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浸透器官捐贈書時,我摸到了肝癌診斷單。
奶奶在病房外笑:“浩浩的賽車執(zhí)照下來了,這丫頭的眼睛,天生該給咱林家繼承人用。
” 重活一世,我跪在宗族祠堂,看著供桌上抵押祖墳的賭約 —— 這一次,
該用他們最寶貝的東西,抵我的命了。1供桌上的黃紙在穿堂風(fēng)里掀動。邊角卷成波浪,
露出底下 “祖墳抵押” 四個黑字。我跪在蒲團上,膝蓋硌得生疼。
就像前世躺在手術(shù)臺上,麻醉失效時的鈍痛。奶奶趙桂芬的拐杖篤篤敲著青磚地。
聲音在祠堂里撞出回聲,像催命符。“軒軒,按?!彼穆曇艄倌亲?,
濺在供桌的香灰里?!鞍戳诉@個指印,你就是岑家百年第一個賽車手。
”岑明軒的手在半空哆嗦。他今年十九,卻還像個沒斷奶的娃娃。指尖剛碰到雞血碗,
就猛地縮了回去?!澳棠?,血…… 血會弄臟手?!彼穆曇舭l(fā)飄,
眼神瞟向供桌后的祖宗牌位。那些黑漆描金的名字,正冷冷地盯著他。我突然伸手,
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他一激靈。“不敢按?”我的指甲掐進他皮肉里。
“還是知道這賭約見不得祖宗?”趙桂芬的拐杖立刻轉(zhuǎn)向我?!搬Z棠!
你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祭祖大典輪得到你插嘴?”拐杖帶著風(fēng)聲砸過來。我偏頭躲開,
岑明軒的手腕還被我鎖著。他痛得 “嗷” 一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澳棠炭炜?!
他哭了!”我揚高聲音,讓后排的族親都能聽見。“連雞血都怕,還想開賽車?
”祠堂后排傳來竊笑。二伯家的堂姐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的。趙桂芬的臉漲成豬肝色。
“你懂個屁!”“這是祖宗考驗!軒軒是在積攢勇氣!”她伸手去掰我的手指。
枯瘦的指節(jié)像鷹爪,掐得我手背生疼。我反手一擰,岑明軒痛得直跺腳。“?。√?!
奶奶救我!”“松手!” 趙桂芬急得跳腳?!靶≠v人!我撕爛你的嘴!”我突然松開手。
岑明軒沒收住力,踉蹌著撞向供桌。雞血碗 “哐當” 落地,暗紅的汁液濺了他滿臉。
“媽呀!”他捂著眼睛鬼叫,手忙腳亂地去擦臉。血水滴在嶄新的耐克鞋上,
暈開一朵朵丑陋的花?!斑B血都怕?”我撿起地上的黃紙,對著族老們抖了抖。“就這慫樣,
也配拿祖墳當賭注?”趙桂芬撲過來搶黃紙。我側(cè)身躲開,她一頭撞在供桌角上。
“哎喲” 一聲,半顆松動的牙混著血沫從嘴里滾出來。“反了!反了天了!”她捂著嘴,
含混不清地喊。“岑家怎么養(yǎng)出你這么個白眼狼!”族長岑老爺子重重咳嗽一聲。
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頓,銅包頭磕出悶響?!肮鸱?,” 老爺子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
“這賭約,真是祖宗的意思?”趙桂芬立刻換了副嘴臉。佝僂著背,雙手在圍裙上蹭來蹭去。
“那還有假?是…… 是祖宗托夢給我的?!薄芭??” 我從袖管里抽出張紙。
是張揉皺的維修單,邊角沾著油漬?!澳亲孀谕袎魰r,有沒有說三萬塊的渦輪增壓器,
該記在祭祀賬上還是賽車賬上?”我把維修單拍在供桌上。零件型號那欄用紅筆圈著,
旁邊是趙桂芬特有的歪扭標記。前世我在她床頭柜的鐵盒子里,見過無數(shù)次這種標記。
趙桂芬的臉瞬間褪成慘白。“你…… 你翻我東西?”“不敢。” 我拿起毛筆,
蘸了蘸朱砂。在維修單背面畫了個小圓圈。“只是昨天幫奶奶收拾房間,
看到床底有個上鎖的鐵盒而已?!膘籼美锏目諝馔蝗荒獭?/p>
幾個管賬的族老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上個月剛下?lián)艿募漓肟?,正好少了三萬?!肮鸱?!
” 三爺爺猛地站起來?!澳惆炎謇锏腻X弄去給軒軒買賽車零件?”趙桂芬慌忙擺手。
“不是的!你們聽我解釋!”“那是…… 那是給祠堂換的新鼓風(fēng)機!”“鼓風(fēng)機要裝渦輪?
”我冷笑一聲,指著維修單上的參數(shù)?!澳棠膛虏皇前炎孀诘南銧t,都改造成賽車引擎了?
