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教室》七月的蟬鳴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撞在教室斑駁的窗框上,
發(fā)出細碎又尖銳的聲響。蘇沫踮著腳尖,額前的劉海已被汗濡濕,
她小心翼翼地將最后一摞嶄新的教材碼放在第三排課桌的角落。
全新的封皮散發(fā)著淡淡的油墨清香,與窗外夏日植物濃郁的綠意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種奇妙的、屬于暑假開學的獨特氣息。“蘇沫老師!
”一個略帶戲謔的呼喚從門口傳來。蘇沫聞聲回頭,只見陳陽斜倚在門框上,
白色的耳機松松垮垮地掛在脖頸間。他穿著一件洗得略微發(fā)白的灰色T恤,
袖口隨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線條清晰流暢的肌肉輪廓。午后的陽光透過走廊雕花的玻璃窗,
在他柔軟的黑發(fā)上跳躍著金色的光斑,連發(fā)梢都仿佛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蜜色。
這是蘇沫大學畢業(yè)后的第一份實習工作——擔任高二(三)班的語文代課老師。而陳陽,
是她班上最讓她頭疼的學生,也是她私下里不得不承認的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他總是遲到,
或者干脆翹課去學校附近的露天泳池游泳,作業(yè)本上那潦草的字跡,
常常讓蘇沫聯(lián)想到狂風暴雨中胡亂搖曳的野草。“陳陽同學,”蘇沫將教案夾在臂彎,
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如果你的目標是成為校園傳說中的‘遲到之王’,
那么恭喜你,開學第一天你就已經(jīng)打破校史紀錄了?!彼D了頓,目光掃過他,“不過,
現(xiàn)在,請你立刻回座位坐好?!标愱柭勓裕瑧醒笱蟮芈柫寺柤?,
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意:“蘇老師,您確定要跟我這個‘差生’計較嗎?
”他慢悠悠地踱步進來,經(jīng)過講臺時,
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混雜著少年人特有的、帶著汗意的清爽氣息也隨之飄過。
蘇沫下意識地垂下眼瞼,目光落在教案上,
卻瞥見他運動褲的褲腳沾著幾點未干的水漬——又是剛從泳池過來的吧,她心里了然。
“叮鈴鈴——”清脆的上課鈴聲驟然響起。蘇沫深吸一口氣,翻開教案,
正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然而,就在她抬頭的瞬間,卻敏銳地捕捉到陳陽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他原本靠在椅背上,姿態(tài)閑適,此刻卻微微弓著身子,額前的碎發(fā)也濕漉漉地緊貼著皮膚,
嘴唇泛著一種不自然的蒼白?!瓣愱枺俊碧K沫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他身邊,
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瞬間透過她的指尖傳來,像一塊燒紅的炭。
“發(fā)燒了還不老實待著?”蘇沫的眉頭緊緊蹙起,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什么時候開始不舒服的?”陳陽有些無力地垂下眼瞼,
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早上……游完泳就開始覺得有點頭暈,
想著回來睡一會兒就好了……”話音未落,他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向一側(cè)倒去?!瓣愱枺 碧K沫幾乎是憑借本能,
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他向下滑落的身體。少年的身體比她想象中要輕,
卻帶著運動后尚未散去的余溫和病態(tài)的滾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的輕顫,
額角的碎發(fā)被冷汗濡濕,黏在光潔的額頭上。
她下意識地解下自己腰間那條淺橙色的薄紗浴巾——那是她早上為了圖方便,
隨手搭在椅背上的,沒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場。她迅速地將浴巾展開,
小心地將陳陽的頭枕在自己臂彎,然后用浴巾輕輕蓋住他大半的身體。“同學們自習十分鐘,
我去醫(yī)務(wù)室找體溫計和退燒藥?!碧K沫的聲音盡量保持著鎮(zhèn)定,
但抱著陳陽的手臂卻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少年的體溫隔著薄薄的浴巾和T恤,
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燙得她心尖都有些發(fā)顫。校醫(yī)室的空調(diào)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蘇沫小心翼翼地將陳陽安置在靠墻的長凳上,然后蹲下身,仔細地幫他脫掉鞋襪。
他的腳踝處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淺色疤痕,像一條沉默的小蜈蚣,
蜿蜒匍匐在白皙的皮膚上。蘇沫的心頭掠過一絲好奇,剛想開口詢問,
卻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思緒。是陳陽的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張教練”。
蘇沫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并將手機遞到他耳邊:“喂,張教練?”“喂?
是小陽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粗獷而略帶焦急的男聲,“你小子今天怎么沒來游泳訓練?
