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力發(fā)揮，蕭景珩身上的青黑之色開始緩緩?fù)巳?，呼吸也逐漸平穩(wěn)下來，但依舊昏迷不醒。沈知梧換上新的藥布，又喂他服下了一碗特制的湯藥，確保毒氣徹底被壓制。
趙鐵守在床邊，見世子暫時無性命之憂，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向沈知梧深深一揖：“多謝大夫救命之恩！此恩，趙鐵記下了！世子若醒，定當(dāng)重謝！”
沈知梧擺擺手，聲音依舊冷淡：“診金，紋銀一百兩。救活了，再付。沒救活，分文不取?！?她轉(zhuǎn)身去清洗沾血的布巾，水聲嘩嘩，掩蓋了她內(nèi)心的波瀾。
夜深了，風(fēng)雪漸小。
趙鐵和另一名親衛(wèi)守在門外打盹。
藥鋪內(nèi)只剩下沈知梧和昏迷的蕭景珩。
油燈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
沈知梧坐在燈下，整理著藥材，目光卻時不時掠過床上那張蒼白的臉。
恨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到極點的情緒。
她想起及笄前夜，他偷偷塞給她一支新做的梧桐簪，眼神溫柔：“知梧，及笄之后，我便向父親提親?！?/p>
她想起他教她騎馬時的耐心，想起他為她擋下惡犬時的果決……可最終，換來的卻是他親手遞來的退婚書，和那句冰冷的“為了沈家，為了大局”。
她握緊了手中的藥杵，指節(jié)發(fā)白。
憑什么？憑什么他一句“為了大局”，就能讓她承受三年地獄般的流放？！
就在這時，床上的蕭景珩突然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眉頭痛苦地皺緊，嘴唇微微翕動。
沈知梧下意識地靠近。
只聽他昏迷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呢喃著：
“……知梧……別怕……我……在……”
“……父親……求您……放過她……她……是清白的……”
“……對不起……知梧……對不起……”
“……冷……好冷……知梧……手……給我……”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狠狠剜在沈知梧的心上。
他叫她的名字，他在為她求情，他在道歉，他在說冷……他記得！他全都記得！他并非無情，他也在痛苦！
沈知梧僵在原地，渾身冰涼，又仿佛有團火在燒。
她想立刻轉(zhuǎn)身離開，逃離這令人心碎的夢魘。
可雙腳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
她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著他無意識伸出、似乎在虛空中抓握的手，三年來筑起的恨意高墻，竟被這幾句夢話，撼動了一角。
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最后的冷靜。
她猛地轉(zhuǎn)身，抓起一件厚實的舊棉被，看也不看，狠狠地扔在蕭景珩身上，動作粗暴得像是在發(fā)泄。
“冷？你也會覺得冷？” 她對著昏迷的他，聲音低啞，帶著壓抑的恨意，“北境的風(fēng)雪，可比這屋里冷上千倍萬倍！你可知，我在那礦坑里，是如何熬過來的？！”
話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
她竟對著一個昏迷的人，說出了埋藏心底的痛楚。
她迅速收拾好藥箱，走到門口，對守在外面的趙鐵道：“他暫時無礙，但毒氣未清，需留在此處三日，每日換藥。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我施診?！?/p>
“是！” 趙鐵立刻應(yīng)道。
沈知梧深深看了床上一眼，轉(zhuǎn)身走入門外的微雪之中。
寒風(fēng)吹起她的青布衣角，她挺直脊背，像一株孤絕的寒梅。
她不能心軟，絕不能！
蕭景珩的愧疚，改變不了她三年的苦難。
她的復(fù)仇，才剛剛開始。
這三日，她不僅要治好他的傷，更要從他身上，挖出當(dāng)年流放路上的真相！
次日清晨，沈知梧早早回到濟世堂。
蕭景珩依舊昏迷，但氣息平穩(wěn)了許多。
換藥時，沈知梧的動作比昨日更加精準，也更加……復(fù)雜。
每一次觸碰他的傷口，每一次看到他心口那道舊疤，都讓她心緒難平。
“趙隊長，” 沈知梧一邊處理傷口，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世子這心口的舊傷，是何時受的？箭傷？”
趙鐵守在床邊，聞言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敬佩與痛惜：“回大夫，是三年前。世子在及笄大典上，為救一位小姐，替她擋下一箭。那小姐……”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提舊事不妥，“總之，世子為護她周全，自己受了重傷，昏迷了三天三夜。自那以后，每逢陰雨天，舊傷便隱隱作痛?！?/p>
沈知梧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果然是為了“救”她！
可他救了她，卻沒能阻止她被污蔑、被流放！這“護她周全”，是多么諷刺！
“哦？那箭……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她追問，眼神銳利。
趙鐵回憶道：“那箭……似乎有些古怪。箭簇是尋常鐵制，但拔出后，傷口流血不止，且?guī)е唤z寒意，極難愈合。軍中大夫說從未見過此等異狀，最后還是用了世子自己帶的一味奇藥才勉強壓住。世子后來查過，但線索斷了，不了了之。”
“寒意？奇藥？” 沈知梧心中一震。
這描述，與“寒鐵”之毒的特征完全吻合！而且，他當(dāng)時竟有解藥？這解藥從何而來？為何后來不用來救她？無數(shù)疑問在她腦中盤旋。
“那押送流放的官差，可有什么異常？” 她繼續(xù)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