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昭將一杯漆黑如墨的藥汁遞給他:“喝了它?!?/p>
藥汁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腥甜氣味,聞之欲嘔。
蕭絕看著她,沒有絲毫猶豫,一飲而盡。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都被無數(shù)根鋼針穿刺,經脈逆行,眼前陣陣發(fā)黑。
“你……”他死死地盯著謝昭昭,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忍住。”謝昭昭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這是在清毒,將附著在你骨血里的陳年寒毒逼出來。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她取出一套銀針,手法快如閃電,精準地刺入蕭絕周身的幾處大穴,封住他暴走的血氣。
蕭絕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渾身被冷汗?jié)裢浮K麖奈聪脒^,自己會有將性命完全交托給一個女人的一天。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
當謝昭昭拔出最后一根銀針時,蕭絕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帶著絲絲寒氣。
而他,也虛脫地倒了下去。
謝昭昭及時扶住了他。男人的身體很重,帶著灼人的溫度,與他平日里冰冷的氣息截然不同。
這是她第一次,與他有如此親密的接觸。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呼吸灼熱,帶著一絲藥后的虛弱。
“感覺如何?”她問。
“想殺人?!笔捊^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
他能感覺到,盤踞在體內多年的那股陰寒之氣,仿佛被抽走了一縷,整個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許多。
謝昭昭笑了:“看來效果不錯。王爺,我們的交易,現(xiàn)在才算真正開始。”
蕭絕緩緩抬起頭,近在咫尺的距離,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纖長的睫毛,和眼底那抹狡黠的微光。這張臉,在燭火的映照下,美得驚心動魄。
他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本王說過,墨風聽你調遣?!彼崎_視線,站直了身體,恢復了平日的疏離,“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p>
“多謝王爺。”謝昭昭福了福身,“我確實有件事,需要墨風去辦。”
她遞給墨風一張紙條。
“去查,我母親當年留下的嫁妝單子,如今都在誰的手里。尤其是那份‘海圖’,我要知道它的下落?!?/p>
前世,謝柔兒曾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炫耀那些本該屬于她的珍寶。但她隱約記得,母親的嫁妝里,有一件最神秘也最重要的東西,是一份據(jù)說到海外通商口岸的海圖。
這份海圖,才是相府真正覬覦的東西。而她的死,也絕不僅僅是為了成全一對狗男女。
這背后,一定藏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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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風的效率極高。
三日后,一份詳盡的調查結果便擺在了謝昭昭的面前。
如她所料,她母親南宮氏留下的嫁妝,大部分已被謝柔兒的母親柳姨娘據(jù)為己有,小部分賞給了下人,還有一部分,則被她那個好父親謝丞相,拿去打點同僚,鋪路鉆營。
而那份至關重要的海圖,卻不知所蹤。
“查不到?”謝昭昭皺眉。
“回王妃,”墨風恭敬道,“屬下查遍了相府的庫房和柳姨娘的私庫,都沒有發(fā)現(xiàn)海圖的蹤跡。只查到,當年南宮夫人過世后,謝丞相曾與二皇子有過一次密談,之后,二皇子府上便多了一筆巨額的進項?!?/p>
二皇子?
謝昭昭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二皇子是當今皇后所出,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他為人看似溫和,實則野心勃勃,與蕭絕素來不合。
如果海圖落到了二皇子手中,那事情就變得復雜了。
這份海圖,關系到一條秘密的海上商路,能帶來富可敵國的財富。這筆財富,足以成為二皇子爭奪儲位的最大資本。
而她的父親謝丞相,顯然是早就投靠了二皇子,用亡妻的遺物,換取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好一個道貌岸然的慈父!
謝昭昭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看來,她的敵人,比想象中還要強大。
就在她思索對策之時,云袖匆匆來報:“王妃,宮里來人了,說是皇后娘娘請您入宮一敘。”
皇后?二皇子的生母?
