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群踮腳張望的女鬼，擠在巷口，等著看新娘。風一吹，霧散開，

整條長街便浸在褐紅的潮氣里，連紅燈籠都被染得發(fā)烏。沈仲和捧出一罐“女兒紅醋”，

只有掌心大，釉色暗如凝血。罐口封著三層桑皮紙，

紙上壓一枚銅錢——嘉慶三年的“萬壽無疆”，正是當年埋下這缸醋時，

雪里青從供桌上叼來的那枚?！皫е伞！彼汛晒奕M小滿手里，指尖碰到女兒腕上的脈，

跳得飛快，像有只貓在里頭撓。小滿揭開轎簾，回頭望了一眼醬園。

七只齊刷刷蹲在屋脊，尾巴高高揚起，像七支未燃的蠟燭。最中間那只獨眼褐紅的，

靜靜望著她，忽然低頭舔了舔爪子——爪墊里，還留著十八年前那道未愈的傷。轎子一動，

酸味便動了。酸霧追著轎子跑，跑過井臺，跑過桂花樹，跑過埋雪里青的那塊青磚。

磚縫里滲出細細的紅線，像貓尾，又像血管，一路爬到轎杠上，纏成一圈朱紅的“囍”字。

2. 洞房前夜，醋母還魂夫家在城西，是開瓷窯的林家。新房設在窯口旁，夜里窯火不熄，

照得窗紙通紅。小滿獨坐床沿，膝上放著那只瓷罐。更鼓三響，

窯火忽然“啪”地爆了個燈花?；鹕嗵蛏洗皺?，竟映出一只貓的影子——不是剪紙，是活的，

尾巴尖一點朱紅，在火光里滴著血。影子從窗紙鉆進來，落在地上，化成雪里青。

不是十八年前那只，是十八年后的：皮毛雪白，胸口卻裂著一道縫，縫里能看見跳動的醋漿，

像一缸被縫進身體的女兒紅。它走到小滿面前，輕輕一躍，跳上她膝頭，

用鼻尖頂開瓷罐的封口。罐里“咕咚”一聲。不是醋，是一截雪白的尾巴骨，尾尖一點紅，

像凍住的月亮。骨頭上纏著一根極細的紅線，

線頭系著一粒小小的、會跳動的痣——正是李太太當年咳出來的那團“癆菌”，

被雪里青一口吞了，如今煉成了“活醋母”。貓低頭，叼住紅線，輕輕一扯。

“噗——”痣被扯出瓷罐，落在小滿掌心，立刻化開，變成一滴極稠的醋，順著掌紋滲進去。

小滿只覺得掌心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