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課本里掉出一本泛黃筆記本，我隨手寫下一句“你是誰”。
隨后筆記本浮現(xiàn)歪扭字跡：“俺叫陳樹生，在放牛。”后來他字跡帶血：“日本人殺了爹娘，
小妹死前一直哭?！薄疤嫖铱纯刺饺兆樱刹?？”這是他最后一句話?！安?！
”我嘶啞著抓起筆，淚水洶涌，筆尖顫抖：【陳樹生！我聽著呢！你說啊！你想說什么？！
】【我替你看著呢！太平日子！】【我看到了！有明亮的房子！有學校！孩子們都上學！
不用挨餓！沒有地主！沒有鬼子！】 【我看到了！陳樹生！】【我替你看著呢！
你聽見沒有？！
————————————————————————————1.泛黃的紙頁薄得像蟬翼，
帶著一股陳年舊書的嗆人塵土味。它毫無征兆地從我攤開的高中歷史課本里滑出來，
輕飄飄地落在書桌上攤開的“淞滬會戰(zhàn)”那一節(jié)插圖上。插圖里硝煙彌漫。我捏起那本子，
簡陋的草紙封面，邊緣磨損得毛毛糙糙，沒有名字，里面是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鉛筆字，
間或夾著些古怪符號。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無聊透頂。
歷史老師的聲音在講臺上嗡嗡作響。我鬼使神差地抽出黑色水筆，帶著點惡作劇的戲謔，
飛快寫下： 【你是誰？】墨跡瞬間在粗糙紙面洇開，清晰無比。我撇撇嘴，
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好笑，隨即把本子塞回書里，很快忘了這事。接下來的發(fā)現(xiàn)讓我徹底懵了。
僅僅過了幾分鐘，也許更短！當我再次無聊翻開本子時，那空白的紙頁下方，
竟然浮現(xiàn)出新的鉛筆字跡！ 字跡歪歪扭扭，
像剛學會寫字的孩子用盡力氣刻下的： 【俺叫陳樹生，在放牛。
】我有些狐疑地看了一下同桌，看他正在認真的聽課，不像是做了惡作劇的樣子，
況且才幾分鐘，也沒有作案時間??？我感覺有點古怪，難不成遇見了什么靈異事件了？
荒誕與興奮的電流竄過脊背。我深吸一口氣，激動地寫下： 【你在哪里？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 墨跡清晰。我屏息等待。一分鐘，兩分鐘……失望如潮水漫上。就在我?guī)缀醴艞墪r，
下一秒，新的鉛筆字跡擠在下面： 【俺在陳家坳！俺爹說今年是庚午年！牛不聽話，
啃了王財主家的青苗，挨了頓打，疼。】庚午年……，我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算了一下，
1930年！民國十九年！指尖瞬間冰涼。
1930年……放牛娃……王財主……挨打……這些詞像碎玻璃扎進我的認知。
我猛地合上本子，掌心全是冷汗。我一反應是他在騙我，但轉念一想，又相信了幾分，
畢竟筆記本都憑空出現(xiàn)字跡了，穿越時空似乎也不是沒可能吧？
……2.往后的日子我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只是那個叫陳樹生的放牛娃，
回復消息很慢，有時候幾分鐘，有時候幾個小時，甚至有幾天才回復的情況。
就好像每一次交流都隔著漫長的時間之海。我問他冬天的陳家坳冷不冷。幾天后，
回復帶著凍僵的僵硬：【冷！冬天的時候俺娘把舊棉絮都塞給俺和小妹了，
她自己裹著破麻袋片。】我描述學校明亮的教室。他驚奇：【天天念書？
那不是少爺小姐才有的福氣？俺只上過幾天私塾，先生嫌俺笨?！窟@一天正好中秋節(jié)，
家里堆滿了單位發(fā)的月餅。我捏著一塊五仁的嘗了嘗，甜得發(fā)膩，
在筆記本上抱怨：【月餅真難吃，年年都一個樣，齁甜齁甜的，沒新意。】等待變得煎熬。
終于，他的回復來了，字跡里滿是困惑：【包糖餡的餅？啥滋味？能頂餓不？】我啞然失笑，
又覺心酸，只能含糊寫：【甜的，有很多種餡兒，豆沙、五仁、蓮蓉……就是吃著玩，
不管飽?！咳兆釉诩堩撋狭魈?，他的字跡漸漸褪去稚氣，多了幾分沉重。直到那天，
他寫下： 【……小妹昨天被王財主家抬走了，娘哭暈過去好幾回。
爹蹲在門檻上抽了一宿旱煙。十四了，該出門子了……】“十四歲……嫁人？！
”冰冷的怒火直沖頭頂。我抓起筆，黑色的水筆尖幾乎戳破紙頁，
帶著替天行道的憤怒狠狠寫下：【你混蛋！她才十四歲！這是犯法！買賣人口！
你們全家都是幫兇！】 墨跡淋漓，清晰地印在紙上。我生氣地合上了筆記本，
好幾天都沒有理他。幾天后，我就后悔了，感覺自己很是過分，