”哄笑聲從后排炸開。岑明軒還在抹臉上的血,聽見笑聲更急了?!澳銈冃κ裁矗?/p>
我奶奶才沒騙人!”他突然撲過來搶維修單,指甲刮過我的手背。我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清脆的響聲蓋過所有嘈雜?!芭?——”岑明軒捂著臉,眼睛瞪得像銅鈴。
“你…… 你敢打我?”“打你怎么了?”我攥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拽到供桌前。
“讓祖宗看看,你這個‘繼承人’是怎么挪用公款的。”趙桂芬瘋了似的撲過來撕我。
“小賤人!我殺了你!”我側(cè)身避開,她一頭扎進香案。供桌上的燭臺被撞翻,
火苗舔上黃紙。“祖墳抵押” 四個字在火里蜷成黑蝴蝶。“著火了!” 有人喊。
族親們慌忙去撲火,祠堂里亂成一鍋粥。我趁亂把真正的賭約合同塞進袖口。
那是趙桂芬藏在香爐后的原件,上面有她提前按好的指印。父親岑大志從柱子后沖出來。
他揪著我的胳膊,指甲掐進我的皮肉?!澳惴且堰@個家攪散是不是?
”我看著他眼里的怨毒。和前世在器官捐贈同意書上簽字時,一模一樣?!吧⒘??
” 我甩開他的手?!鞍?,這家里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嗎?”岑大志的臉猛地抽搐。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一句 “孽障”?;鸨粨錅鐣r,黃紙已經(jīng)燒成了灰。
趙桂芬癱在地上,看著灰燼直翻白眼。岑明軒捂著臉,眼淚混著血水流進嘴里。
岑老爺子拿起那張維修單。對著光看了半晌,重重嘆了口氣?!肮鸱遥?/p>
” 他的聲音透著疲憊?!叭旌?,到族老會說清楚吧?!壁w桂芬突然號啕大哭。
拍著大腿喊祖宗不公。那哭聲像指甲刮過玻璃,刺耳得很。我轉(zhuǎn)身走出祠堂。
袖口的賭約合同硌著胳膊,像塊滾燙的烙鐵。陽光穿過祠堂的雕花窗,在地上投下碎金。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本該有雙明亮的眼睛,卻在前世被換成了岑明軒的賽車執(zhí)照。
“等著?!?我對著空曠的祠堂輕聲說?!扒肺业?,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2我的診斷單壓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第 38 頁。肝癌晚期那行字,
被我用紅筆描了三遍。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聲。岑明軒又騎著他那輛改裝賽車出去了。
排氣管 “突突” 的響聲,吵得人太陽穴疼。門鎖咔嗒響了一聲。
母親劉梅端著水果盤進來。蘋果切得歪歪扭扭,果核上還帶著果肉?!罢Z棠,吃點水果。
”她把盤子往桌上推,眼神瞟向我的練習(xí)冊?!懊魈臁?跟你弟去趟賽車場吧。
”我翻書的手頓了頓?!安蝗ァ!眲⒚返氖种附g著圍裙。
“你奶奶說…… 說讓你去給軒軒拎包?!薄八聜€月比賽,得有人伺候著?!蔽姨痤^,
看著她眼角的細紋。前世她就是這樣,一邊勸我 “忍忍就好”,
一邊幫趙桂芬藏起我的病歷?!拔乙メt(yī)院?!蔽液仙蠒?,把診斷單的邊角往里折了折。
“學(xué)校體檢說我肝有問題?!眲⒚返哪?“唰” 地白了。
手里的水果叉 “當啷” 掉在盤子里?!案巍?肝怎么了?”“不知道。
” 我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搬t(yī)生讓做個詳細檢查,可能要抽血。
”樓下傳來趙桂芬的喊叫聲?!皠⒚?!磨蹭什么呢!軒軒的賽車服熨了沒?
”劉梅渾身一激靈。“來了來了!” 她應(yīng)著,腳步卻沒動?!罢Z棠,
這事…… 別跟你爸說。”“他最近煩心事多?!蔽覜]說話,重新翻開練習(xí)冊。
她的腳步聲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噔噔噔跑下樓。晚飯時,岑明軒穿著新 T 恤炫耀。
“這是限量款,我同學(xué)求著我轉(zhuǎn)給他呢。”他故意把胳膊肘往我這邊拐,撞翻了我的湯碗。
熱湯濺在我手背上,燙得發(fā)紅。趙桂芬眼皮都沒抬。“毛手毛腳的,不知道讓著點弟弟?
”岑明軒得意地笑,用腳勾我的椅子?!敖悖魈旄胰ベ愜噲鰡h?
”“我讓你坐副駕體驗體驗?!蔽也林直车臓C傷,沒理他。岑大志放下筷子,
筷子在桌上劃出刺耳的聲?!白屇闳ツ憔腿ァ!彼穆曇粝駩灷?。“一個姑娘家,
整天悶在屋里像什么樣子?!薄拔乙メt(yī)院。” 我重復(fù)道。
“醫(yī)生說我的肝……”“什么肝不肝的!” 趙桂芬把碗往桌上一墩。
“小孩子哪那么多毛?。 薄拔铱茨憔褪枪室庹沂?,不想伺候你弟!”她突然揚手,
筷子帶著菜湯朝我飛來。我偏頭躲開,菜湯濺在墻上,洇出一片黃漬?!澳棠滔胱屛宜??
