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沉浸在“被需要”的快樂海洋里,準備敲打鍵盤,回復幾個眼熟的ID時,一陣突兀又急促的手機鈴聲猛地刺破了工作室的寧靜。
“嘖!” 姜佑宜被驚得一抖,皺起眉抓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騎手張師傅”四個大字。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饑餓感排山倒海般涌了上來。
對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的快樂源泉——水果桶!算算時間,是該到了。
“喂?張師傅?” 她清了清有點干澀的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精神點。
“喂!姜小姐是吧?您的外賣到樓下了!麻煩開下單元門禁!”
電話那頭的聲音洪亮急促,背景音里是呼呼的風聲和隱約的電動車喇叭聲。
“哦哦好的好的!馬上開!” 姜佑宜連忙應著,手忙腳亂地伸長胳膊,夠到桌角的門禁控制器,用力按下開鎖鍵。
聽著聽筒里傳來“嘀”的一聲電子音,她才松了口氣,“開了開了,辛苦您送上來哈!”
“得嘞!這就到!” 那邊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姜佑宜幾乎是彈起來的,像一只嗅到罐頭被打開的貓。
她趿拉著毛茸茸的兔耳朵拖鞋,踢踢踏踏穿過小小的客廳,滿心滿眼都是即將到來的冰香酸甜的水果桶。
胃袋配合地發(fā)出響亮的咕嚕聲,催促著她加快腳步。
她甚至能想象出牙齒咬冰塊的快樂,那才是創(chuàng)作后的靈魂慰藉!
她一把拉開防盜門,臉上還掛著迎接幸福的傻笑,聲音也揚了起來:“辛苦啦師傅!放門口就……”
話沒說完,她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
門外的男人穿著藍黃色制服,確實是外賣騎手。
但他手里托著的,不是預想中沉甸甸、散發(fā)著冰涼香氣的奶茶紙袋,而是一個……輕飄飄的、方方正正、通體印著健康綠色蔬菜圖案的透明沙拉盒!
透明的塑料盒蓋下,一覽無余:幾片蔫巴巴、毫無光澤的生菜葉子,幾塊切得方方正正、看著就味同嚼蠟的雞胸肉,幾顆孤零零的小番茄,還有幾根瘦弱的紫甘藍絲。
姜佑宜臉上的笑容瞬間凍住,然后像被砸碎的冰面一樣裂開。
她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向騎手:“師傅?這……這不對吧?”
她指著那盒“健康得刺眼”的沙拉,聲音拔高了八度,“我點的是水果桶!超大的那種!加冰塊!這、這誰的外賣???”
騎手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門嚇了一跳,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一眼訂單小票,又抬頭看看門牌號,眉頭也皺了起來:“咦?不對啊……地址沒錯,504,姜女士……”
“地址是對!但東西不對??!” 姜佑宜的饑餓感瞬間被巨大的失望取代。
“你看清楚!這沙拉能當水果桶喝嗎?!” 她幾乎要伸手去奪那張小票自己看。
騎手也有點急了,手指在小票上劃拉著:“訂單號……哦!等等!姜女士?您姓姜?哎喲!”
他猛地一拍腦門,臉上滿是懊惱,“搞錯了搞錯了!姜先生是503!您是504!這單是503的!怪我怪我,剛才在樓下看單元號差點看花眼,拿錯了拿錯了!”
“503?” 姜佑宜一愣,滿腔怒火像被戳了個洞,嗤嗤地漏著氣。
她下意識地扭頭,目光投向右邊那扇緊閉的、屬于鄰居503的深灰色防盜門。
印象中,那扇門總是關得嚴嚴實實,安靜得像個空巢。
她家搬來大半年了,連鄰居是男是女、是圓是扁都毫無概念,只記得物業(yè)登記冊上似乎是個男性名字。
“對對對!503!姜先生!” 騎手如釋重負,趕緊把那個象征著健康的沙拉盒往她這邊又遞了遞,一臉歉意。
“實在不好意思姜小姐!您看這……我馬上下樓把您的水果桶送上來!這沙拉……要不您先拿著?我待會兒上來再處理?”
