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很多事情沉淀。
陳橙站在星筑設計公司的落地窗前,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框。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設計圖上,將山水城項目二期工程的線條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他下意識地摩挲著右手腕內側——那里已經沒有可見的疤痕,但每當情緒波動時,仍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脈動,像是某種無聲的回響。
"陳設計師,王總監(jiān)找你。"助理小李探頭進來,手里抱著一疊文件。
王總監(jiān)的辦公室寬敞明亮,墻上掛滿了公司歷年來的獲獎項目照片??吹疥惓冗M來,這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露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
"坐??紤]得怎么樣了?"王總監(jiān)推過來一份文件,"主管的位置,多少人夢寐以求。"
陳橙的目光掃過文件上的職位描述和薪資待遇,確實誘人。但他想起昨晚的夢——那個反復出現的場景:實驗室的白墻,陸明扭曲的笑臉,林雨手腕上發(fā)光的疤痕。
"謝謝您的賞識,"陳橙將文件輕輕推回去,"但我還是想專注于設計本身。而且......"他停頓了一下,"我打算申請MIT的建筑研究生項目。"
王總監(jiān)挑了挑眉:"這么突然?"
"有些事情讓我重新思考了職業(yè)方向。"陳橙沒有多解釋。離開辦公室時,他聽見王總監(jiān)對助理說:"年輕人就是任性,這么好的機會......"
設計部的同事們三三兩兩去吃飯了。李敏端著咖啡走過來,靠在陳橙的辦公桌邊:"聽說你拒絕了晉升?"
"嗯。"
"為什么?那可是主管職位。"
陳橙轉動著手中的鉛筆,陽光在筆桿上跳躍:"你知道嗎,我以前總覺得要往上爬,要證明自己。但現在......"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角落的照片上——那是他和林雨在安全屋鋼琴前的合影,陽光透過窗戶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有些東西比職位更重要。"
李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變了。"
"是嗎?"
"以前你從不會在deadline前發(fā)呆,也不會拒絕晉升機會。"她笑了笑,"不過現在的你看起來......更真實。"
陳橙望向窗外。城市的輪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遠處的云層緩緩移動,像極了某個夢境中的景象。
下班后,陳橙步行前往"靜語"咖啡館。初秋的風帶著微涼,街邊的銀杏開始泛黃。這種平凡的時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寧靜,仿佛劫后余生的饋贈。
推開咖啡館的門,風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林雨已經坐在他們常坐的角落位置,面前攤開著幾張照片。他比三個月前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沉靜,左腕上戴著一只寬表帶的手表——陳橙知道那下面藏著什么。
"等很久了?"陳橙拉開椅子坐下。
林雨抬頭,嘴角微微上揚:"剛到。"他推過來一杯咖啡,"你喜歡的,多加肉桂粉。"
陳橙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但還是喝了一口。這個小小的互動讓他們相視一笑——三個月來,這已經成為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玩笑。
"看看這個。"林雨指向其中一張照片,"今早在城東拍的。"
照片中的云層呈現出奇特的紋路,像是某種精密的神經網絡,又像是實驗室里見過的腦電波圖譜。陳橙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你是有意找這種構圖?"
林雨搖搖頭,深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不完全是。這些天拍攝時,我經常能感覺到某種......指引。"他轉動咖啡杯,"我們的連接可能減弱了,但沒完全消失。"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陳橙的右手腕微微發(fā)熱。三個月前那場生死較量后,他們的超常連接確實逐漸平靜下來,但偶爾仍會有微妙的感應——比如現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雨內心的波動,那種對創(chuàng)作的執(zhí)著與隱隱的不安。
"下周有個小型攝影展,"林雨說,"主題是'夢境與現實'。"
"會展出這些?"陳橙指著那些云層照片。
"嗯。還有......"林雨猶豫了一下,從包里取出另一張照片——模糊的光影中,隱約可見兩個人影站在鋼琴前,其中一個的手腕處有微弱的藍光。
陳橙的呼吸一滯:"這是......"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怎么拍到的,沖洗出來才發(fā)現。"林雨的聲音很輕,"我想把它放在展覽最后,不標注任何說明。"
兩人沉默地注視著照片。咖啡館的背景音樂換了一首鋼琴曲,旋律莫名地熟悉。
"是那五個音符。"陳橙突然說。
林雨點頭:"降E大調前奏曲的開頭,和你父親教你的那段幾乎一樣。"
他們都沒再說話。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燈一盞盞亮起。
"陸明有消息嗎?"陳橙輕聲問。自從實驗室被突擊后,陸明就被關押在某個秘密精神醫(yī)療中心,接受心理評估和治療。
林雨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腕:"張教授上周來過電話,說他不配合治療,整天只是寫公式和畫神經網絡圖。"他停頓了一下,"我昨天夢到他了。"
陳橙握杯子的手一緊:"他說什么?"
