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滲入骨髓,硬得硌人。我費力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地聚焦在頭頂上方——一片巨大、猙獰的魚骨懸在黑暗里,
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對著我??諝庥譂裼种兀瑥浡还呻y以言喻的腥氣,
混合著某種沉悶的草藥苦味,直往我鼻孔里鉆?!安佟裁垂淼胤??”嗓子干得冒煙,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我試圖撐起身體,身下粗糙的草席摩擦著皮膚,
刺痛感讓我徹底清醒了幾分。環(huán)顧四周,心頭猛地一沉。巨大的石壁環(huán)繞,
刻滿了扭曲、原始的水波紋路和巨大的魚形圖騰,火光在壁龕里跳躍,
映得那些圖騰仿佛活了過來,在陰影里蠕動。我躺在一個高得離譜的石臺上,
幾乎能俯瞰下面黑壓壓一片匍匐的人影。他們披著獸皮或粗糙的麻布,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面,
身體因激動或恐懼而微微顫抖,口中念念有詞,匯成一片低沉模糊的嗡鳴,
像某種詭異的背景噪音。我低頭看自己。
原本那件印著搖滾樂隊骷髏頭、破了好幾個洞的舊T恤不見了,
身上被套了一件滑膩膩的、暗青色的玩意兒,像是某種巨大魚類的皮勉強縫制而成,
帶著濃重的腥氣,緊緊裹在身上,別扭得要命。我成了動物園里被圍觀的猴子?不,
比那糟一萬倍??催@架勢,像是某種邪教獻祭的祭品!“神女…鯤靈神女蘇醒!
”一個匍匐在最前面的老者猛地抬起頭,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因為狂喜而劇烈抖動,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我,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癲的光,“天佑我族!北溟有靈!
鵬化之期將至??!”他這一嗓子,如同在滾油里潑進冷水。
下面匍匐的人群瞬間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呼喊,狂熱的聲音在巨大的石壁間碰撞、回蕩,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蚌H靈神女!化鵬!化鵬!”“神女!帶領我們!飛向南溟!
”口號整齊劃一,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不容置疑的狂熱。我腦子里一片混亂,什么鯤?
什么鵬?南溟?等等……北溟?這詞兒怎么有點耳熟?難道……沒等我想明白,
那枯瘦的老祭司已經顫巍巍地爬上了祭壇,動作倒是出奇的快。
他身后跟著兩個同樣干瘦、神情肅穆如木雕的侍者。
其中一個雙手極其莊重地捧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鼎口熱氣騰騰,
一股極其濃烈、帶著強烈腥氣的怪味直沖我的天靈蓋?!吧衽?,”老祭司在我面前站定,
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權威,“此乃圣物‘鯤鱗湯’。取千年鯤蛻之鱗,
輔以九幽玄冰、離火草心,經三載熬煉方成。今日,請神女飲下此湯,以形補形,激發(fā)血脈,
助您早日化鵬歸位,引領我族跨越北溟,飛向那光明的南溟之海!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那鼎里翻滾的、泛著詭異青綠色油光的渾濁液體。
里面隱約可見幾片巨大的、邊緣泛著金屬冷光的暗色鱗片沉浮翻滾。以形補形?!
喝魚鱗湯長翅膀?!荒謬感像火山一樣在我胸腔里爆發(fā),瞬間壓過了那點殘留的恐懼和懵逼。
我那個連高中生物課都敢懟老師“達爾文進化論也有bug”的混不吝勁兒猛地頂了上來。
“放屁!”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聲音因為激動和干渴劈了叉,但異常尖銳,
瞬間壓過了鼎沸的人聲,“科學證明!喝魚鱗頂多補點膠原蛋白,根本不可能長出翅膀!
你們這是封建迷信!是偽科學!是……是反智!”祭壇下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呼喊、所有的狂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驟然扼住。幾千雙眼睛,
從狂熱瞬間轉為徹底的茫然和驚愕,直勾勾地盯著祭壇上這個口吐“瀆神”之言的神女。
老祭司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皺紋扭曲成一個難以置信、繼而暴怒的表情,嘴唇哆嗦著,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就是現(xiàn)在!趁他們全體大腦宕機、世界觀受到毀滅性沖擊的寶貴瞬間,
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石臺上彈了起來。動作迅捷得連我自己都驚訝。
目標明確——那個散發(fā)著致命腥氣的青銅鼎!我用盡全身力氣,合身撞了過去!“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死寂的祭壇空間里炸開。沉重的青銅鼎被我撞得猛烈搖晃,
然后帶著令人心顫的勢頭,轟然傾覆!
粘稠滾燙、散發(fā)著強烈腥臭的“鯤鱗湯”如同決堤的污水,潑濺開來,
澆了猝不及防的老祭司和那兩個侍者滿頭滿臉!滾燙的液體讓他們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手忙腳亂地拍打、后退。青綠色的粘稠湯汁、巨大的暗色鱗片、各種黑乎乎的草藥殘渣,
連同鼎里未熄滅的炭火余燼,潑灑在冰冷的祭壇石面上,滋滋作響,
騰起一股混合著腥臊和焦糊的白煙。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吧衽C瀆圣物!”“抓住她!