姜佑宜看著那盒近在咫尺的“綠意盎然”,只覺得它像個巨大的嘲諷。
天氣熱的發(fā)慌,腦子里卻塞滿了水果桶的幻影,和眼前這慘淡現(xiàn)實的對比讓她更加痛苦。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把這礙眼的盒子推開,再好好跟騎手理論一下時間成本和精神損失——
“咔噠。”
一聲輕微的、帶著金屬摩擦感的開門聲,突兀地從右邊響起。
姜佑宜和騎手同時循聲望去。
503那扇總是沉默的深灰色防盜門,緩緩向內拉開了一條縫。門縫里先探出來的,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膚色略顯蒼白的手,扶在門框上。接著,一個男人側身從門后走了出來。
姜佑宜的目光瞬間被他臉上那濃重得幾乎像暈開的墨跡的黑眼圈攫住了。
那黑眼圈沉沉地墜在他眼瞼下方,深得驚人,帶著一種長期透支后的疲憊和憔悴,仿佛連續(xù)熬了幾個大夜,剛剛才從某個不見天日的洞穴里爬出來。
他的頭發(fā)有些凌亂,額前幾縷碎發(fā)軟軟地垂著,襯得臉色愈發(fā)沒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干燥。
身上穿著一件洗得有點發(fā)白的深灰色棉質T恤,整個人透著一股被生活反復捶打后的“社畜”氣息。
他先是看向騎手,聲音不高,帶著一絲剛開口的沙啞和顯而易見的倦?。骸笆俏业耐赓u嗎?沙拉?” 那聲音低沉,像蒙了一層薄霧,沒什么力氣。
“對對對!姜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拿錯了,送到504了!” 騎手連忙把手里的沙拉盒轉向他,臉上堆滿了歉意。
男人點了點頭,目光這才轉向還杵在門口、手里空空、臉上表情復雜(混合著燥熱、憤怒、以及被打斷后的茫然)的姜佑宜。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秒,那雙掩在濃重倦意下的眼睛,瞳仁是偏深的褐色,像秋日沉寂的湖水,此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和探究。
他頓了頓,似乎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重新開口,聲音比剛才溫和了一些,是對姜佑宜說的:“抱歉,是我的健康餐送錯了。” 他的視線掃過她空著的手,又落回到她臉上,帶著詢問,“打擾你了?”
姜佑宜被那雙疲憊卻異常溫和的眼睛看著,剛才那股子沖天的火氣莫名其妙地消弭了大半,只剩下一點委屈巴巴的悶熱感。
她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含糊地“嗯”了一聲。
男人看了看騎手手里那個礙事的沙拉盒,又看了看姜佑宜臉上那尚未褪盡的、對食物“渴望”的微光(??只有對水果桶的欲望)。
眉宇間掠過一絲猶豫,隨即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他微微側頭,對著姜佑宜,用一種商量的、甚至帶著點試探的溫和口吻說:
“那個……要不……這盒沙拉你留下?”
姜佑宜:“……???”
她徹底懵了。腦子有點轉不過彎。留下?
*
“咔噠。”
輕響過后,走廊恢復寂靜。只剩下姜佑宜一個人站在自家門口,手里捧著一盒與她靈魂渴望背道而馳的“健康”,像個傻子。
她低頭,看著盒子里那片蔫頭耷腦的生菜葉子,再看看另一只手上本屬于她的、此刻回到她這里的水果桶……一股悲憤夾雜著荒謬感直沖天靈蓋。
這叫什么事兒?。?/p>
就在防盜門即將徹底合攏的那一剎那,姜佑宜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無形的鉤子猛地拽了一下。
門縫!
在那越來越窄的、幾乎只剩下一條線的縫隙里,門廳昏暗的光線下,有什么東西倏地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