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養(yǎng)外室十七年，母親下葬次日，他急不可待地領著姨娘和庶子登門，
意圖侵吞我母親留下的龐大家產。那被他稱作“真愛”的姨娘，巧言令色，
將母親為我定下的掌事之位，頂替給了她那上不得臺面的兒子。轉眼間，她又攛掇父親，
要將我嫁與邊疆一個纏綿病榻的病弱武夫沖喜，讓我此生不得歸京，最好是客死異鄉(xiāng)。
我淚眼婆娑地望著父親，盼他能念及一絲血脈相連的父女之情，哪怕只有一句呵護之言。
他卻只是挺著那副被我母親家財養(yǎng)得富貴逼人的肚腩，躲閃著我的目光，
說這都是為了保全我的性命。那一瞬間，我反而笑出了聲，淚水卻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當年他一介寒儒，入贅蘇家，靠著我娘的豐厚嫁妝和通天人脈發(fā)家時，滿口賢妻良德，
字字句句都是感恩戴德。如今母親靈牌未立，尸骨未寒，我這個嫡出的長女，
反倒成了這宅門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肉中刺、眼中釘。既然如此，這個家，
也是時候清理門戶，物歸原主了。我回到房中，咬破指尖，
用左手在一方素帕上寫就一封血書，喚來藏在暗處的信鴿。“外祖父，京城天涼，
白府該換掌印了?！? 父命難違“薇兒，邊疆雖苦寒，卻最能磨煉你的心性。
爹已經為你尋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是鎮(zhèn)守邊關的陳將軍，雖說……雖說身子骨弱了些，
但你嫁過去便是將軍夫人，也算是爹為你尋的好歸宿了。
”“至于這‘玉滿樓’掌事的位置……你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終究不妥。
就讓你弟弟文杰去歷練歷練吧。他天資聰穎，不比你差，總不能一輩子背著個庶出的名聲，
這對我們白家的臉面，終究是不好看的?！备赣H白景源站在宗祠的正中央，
背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用一種施舍般、不容置喙的語氣，輕描淡寫地決定了我未來的人生。
他將一樁名為“沖喜”的謀殺，說成了一門“好親事”。
我強壓著胸中翻騰的血氣與滔天恨意，聲音沙啞地反問：“所以，日后這白家的商號、田產，
都與我蘇薇再無關系了，是嗎？”父親那張素來威嚴的臉漲得通紅，眼神躲閃，
透著一股被戳穿后的心虛與惱怒?！澳氵@孩子，怎的如此說話？爹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怕你操持家業(yè)太過勞累，再說……你文杰弟弟這些年跟著你柳姨娘在外面，
也受了不少的委屈，我總要補償補償他們的?！鼻扑@意思，是半點選擇的余地都沒給我留。
我知道他涼薄無恥，卻沒想過他能無恥無情到這個地步。母親尸骨未寒，
他連名義上的安穩(wěn)日子都不愿再粉飾，連這區(qū)區(qū)幾年的等待都覺得煎熬。不等他說完，
我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殺意，淡淡地點了點頭?！昂?，女兒應下了。
”見我如此輕易地應允，父親、柳姨娘，還有她那個好兒子白文杰，
三人同時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大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袄蠣?，您也是，
怎能說薇兒不懂事脾氣大呢？依妾身看，薇兒才是這府里最知書達理，最聰慧，
最心疼您的那個！”柳姨娘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堆滿了虛偽的笑，喜悅幾乎要從眼角溢出來。
她扭頭看向我，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令人作嘔?！稗眱喊?，你放心，你此去邊疆，
姨娘一定替你好好照看這個家，等你弟弟將來將家業(yè)發(fā)揚光大，
也斷不會忘了你這個長姐的犧牲?！彼韨鹊氖影孜慕埽?/p>
瞬間挺直了那本就因得意而微揚的脊背，
仿佛那京城第一玉器行“玉滿樓”的掌事之位已經落入他的囊中。下一秒，他竟紅著眼眶，
朝我深深作揖，演得一出好戲?！爸x過長姐成全，文杰定會珍惜長姐給的機會，替父親分憂，