這可真是巧了。
謝昭昭冷笑一聲,看來是她“死而復生”又嫁入靖王府的事情,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這是來試探她了。
“知道了?!彼貞拢_始不緊不慢地梳妝。
她選了一件素雅的湖藍色長裙,未施粉黛,只在發(fā)間簪了一支簡單的碧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清麗脫俗,又帶著一絲病弱的蒼白,像一朵易碎的琉璃花。
偽裝,是最好的武器。
來到皇后的鳳儀宮,果然,除了端坐在主位上的皇后,一旁還坐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庶妹,謝柔兒。
此刻的謝柔兒,早已沒了新婚時的狼狽,她精心打扮過,穿著一身粉色羅裙,看起來嬌俏可人。見到謝昭昭,她立刻站起身,露出一副既擔憂又委屈的表情。
“姐姐,你終于肯見我了?!?/p>
謝昭昭仿佛沒看到她一般,徑直走到殿中,對著皇后盈盈一拜:“臣媳謝氏,參見皇后娘娘?!?/p>
皇后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她虛扶一把:“快起來,靖王妃不必多禮。說起來,你如今也是皇家人,本宮早就想見見你了。只是聽聞你身子不好,便沒敢打擾?!?/p>
“多謝娘娘體恤?!敝x昭昭垂眸應道。
“今日叫你來,也沒別的事。”皇后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一副親昵的姿態(tài),“主要是柔兒這孩子,天天在本宮面前念叨,說對不起你,想求得你的原諒。本宮看她一片赤誠,便想著做個和事佬,讓你們姐妹重歸于好?!?/p>
謝柔兒立刻配合地跪了下來,淚眼婆娑:“姐姐,我知道錯了。當初是我鬼迷心竅,被沈文遠那個小人蒙騙,才做下了錯事。求姐姐看在父親的面上,原諒我這一次吧!”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悔過了。
謝昭昭心中冷笑。這對母女,一唱一和,是想逼著她當眾“原諒”謝柔兒,從而洗白謝柔兒謀害長姐的污名。一旦她點了頭,那之前靈堂上的一切,就都成了“姐妹間的小誤會”。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謝昭昭的眼圈也瞬間紅了,她反手握住皇后的手,聲音哽咽:“娘娘有所不知,臣媳……臣媳并非怨恨妹妹。只是,只是那日從棺中醒來,受了驚嚇,落下了病根。太醫(yī)說,不能再受刺激了?!?/p>
她一邊說,一邊柔弱地咳嗽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
“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我實在不敢再回想那日的情景。那杯毒酒,那口棺材……我夜夜夢魘,不得安寧。”她看向謝柔兒,眼中滿是“恐懼”和“脆弱”,“妹妹,你讓我如何原諒你?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那穿腸爛肚的痛?。 ?/p>
她的表演,比謝柔兒高明了不止一個層次。
一個咄咄逼人的受害者,遠不如一個被傷透了心、楚楚可憐的受害者,更能引人同情。
果然,皇后的眉頭微微蹙起,看向謝柔兒的眼神里,帶上了一絲不悅。
謝柔兒也沒想到謝昭昭會來這么一招,她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罷了罷了,”皇后揮揮手,“既然靖王妃身子不適,此事便日后再議。柔兒,你先退下吧。”
謝柔兒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只能行禮告退。
待她走后,皇后臉上的笑容才真切了些:“讓你見笑了。本宮也是看謝丞相的面子。你父親,對二皇子可是忠心耿耿啊?!?/p>
這是在點她了。
謝昭昭心中一動,面上卻是一片茫然:“父親……臣媳自那日后,便再未回過相府,對家中之事,已然不知?!?/p>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被屎鬂M意地點點頭,“你既嫁給了靖王,便要好生侍奉。靖王性子冷,但終究是皇子。你們夫妻和睦,陛下和你父皇,都會高興的?!?/p>
話里話外,都是在暗示她,要利用靖王妃的身份,為二皇子和謝家牟利。
謝昭昭心中冷笑,面上卻恭順地應下:“臣媳謹記娘娘教誨?!?/p>
從皇宮出來,坐上回府的馬車,謝昭昭臉上的柔弱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
皇后和謝柔兒今日的舉動,看似是想修復名聲,實則是一次試探和警告。她們想知道,她這個“死而復生”的謝昭昭,到底還記著多少事,又對她們有多少威脅。
而她將計就計的示弱,正好麻痹了她們。
“王妃,我們現(xiàn)在回府嗎?”車夫問道。
“不,”謝昭昭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去京城最大的藥材行,濟世堂?!?/p>
她要送給謝柔兒一份“回禮”。
在濟世堂,謝昭昭以靖王妃的名義,采買了一批名貴的補藥,說是給靖王調理身體。但在其中,她不動聲色地加入了一味無色無味,卻能與其他幾種常見香料混合,產生慢性毒素的引子。
她算準了,以謝柔兒的性子,吃了今天這個虧,一定會想辦法扳回一城。而討好沈文遠,是她唯一的出路。
沈文遠最近仕途不順,心情郁結,定然需要湯藥調理。而謝柔兒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賢惠”,一定會親自為他采買藥材,煎藥奉上。
她要做的,就是讓這碗“愛心湯藥”,變成催命的毒藥。
當然,這毒不會立刻要了沈文??命。它只會讓他身體日漸虛弱,精神萎靡,最終徹底淪為一個廢人。
而下毒的人,卻是他最“心愛”的柔兒。
她就是要讓他們在互相猜忌和折磨中,慢慢走向毀滅。這,才是“鎖死”的真正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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