我給你發(fā)了好幾條消息都沒回!是不是又偷懶了?”蘇沫瞥了一眼陳陽。
他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眼角隱隱泛紅,顯然是燒得厲害?!八l(fā)燒了。
”蘇沫平靜地接過話頭,替陳陽回答道,“剛剛在教室暈倒了,現(xiàn)在在校醫(yī)室。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張教練帶著歉意的聲音:“啊?這……這小子,
真是……蘇老師,不好意思啊,我這就讓他家長過來接他。您先幫忙照看一下,麻煩您了。
”“沒關(guān)系?!碧K沫溫和地應(yīng)下。掛斷電話后,她擰開保溫杯,倒了一小杯溫水,
小心翼翼地扶起陳陽,將水杯遞到他干裂的唇邊:“喝點水會舒服一些。
”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陳陽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蘇沫垂落在耳畔的發(fā)絲上,那幾縷不聽話的碎發(fā)被水汽濡濕,
貼在她白皙的頸側(cè),像清晨沾著露珠的柳葉,脆弱而美好?!爸x謝?!彼穆曇粢琅f沙啞,
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蘇沫的耳根微微發(fā)燙,她不動聲色地將水杯挪開,
輕聲道:“先把體溫量一下?!彼焓秩ソ馑i間的校牌,
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兩人都微微一頓。校牌的金屬鏈條有些涼意,
襯得他肌膚的溫度更加灼人。體溫計的數(shù)字最終停在了39.5℃。“必須立刻通知家長。
”蘇沫看著體溫計,語氣嚴肅,“你現(xiàn)在這樣,必須馬上回家休息?!标愱柍聊似?,
然后低聲說:“我爸媽……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碧K沫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著眼前燒得神志有些模糊的少年,又看了看窗外漸漸西斜的太陽,
最終還是軟了心腸:“那你跟我來我家吧。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我家離學校不遠,
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我給你煮點姜湯,再用酒精給你擦擦身子降溫?!标愱栒乜粗?,
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快點,我?guī)闳??!碧K沫不容分說地扶起他,
拿起自己的帆布包,率先向校醫(yī)室外走去。夕陽的余暉透過走廊的窗戶,
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織在一起,像一幅尚未落款的水墨畫,意境悠遠,
卻又帶著一絲未盡的迷蒙。蘇沫的家在一個有些年頭的老式居民小區(qū),
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似乎有些接觸不良,時明時暗。她踮起腳尖,費力地去夠門鈴按鈕,
陳陽便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后頸,帶來一陣微癢的酥麻感,
像羽毛般輕柔?!岸_恕遍T開了。開門的是對門的王阿姨,手里還拿著鍋鏟,
看到蘇沫扶著一個高大的男生站在門口,不由得愣了一下:“喲,小沫,這位是……?
”“王阿姨您好,這是我的學生,陳陽。他有點發(fā)燒,我想帶他回來休息一下,家里沒人。
”蘇沫側(cè)過身,解釋道?!鞍パ剑瑹貌惠p?。 蓖醢⒁虦惤豢?,陳陽確實臉色潮紅,
連忙關(guān)切地說,“快進來快進來!小沫真是辛苦你了。你家廚房在那邊,
先把他扶到沙發(fā)上躺著,我去給你找個體溫計,再給你拿塊干凈的毛巾!”說著,
王阿姨就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家。蘇沫將陳陽攙扶到客廳的沙發(fā)上,讓他平躺下來。
他的頭枕著她膝上的一個軟枕,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小腿。
蘇沫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薄荷清香,混合著少年人特有的、帶著汗意的體香,
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盁眠@么厲害,怎么不早點說呢?
”蘇沫一邊輕聲抱怨,一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依然滾燙。她嘆了口氣,
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回來時,王阿姨已經(jīng)拿著東西跟了過來?!靶∧?,
你還是個大孩子呢,照顧病人這種事,哪有你這樣的。”王阿姨一邊說著,
一邊從隨身攜帶的布袋里拿出一個裝滿了白酒的小瓷瓶,
“用這個給孩子擦擦手心、腳心和腋下,能幫助退燒。”蘇沫接過酒瓶,倒了一些在掌心,
輕輕揉搓著,溫熱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陳陽的手腕。他的皮膚比她想象中要細膩得多,
掌心因為常年游泳,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卻依舊溫暖。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皮膚時,
陳陽無意識地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眉頭也蹙得更緊了?!瓣愱??陳陽?”蘇沫輕聲喚他。
“嗯?”他似乎在夢囈,“水……”蘇沫連忙拿起旁邊的水杯,用小勺舀了一點,
喂到他嘴邊。他下意識地吞咽了幾口,喉結(jié)隨著動作上下滾動,像一只慵懶而虛弱的貓。
“小沫啊,”王阿姨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提醒道,“你一個女孩子家,
照顧一個發(fā)燒的男孩子,多有不便。要不,我?guī)湍憧粗阆然厝湔n?
或者……讓你爸媽過來一趟?”“不用麻煩了,王阿姨。”蘇沫婉言謝絕,“我父母在外地,
一時也趕不回來。我在這里陪著他就好了。”她能感覺到陳陽的體溫似乎稍微降了一些,
但依舊很高。她擰干毛巾,輕輕擦拭著他的額頭、脖頸和腋下,每一個動作都格外輕柔。
“小陽?小陽?”她像是在呼喚他,又像是在安撫自己,“你再堅持一下,
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陳陽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一條縫隙。朦朧的光線下,
他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的清秀臉龐。少女的瞳孔清澈明亮,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著未干的汗珠,隨著她的眨眼而輕輕顫動?!疤K……老師?
”他的聲音干澀而沙啞?!拔以?。”蘇沫柔聲應(yīng)道,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拭去他額角的薄汗,
“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在這里陪你。”陳陽沒有再說話,只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wěn)而綿長,像是沉入了寧靜的湖底。蘇沫靜靜地注視著他,
看著他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的淡淡陰影,看著他微微嘟起的嘴唇,
心中忽然涌起一種莫名的、難以言喻的情愫。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他穿著一件松垮的灰色T恤,嘴里叼著根棒棒糖,懶洋洋地倚在教室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