將家業(yè)打理得井井有條，絕不辜負長姐的期望?！备赣H見狀，笑得開懷，連連撫掌稱贊。
“好，好??！原本還擔心你們姐弟相處不睦，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往后沒有外人都是一家人，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白家何愁不能更上一層樓！
”母親靈堂前引魂的白幡還未撤下，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與別人當“一家人”了。
我那體弱多病的弟弟蘇青云瞬間坐不住了，氣得一張小臉煞白，劇烈地咳嗽起來，指著他們，
雙眼猩紅?！暗∧@么做，是不是太過分了？！”“姐姐是我娘唯一的女兒，
娘才下葬一日！這白家商號大半都是娘的嫁妝撐起來的，您是將我娘置于何地？
又拿我和姐姐當什么人？”“我不管什么庶子嫡子，但這掌事之位，
是我娘親手為姐姐鋪的路，斷沒有讓與外人的道理！更何況，那陳將軍年過半百，
據說已病入膏肓，你讓姐姐嫁過去，與殺了她有何分別！”他喊得聲嘶力竭，
祠堂里其他幾位被請來做見證的族中長老也紛紛投來復雜的目光，竊竊私語。
“那不是白家的大少爺嗎？可惜了，身子骨一直不好，剛沒了娘，
唯一的姐姐又要被送去沖喜，難怪要鬧。”“不鬧又能如何？白景源如今是家主，連她娘，
蘇家那位嫡小姐在世時都斗不過那柳氏，他們姐弟倆能翻出什么風浪？說到底，
當初蘇家老爺子就是看走了眼，招了這么個中山狼入贅，野心養(yǎng)大了，
到頭來連親生骨肉都要被吞了！”“那庶子竟與蘇小姐年歲相仿，這白景源的心思，
真是昭然若揭?。∵@白府，日后怕是沒一日安寧了！”拳頭在袖中死死攥緊，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來，我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當場失控。母親生前，
也曾多次想將嫁妝產業(yè)的契書和家族掌印交給我。她身子一直不好，
自從知曉父親在外養(yǎng)了外室后，更是纏綿病榻日日不安，一日不如一日。
每次她提出要將家產交割清楚，父親不是說生意繁忙，就是要去外地巡查鋪子。
一走便是數月，再回來時，母親的病又重了幾分，此事便不了了之。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
是去年中秋家宴，母親當著族中長老的面，
提出要將名下幾間最賺錢的綢緞莊和玉器行轉到我的名下，作為我日后的嫁妝和依仗。
父親當場摔了酒杯，勃然大怒?！澳闵碜庸钦弥?，何必如此著急？是怕我虧待了女兒不成？
”“家業(yè)之事，何時不能說？大過節(jié)的竟提這些晦氣事，
你是不是一天不給我添堵心里就不痛快？！”那之后，母親便再也沒提過此事。直到如今，
屬于她的那些嫁妝，一份都未曾真正落到我和弟弟手中。白家商號能有今日，
全靠我母親蘇家的扶持。外祖父乃是手眼通天的皇商，富甲一方，連戶部都要敬他三分。
若非當年母親執(zhí)意下嫁，父親白景源至今不過是蘇家一個不起眼的賬房先生，
連給我外祖父提鞋都不配。若是讓外祖父知曉母親的遭遇，知曉我們姐弟的處境，
不知他會作何感想？聽到弟弟的質問，父親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一個箭步上前，
揚手便是一記耳光，狠狠扇在弟弟臉上?！鞍准业氖?，何時輪到你一個病秧子置喙？
就憑我是你爹！你再敢多言半句，撕撕你的皮！”“沒用的東西，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樣，
只會給我招惹晦氣！”柳姨娘趕忙上前，故作姿態(tài)地攔著，手卻連父親的衣角都沒碰到，
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老爺，消消氣，都是自家的孩子，動什么肝火啊?！薄扒嘣疲?/p>
你也是，快給你爹爹賠個不是。他一把年紀，若是氣出個好歹，你后悔都來不及！
”弟弟捂著瞬間紅腫的臉頰，笑得譏諷，血絲從嘴角滲出。“氣出個好歹？
那你怕是更高興了吧？”“滾！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室，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教訓我！
”“我警告你們，只要我蘇青云在一天，你們就休想動我姐姐分毫！”話音未落，