拿現(xiàn)代的標準去要求那個年代的人！我都能想象他看到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時有多震驚。
3.我懷著不安的心情翻開本子。剛一翻開，撲面而來的窒息感瞬間使我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簡單的“回復”！整整大半頁紙，
被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鉛筆字跡完全填滿！字跡的形態(tài)、力度、甚至情緒，
都在瘋狂地變化、演進，像一部無聲的、濃縮了幾個月的絕望獨白?。∽钌厦鎺仔?，
字跡還算平穩(wěn)，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喂？你還在不？】【俺…俺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小妹的事…唉…王財主家勢力大…爹娘也是沒法子…】 【你生氣了？】往下翻，
字跡開始變得急促、潦草，透著一股越來越濃的焦慮?！径歼^去10幾天了，咋還不回話啊？
】【俺真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那“犯法”…“買賣人口”…到底是啥意思??？
俺不懂…】【俺跟爹娘吵了一架…可…可小妹已經抬過去了…】【你理理俺成不？】再往下，
字跡的力道猛地加重！筆畫變得深而亂，像用盡了全身力氣刻下去，充滿了委屈和不解。
【俺到底哪兒錯了？！你說清楚??！】【你咋能這樣？！說不見就不見了？！
】【俺天天守著本子！眼都瞅瞎了！】【牛都顧不上放了！挨了爹好幾頓笤帚疙瘩！
】【你說話啊！神仙姐姐！俺求你了！】紙頁的最下方，那幾行字跡，徹底變了模樣。
歪斜、顫抖、帶著明顯的濕痕暈開的模糊，力道大得幾乎劃破脆弱的草紙！
每一筆都像是在絕望地哭喊?！景冲e了！俺真錯了！俺不是人！俺是畜生！】【求求你！
別不理俺！求求你了！神仙姐姐！】【俺再也不提小妹的事了！再也不提了！俺發(fā)誓！
】【你回句話吧！就一句！俺什么都聽你的！俺給你當牛做馬！
】【求…求…求…】最后那幾個“求”字，一個比一個寫得小，一個比一個寫得歪斜無力。
最后一個“求”字幾乎縮成了一個顫抖的小墨點，
被一大團模糊的、被淚水暈開的鉛筆痕包裹著，像一聲微弱到即將斷絕的嗚咽。
我呆呆地捧著本子，手指冰涼，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幾乎無法跳動。
五天…僅僅五天…在我這里是賭氣的五天…對他而言，卻是近兩個月的日夜煎熬！
那些幾乎劃破紙頁的痕跡，那些語無倫次的告饒，
最后那個縮成一團的“求”字…比任何控訴都更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巨大的愧疚感和一種近乎窒息的心疼瞬間淹沒了我。我做了什么？
我對著一個困在歷史塵埃里、連“法律”為何物都不知的少年，
傾瀉了我站在現(xiàn)代文明高地上的憤怒，然后冷酷地關上了“神諭”的大門，
讓他獨自在絕望中煎熬了兩個月！指尖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筆。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穩(wěn)住手腕，
用最輕柔的力道，在那片觸目驚心的、寫滿了他數(shù)月絕望的紙頁下方，
飛快地、清晰地寫下：【對不起。是我太急了。不是你的錯?！磕E安穩(wěn)地停留著。
我放下筆，心頭沉甸甸的，想象著他看到這行字時的反應。是錯愕？是釋然？還是依舊惶恐？
很快，可能不到幾秒鐘，就在我那行【對不起。是我太急了。不是你的錯?！康哪E下方，
擠滿了新的、幾乎要躍出紙面的鉛筆字跡！【啊啊?。。?！
】開頭就是三個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感嘆號，力透紙背！【神仙姐姐！你回來了！
你終于回來了?。?！】“神仙姐姐”幾個字寫得又大又重，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俺看見了！俺看見了！你說不是俺的錯！】這句話被重復寫了好幾遍，一遍比一遍用力，
一遍比一遍潦草，仿佛不敢相信，要反復確認?！景尘椭?！俺就知道你不會真不要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