”我拿起桌上的醋瓶,慢悠悠地倒在碗里。“還是怕我查出什么,耽誤岑明軒的賽車夢?
”趙桂芬的臉猛地抽搐。岑大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澳氵@說的叫什么話!
”“你奶奶和我還能害你不成?”“害沒害,你們心里清楚?!蔽曳畔麓灼浚酒鹕?。
“明天我自己去醫(yī)院,不用誰陪。”我回房時,聽見身后傳來壓低的爭吵聲。
趙桂芬的聲音尖得像錐子:“必須看住她!不能讓她查出什么!
”劉梅囁嚅著:“可萬一…… 萬一真是大病呢?
”岑大志的聲音悶悶的:“先顧軒軒的比賽,她一個丫頭片子……”我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
嘴角勾出冷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知道我的肝出了問題,知道我可能活不長。
所以才急著把我的眼角膜留著,給岑明軒鋪路。夜里,我把診斷單抽出來,放在枕頭底下。
手機調(diào)了震動,藏在睡衣口袋里。凌晨三點,門鎖果然輕輕轉(zhuǎn)動。劉梅的身影在門縫里晃動。
她踮著腳走到書桌前,手指在練習(xí)冊上摸索。翻到第 38 頁時,她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我閉著眼,聽著紙張摩擦的聲音。她把診斷單抽出來,借著窗外的月光翻看。
指尖劃過 “肝癌晚期” 那行字時,抖得厲害?!霸炷醢 ?她小聲念叨。
卻不是心疼,而是恐慌。我突然翻身,裝作驚醒的樣子?!皨??你怎么在這?
”劉梅嚇得手一抖,診斷單掉在地上?!皼]…… 沒什么。” 她慌忙去撿。
“我看你蓋沒蓋好被子。”我搶先撿起診斷單,折成小塊塞進兜里?!拔矣悬c渴,
媽幫我倒杯水吧?!彼读算?,慌忙點頭?!鞍ィ疫@就去。”看著她幾乎是逃著出了房門,
我拿出手機。錄音鍵還亮著,剛才的對話清晰地錄在里面。第二天去醫(yī)院的路上,
劉梅一直欲言又止。公交車顛簸時,她的手碰到我的兜。那里藏著真正的診斷單復(fù)印件。
“語棠,要不…… 今天就別查了?”她的聲音發(fā)飄?!拔衣犇隳棠陶f,
賽車場那邊缺個人記賬,要不你去試試?”我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前世這個時候,
我已經(jīng)躺在病床上,等著被推上手術(shù)臺?!坝涃~?” 我笑了笑。
“記岑明軒又撞壞了多少零件,還是記奶奶又挪用了多少公款?”劉梅的臉瞬間漲紅。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那些都是你奶奶的心血,為了軒軒好!”“為了他好,
就要犧牲我?”我轉(zhuǎn)過頭,盯著她的眼睛。“媽,你說如果我死了,
你們會不會把我的腎也挖出來賣了,給他換輛新賽車?”劉梅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公交車到站時,她幾乎是推搡著我下了車。醫(yī)院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味。我掛了號,
讓劉梅在大廳等著。進診室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她正躲在柱子后,偷偷打電話。
“…… 她進去了…… 嗯…… 好……”我冷笑一聲,推門進了診室。醫(yī)生看著我的病歷,
眉頭皺得很緊。“你這情況不太好?!彼屏送蒲坨R?!靶枰⒖套≡?,做進一步檢查。
”“我知道?!?我從包里拿出 U 盤?!搬t(yī)生,麻煩您把我的檢查報告加密存一份。
”“我的家人…… 不太想讓我知道真相。”醫(yī)生愣了愣,隨即了然地點點頭?!拔颐靼?。
”“報告會發(fā)到你給的郵箱,密碼自己記好?!弊叱鲈\室時,劉梅立刻迎上來?!霸趺礃??
醫(yī)生說什么了?”我晃了晃手里的空白病歷?!皼]什么,就是有點脂肪肝。
”“醫(yī)生說少熬夜就行。”她明顯松了口氣,眼底卻閃過一絲失望?!澳蔷秃茫蔷秃?。
”“快走吧,你爸打電話說軒軒的車壞了,讓我們?nèi)タ纯??!笨粗贝掖业谋秤埃?/p>
我摸了摸兜里的 U 盤。陽光透過醫(yī)院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好戲,
才剛剛開始。3岑明軒的賽車服扔在沙發(fā)上,還帶著汽油味。我捏著衣領(lǐng)翻過來,
標簽上的價格刺得人眼睛疼。八千塊,夠我做三次化療的錢。“姐,幫我把頭盔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