白文杰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猛地上前，一腳狠狠踹在弟弟心口。弟弟本就體弱，
哪里經得住這般重擊，整個人瞬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供奉祖宗牌位的香案上，
香爐倒地，香灰撒了一地?！肮芎媚愕馁v嘴，不然我撕了它！
”我還沒來得及跟弟弟說我的計劃，事情已經鬧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沖過去將弟弟扶起，耳邊傳來清脆的“啪”一聲。是柳姨娘，她一巴掌落在了白文杰臉上，
力道卻輕飄飄的，更像是撫摸?！澳阍趺锤绺缃憬阏f話的？還不快道歉！”轉頭看向我時，
柳姨娘又換上那副歉疚的笑容?！稗眱喊。瑢嵲趯Σ蛔?，文杰他年少不懂事，
你莫要與他計較。”“咱們方才可都說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啊?！薄耙贿@樣，
姨娘私下里給你一張銀票，五萬兩，夠你置辦一份體面的嫁妝了。若還有需要，
你隨時派人捎信回來?！比羲齼鹤記]動手，我或許還能再與她虛與委蛇幾分。但我現在，
后悔了?！拔迦f兩？打發(fā)叫花子呢？再說，這是你的銀子嗎？這府里的一針一線，
哪樣不是我母親的嫁妝？！”說完，我冷冷看向父親?！暗?，恕女兒不孝，
方才答應得太過草率了。弟弟說得沒錯，這個家，我不會讓，也不能讓。
”“給您一天時間考慮，明早我在順天府衙門等您。我娘的嫁妝，這白家的掌印，一分一毫，
都不能少！”身后，傳來父親暴怒的喝罵，柳姨娘委屈的啜泣，以及白文杰煽風點火的嘲諷，
交織成一曲丑陋的樂章。我充耳不聞，帶著弟弟直奔京城最有名的濟世堂。路上，
弟弟靠在我懷里，啞著嗓子問我：“姐姐，你方才答應他們，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你準備怎么做？我能幫你什么？”我晃了晃袖中藏著的一枚小巧的信鴿竹哨，
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胺判?，這次定要讓他們身敗名裂，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弟弟想笑，卻扯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澳阊?，太沖動了。這么多年都忍過來了，
還沒習慣嗎？”弟弟漲紅著臉，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拔抑馈褪菤獠贿^！
”“你可是白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白文杰算個什么東西？娘臨終前囑咐我，
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我是姐姐，理應為你分擔?！毙目谝慌?，我長嘆口氣?！扒嘣?，
下次莫要再這般冒險了。相信你姐姐，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孩子了。
”濟世堂的老大夫為弟弟診治后，臉色凝重。他說，弟弟心脈受損，肋骨也斷了兩根，
必須臥床靜養(yǎng)，萬不可再動氣。我氣得險些失控，指甲刺破掌心的痛楚，
遠不及我心頭的萬分之一。這筆賬，我必須親自討回來！2 家族陰謀第二日天還未亮，
我便帶著京城最有名的狀師寫好的訴狀，等在了順天府衙門外。
訴狀上不僅要求父親歸還屬于我母親的全部嫁妝及多年經營所得的銀錢，
更要他作為婚姻的過錯方，賠償我和弟弟白銀十萬兩，并歸還屬于蘇家的商號掌印。
我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從晨曦微露等到日上三竿，衙役都換了一班，
父親的烏木馬車始終沒有出現。反倒是街頭巷尾，突然多了許多關于我們白府的流言蜚語，
傳得沸沸揚揚。“聽說了嗎？白家那位原配蘇夫人，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是啊是啊，
聽說白掌柜跟那位柳姨娘才是青梅竹馬，硬生生被蘇家仗勢欺人給拆散了！”正疑惑間，
我的貼身丫鬟春桃氣喘吁吁地跑來。“小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老爺……老爺他正在廣福樓宴請京中各大商號的掌柜和相熟的官員，