抓住這個褻神者!”老祭司的慘叫終于點燃了人群的恐慌和暴怒。祭壇下的人群炸開了鍋,
狂熱的信徒瞬間變成了憤怒的追兵。無數(shù)雙眼睛燃燒著被欺騙和被侮辱的怒火,
無數(shù)雙手臂揮舞著石斧、木矛,如同被驚動的蟻群,咆哮著向祭壇涌來!
沉重的腳步聲、憤怒的嘶吼聲匯聚成一股恐怖的聲浪,幾乎要掀翻這巨大的地下空間。
我根本沒時間去看那鍋湯的慘狀,也顧不上欣賞老祭司的狼狽。在鼎翻倒的同時,
我的右手已經閃電般探向腰間——那里,掛著一個毫不起眼的、沾滿泥污的帆布小包,
是我穿越過來時唯一還掛在我破洞牛仔褲腰帶上的東西。指尖在包里一勾一扯,
冰冷堅韌的觸感傳來。我心如擂鼓,但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那根陪伴我爬過無數(shù)野山的黑色高強度登山繩,帶著精鋼飛虎爪的一端,被我緊緊攥在手里。
轉身!沖刺!祭壇后方,并非完全封閉的石壁。借著跳躍的火光,
我早已瞥見一道狹窄的、人工開鑿的縫隙,像一道傷疤,斜斜地向上延伸,沒入高處的黑暗。
那是唯一的出路!人群的嘶吼和沉重的腳步已經逼近祭壇邊緣。我沖到縫隙前,
沒有絲毫猶豫,手臂掄圓,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飛虎爪狠狠向上方黑暗甩去!
“嗖——鏘!”精鋼爪尖劃過石壁的刺耳摩擦聲傳來,隨即是清脆的咬合聲!成了!
繩子瞬間繃直!我雙手死死抓住繩索,雙腳猛地蹬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像一只壁虎,
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攀爬!指甲在石頭上刮擦得生疼,膝蓋在嶙峋的凸起上撞擊,
但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爬上去!離開這個鬼地方!下方,憤怒的人潮已經涌上了祭壇。
火把的光亮追了上來,照亮了我攀爬的身影。
我能聽到他們氣急敗壞的叫罵和投擲石塊的破空聲。石塊砸在我身邊的石壁上,碎屑紛飛。
“她在上面!”“放箭!快放箭!”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
帶著死亡的寒意緊貼我的頭皮和身側擦過,篤篤地釘入石壁。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身上那件腥臭的魚皮“神袍”。腎上腺素飆升,我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攀爬的速度更快了!縫隙越來越窄,上方終于透進一絲微弱的、帶著草木氣息的冷光!出口!
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猛地向上躥出!冰冷的、帶著草木腥氣的風猛地灌入肺腑,
嗆得我一陣咳嗽。終于出來了!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心就沉到了谷底。眼前,
根本不是平地。我正站在一處極其陡峭、近乎垂直的懸崖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
霧氣繚繞,隱隱傳來沉悶的水流轟鳴。身后,是那道唯一的、狹窄的裂縫出口,
此刻正涌動著火把的光和人影,追兵像黑色的潮水般即將噴涌而出!更糟的是,
懸崖并非孤懸。它連接著一道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天然石梁,像一道細長的傷疤,
橫跨在對岸同樣陡峭的山崖上。而石梁的盡頭,影影綽綽,早已堵滿了人影!
他們手中的石矛和弓箭在熹微的晨光下閃爍著寒光。為首的幾個,
正是之前祭壇上見過、氣息彪悍的部落戰(zhàn)士精英!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腳下是萬仞深淵。
我被徹底困死在了這懸崖絕地之上!身后裂縫里的火光和人聲已經逼近到極點,
老祭司那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變調的聲音第一個刺破喧囂:“褻神逆種!今日,
便讓你魂歸北溟,以血祭鯤!”那聲音里的怨毒,幾乎凝成實質。前方的石梁盡頭,
堵路的精英戰(zhàn)士沉默地舉起了弓箭和投矛,冰冷的金屬和打磨過的石尖對準了我。
空氣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只需要一個微小的信號,就能將我撕成碎片。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心臟,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徹底點燃的、無處宣泄的憤怒。
被當成神像擺弄的憋屈,被強灌毒湯的惡心,被逼到絕境的絕望……所有這一切,
混合著我對這群愚昧狂信徒的鄙夷,在我胸腔里瘋狂燃燒、膨脹!“夠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仰頭,朝著陰沉的、霧氣彌漫的天空嘶吼!那聲音帶著破音的嘶啞,
卻異常尖厲,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在山崖間凄厲地回蕩!“你們這群瘋子!
眼睛都瞎了嗎?!”我猛地轉身,
手指狠狠指向身后裂縫里涌出的、被火把照亮的一張張狂熱而憤怒的臉,
又猛地指向石梁對面那些沉默的、冰冷的戰(zhàn)士,“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你們在做什么?!
”我的目光最后死死釘在裂縫口那個狼狽不堪、眼神怨毒的老祭司身上,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釘子,狠狠砸出去:“你們口口聲聲鯤!鵬!力量!傳承!
”我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反而帶上了一種奇異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