用來穩(wěn)住身形，幾乎忘了去聽腦子里的聲音。直到一個格外響亮的咆哮，
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疚铱?！這鬼地方是誰修的路！這要是摔下去，
師父那肉體凡胎可就沒了，不行，得看緊點，萬一這馬腳滑了呢？這和尚細皮嫩肉的，
不禁摔！】那聲音里充滿了焦躁和緊張，和平日的抱怨完全不同，
是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擔憂。唐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是怕自己掉下去，
而是被孫悟空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情緒給驚到了。他下意識地抓緊了韁繩，
身體也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僵硬。就在這時，他的僧袖被輕輕地拉了一下。唐僧回頭，
只見孫悟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外側，緊挨著白龍馬。他的身形其實并不算高大，
甚至還有些瘦小，可他只是那么一站，就用自己的身體，將唐僧與那萬丈深淵徹底隔了開來。
“師父，走里面些?！睂O悟空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波瀾，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但唐僧能感覺到，從他拉著自己袖子的手臂上傳來的溫度，堅實而可靠。【往里！再往里點！
真是個呆子，不知道這邊危險嗎！非要我說！】腦海里的咆哮還在繼續(xù)。唐僧的心，
卻在這一刻，奇異地安定了下來。他沒有說話，只是順著孫悟空的力道，
默默地將馬又往內側趕了趕，幾乎是貼著石壁在走。孫悟空這才松開了他的袖子，
但依舊走在外側，目光如炬，警惕地掃視著腳下的路和周圍的環(huán)境。一段不長的山路，
他們卻走了很久。唐僧一直沉默地走著，他聽著孫悟空在腦海里不斷地抱怨著這山路多險，
這風多大，這馬走得多慢?？伤睦锬菞U名為“信任”的天平，卻在這些粗魯?shù)谋г孤曋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