說……說要當眾澄清一些‘誤會’！”我心中一沉，立刻趕往廣福樓。
廣福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樓，能在這里宴客的非富即貴。此刻二樓被整個包下，高朋滿座，
皆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剛到樓下，便聽見里面?zhèn)鱽砀赣H那慷慨激昂、顛倒黑白的話語。
他正站在臺前，身旁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柳姨娘，和一臉“委屈”與“孝順”的白文杰。
“諸位，今日請大家來，是想澄清一樁關于白某的家事，也是一樁陳年舊案。
”“想必大家都聽說了，我那亡妻蘇氏，才是插足我與如玥（柳姨娘的閨名）情意的妻室！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那些平日里與白家有生意往來的掌柜，
還有幾個被父親用銀子喂飽的官員，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在場的說書先生和幫閑們，
更是嗅到了驚天秘聞的味道，一個個豎起了耳朵，準備將這豪門秘辛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位與父親交好的布政司官員故作驚訝地問道：“白掌柜，此話當真？可您與蘇夫人的長女，
比這位公子的年紀要大啊，這又如何解釋？”父親望向遠方，仿佛陷入了痛苦而深情的回憶，
演技精湛得令人作嘔?！拔遗c如玥是真心相愛的，但她出身寒微，我家中父母不肯接納。
”“我曾承諾，待我出人頭地，便八抬大轎娶她進門?！薄翱晌也恢?，我那未來的岳家，
蘇家，從何處聽說了如玥的存在，竟派……竟派人將她綁走，言說若不從他們，
便要了如玥的性命！”說到此處，父親仿佛蒼老了十歲，聲音沙啞，
眼中竟還擠出了幾滴渾濁的傷心淚。“等我得到消息時，如玥已經不知所蹤。
我找遍了整個京城，報了官，也尋不到她的蹤跡?！薄疤K家便是此時逼我入贅，我抵死不從，
結果那晚，他們給我送來了一截斷指……是如玥的。”柳姨娘哭得泣不成聲，
恰到好處地對眾人露出了自己那只缺了半截小指的左手，傷口處針線縫合的痕跡依舊猙獰，
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我母親和我外祖父家的“暴行”?！拔也还纸憬?，
我知道是我配不上景源這般的好男兒?！薄皡s不想造化弄人，數年后，我們再次重逢，
他見我孤苦無依，心生憐憫，這才……這才有了文杰。”“我不奢求能獲得大家的原諒，
畢竟我未婚生子是事實。只求大家莫要再誤會景源，他才是最痛苦的人，
更不要遷怒我的兒子，他何其無辜……”得知這等“豪宅恩怨”的真相，所有人都震驚了。
方才還對我白家指指點點的賓客，瞬間轉變了風向?！疤靺龋?/p>
沒想到富甲一方的蘇家竟如此歹毒！壞人姻緣，是要遭天譴的！
”“怪不得那蘇夫人年紀輕輕就病死了，合著是報應?。≌媸谴罂烊诵?！”“支持白掌柜！
就該把家產都留給文杰公子！原配生的那兩個孽障，就該掃地出門！”聽到這里，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血液逆流，恨不能沖進去撕爛這三個臭戲子的嘴臉！我娘何時做過這等事？
她生前便說過，與父親成婚前，他們甚至連面都未曾見過，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遑論知道他有什么所謂的“初戀情人”！這分明是他們早就設計好的毒計，
要將我母親的名聲踩在腳下，再將我們姐弟二人徹底釘在恥辱柱上！我當即就要沖進去。
弟弟卻先我一步，不知何時也掙脫了家丁的看管，趕到了廣福樓。
他顯然是聽到了方才那番污蔑之詞，小臉煞白，手里卻緊緊攥著一個舊賬本?！昂f！
你們有什么證據？少在這里血口噴人，污我母親清白！”“白景源，你婚內養(yǎng)外室是事實！
你沒有證據，我卻有！”“你多年來，利用商號的公賬接濟外室，中飽私囊，甚至我娘的死，
也并非意外！”一石激起千層浪，父親瞬間氣瘋了。他幾個箭步沖上前，
一腳踹在弟弟的腰上。“滾出去！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是不是蘇薇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