"不是對話......"林雨皺眉,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更像是一種感覺。冰冷的憤怒,像被關在玻璃箱里看世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奇怪的是,我醒來時左腕疤痕在疼,但這次......感覺像是他的疼痛。"
咖啡館的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陳橙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右手腕的脈動變得強烈起來,像是某種預警。
"你覺得......殘余的組織成員真的都落網了嗎?"
"官方說法是這樣。"林雨的目光變得銳利,"但你感覺到了什么?"
陳橙正要回答,手機突然響起。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接通電話:"喂?"
"陳設計師嗎?"一個女聲急促地說,"我是青山精神醫(yī)療中心的護士長。周陸明先生今晚突發(fā)狀況,一直喊著您的名字。他說......只愿意跟您談。"
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背景音,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陳橙和林雨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
"他說了什么具體內容?"
"很多專業(yè)術語......"護士長的聲音壓低,"但有一句很清楚:'他們來了,數據之子必須重聚'。醫(yī)生認為這可能是妄想癥狀,但他堅持這不是幻覺。"
陳橙的右手腕突然劇烈刺痛,一幅畫面閃入腦海:白色的走廊,閃爍的紅燈,陸明被按在某種儀器上......
"我們馬上過去。"陳橙掛斷電話,發(fā)現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青山醫(yī)療中心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白色的建筑群在夜色中像一座現代城堡。開車前往的路上,林雨一直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
"你覺得是陷阱嗎?"他問。
陳橙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不知道。但我的疤痕......"他抬起右手腕,"從接到電話后就一直在反應。"
"像以前那樣的預知?"
"不完全是。這次更模糊,像是......"陳橙努力描述那種感覺,"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求救信號。"
醫(yī)療中心的前臺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他們出示身份證件時,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女性快步迎了上來——正是電話中的護士長。
"感謝你們這么快趕到。"她壓低聲音,眼睛不時瞟向走廊盡頭,"周先生今晚突然變得非常激動,砸壞了房間的監(jiān)控設備。我們不得不給他注射了鎮(zhèn)靜劑,但效果很奇怪......"
"怎么個奇怪法?"林雨問。
護士長猶豫了一下:"他的腦電波出現了異常波動,儀器幾乎無法測量。更奇怪的是,我們在他房間發(fā)現了一些......"她遞過一個透明證物袋,里面裝著幾張寫滿復雜公式的紙,紙角有焦痕,像是被什么灼燒過。
林雨接過證物袋,臉色突變:"這是星塵計劃的原始算法。"
走廊盡頭的隔離病房外站著兩名保安。透過門上的小窗,陳橙看到陸明背對門口坐在床邊,瘦削的身影在熒光燈下顯得格外孤獨。與往日精英形象截然不同,他現在穿著普通的病號服,黑發(fā)凌亂地垂在頸后。
"我一個人進去。"陳橙突然說。
林雨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險了。"
"如果他真想傷害我,三個月前在實驗室就有無數次機會。"陳橙輕輕握住林雨的手,"而且......我能感覺到他現在沒有敵意。某種東西真的嚇到他了。"
林雨盯著陳橙的眼睛看了幾秒,終于點頭:"十分鐘。如果到時你沒出來,我就進去。"
病房門在身后輕輕關上。陳橙注意到這個房間異常安靜,連通風系統(tǒng)的聲音都沒有。
陸明沒有轉身,但肩膀微微繃緊:"關門。屏蔽器只能干擾監(jiān)聽五分鐘。"
陳橙這才注意到床頭柜上有一個小型電子設備,紅燈微弱閃爍。他關上門,謹慎地保持距離:"什么來了?"
"殘余的'園丁們'。"陸明終于轉過身,陳橙倒吸一口氣——他的眼睛布滿血絲,嘴角有新傷,左手腕上纏著繃帶,滲出詭異的藍色液體,"他們找到了母親留下的備份數據庫......關于我們三個的原始實驗數據。"
"'園丁'?"
"組織核心成員的代號。"陸明的聲音異常冷靜,與憔悴的外表形成反差,"他們認為實驗體就像需要修剪的植物......包括我這個'失敗品'。"他苦笑一聲,舉起纏著繃帶的手腕,"我花了二十年想證明自己是最優(yōu)秀的園丁,結果發(fā)現在他們眼中,我始終只是一株需要矯正的樣本。"
陳橙右手腕的脈動突然加劇,一種被監(jiān)視的寒意爬上脊背:"他們?yōu)槭裁船F在行動?"
"因為你們激活了完整抵抗代碼。"陸明的目光落在陳橙右手腕上,"組織認為這是進化到下一階段的鑰匙......他們需要你的神經標記和我的實驗數據來重建系統(tǒng)。"
他從枕頭下抽出一臺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三維神經網絡模型:"這是他們今晚要啟動的新項目——'豐收計劃'。不是簡單的意識控制,而是......"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陸明的表情瞬間緊繃:"太遲了。"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白大褂的高大男子站在門口,手持某種注射器。在他身后,林雨被兩名黑衣人按在墻上,額頭流血。
"晚安,實驗體們。"假醫(yī)生微笑道,露出腕間若隱若現的星形紋身,"該回溫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