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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我的色彩你的海 越染殘陽 14772 字 2025-08-10 10: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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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晚會的喧囂像一鍋煮沸的顏料,潑灑在星瀾藝術(shù)學(xué)院流光溢彩的禮堂里。

陸離獨自靠在冰涼的廊柱陰影下,睫毛微垂,隔絕著常人無法想象的視覺洪流。在他眼中,

世界從不安靜。興奮是跳躍的明黃,羞澀是暈開的粉紅,無聊是沉滯的灰蒙,

嫉妒是翻涌的暗綠……無數(shù)濃烈、混雜、流動的情緒色彩包裹著每一個身影,碰撞、交融,

構(gòu)成一片令人眩暈的躁動海洋。他微微蹙眉,指尖無意識地在褲縫上輕劃,

這天賦帶來的喧囂總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忽然,人群的低語如潮水般退去。

一道追光燈,如銀白的利劍,刺破喧囂,精準(zhǔn)地落在舞臺中央那架漆黑的三角鋼琴上。

月白色的身影,像誤入凡塵的月華,悄然落座。是蘇璃。陸離的目光瞬間被攫住,隨即,

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攫住了他——在她周身,竟沒有一絲色彩!

絕對的、純粹的、令人心悸的空白!仿佛她獨立于這個沸騰的彩色世界之外,

是畫布上唯一未經(jīng)渲染的留白。這極致的“無”,像一根冰冷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因天賦而筑起的疏離心防,

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困惑與一種無法抗拒的、宿命般的吸引。琴聲響起。

音符精準(zhǔn)得如同經(jīng)過最嚴(yán)苛的尺規(guī)丈量,旋律流暢華麗,每一個技巧都無懈可擊。

臺下觀眾臉上浮起沉醉的粉紅與贊嘆的金黃。然而陸離的視線,

卻死死鎖定在那片包裹著蘇璃的、令人窒息的空白上。琴聲冰冷,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

卻也沒有一絲溫度。它像一件精密的儀器在運轉(zhuǎn),而非靈魂在歌唱。完美,

在此刻顯得如此空洞。散場的人流裹挾著未褪盡的色彩旋渦。陸離的視線穿過縫隙,

緊緊追隨著那抹月白。她獨自走向后臺,步履輕盈,背影卻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

一股莫名的沖動驅(qū)使著他,撥開人群,快步追了上去。后臺走廊燈光略顯昏暗,

她正要拐進(jìn)一個房間。“蘇璃同學(xué)!”陸離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在略嘈雜的后臺顯得格外清晰。蘇璃的腳步頓住了。她緩緩轉(zhuǎn)過身,

走廊頂燈的光線勾勒著她清冷絕倫的側(cè)臉。

陸離的心跳漏了一拍——依舊是那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任何情緒的色彩都無法在那片領(lǐng)域留下痕跡。他清了清嗓子,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你的演奏…技巧非常精湛?!碧K璃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極近的距離下,陸離依舊捕捉不到任何色彩的光暈,

但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波動——如同萬年冰封的湖面下,

掠過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那空茫的眼眸似乎有瞬間的聚焦?!爸x謝?!鼻謇涞穆曇?,像冰珠落入玉盤,清脆,也冰冷。

她微微頷首,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隨即沒有絲毫停留,轉(zhuǎn)身,推門,消失在門后。

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將那片空白徹底隔絕。陸離站在原地,

后臺殘留的松香味、脂粉味混雜著微塵的氣息涌入鼻腔。他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

剛才那一瞬間她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波動,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那片空白,不再僅僅是困惑,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謎,

一個冰冷的、卻對他散發(fā)著致命吸引力的漩渦。---自那晚起,

陸離發(fā)現(xiàn)自己總在不自覺地搜尋那道月白的身影。畫室巨大的落地窗外,薔薇開得如火如荼,

明艷的深紅與嬌嫩的粉白在陽光下灼灼燃燒。蘇璃獨自一人抱著琴譜,

穿過那條綴滿花影的小徑。陽光慷慨地灑在她身上,

跳躍的光斑卻無法在她周身暈染出任何屬于喜悅或溫暖的色彩。她像一座孤島,

被隔絕在窗外那片喧囂的色彩海洋之外。陸離放下畫筆,指尖沾著未干的鈷藍(lán),

在畫布上試圖捕捉她的側(cè)影。線條精準(zhǔn),形貌肖似,可畫布上的人像,

空洞得如同櫥窗里的假人模特,缺乏靈魂的躍動。挫敗感像藤蔓纏繞住他。食堂人聲鼎沸,

空氣里彌漫著飯菜的熱氣和各種情緒蒸騰出的濃烈色彩。陸離端著餐盤,

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輕易鎖定了角落里的蘇璃。她安靜地小口吃著飯,

對周圍的談笑風(fēng)生置若罔聞。那些環(huán)繞著她的、代表著他人歡樂、八卦、煩躁的斑斕色彩,

在她身周半米處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無法滲入分毫。她安靜地咀嚼著,

像一個按程序運行的、精致的幻影。陸離在她斜對面隔了幾張桌子的位置坐下,食不知味。

他開始笨拙地制造“偶遇”。圖書館靠窗光線最好的位置,他會在她落座后不久,

“恰好”抱著一摞藝術(shù)史書籍坐到她斜對面。陽光透過百葉窗,

在她攤開的厚重樂譜上投下細(xì)密的光柵。她專注地閱讀,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陸離的目光掃過她握著鉛筆的纖細(xì)手指,掠過她沉靜的側(cè)臉,

最終落在那片依舊頑固的空白上。他試圖開口:“巴赫的賦格……結(jié)構(gòu)總是令人著迷。

”她抬起眼,空茫的目光短暫地掃過他,如同掃過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家具,

只輕輕“嗯”了一聲,便又低下頭去。淡淡的尷尬在空氣中彌漫。琴房外,他駐足聆聽。

門縫里流淌出的琴聲依舊完美無瑕,每一個音符都精準(zhǔn)地落在該在的位置,

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褶皺。像深秋清晨凝結(jié)在窗玻璃上的霜花,美麗,卻毫無溫度。

陸離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睛,只感到一種更深沉的寂寥。挫敗感日積月累。他的天賦,

那曾讓他看透人心、游刃有余的利器,在她面前徹底失效,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廢鐵。

這種徹底的“未知”,這種無法解讀的空白,反而像一塊巨大的磁石,

牢牢吸住了他全部的好奇與探究欲。夜深人靜的畫室里,只有鉛筆劃過速寫紙的沙沙聲。

無數(shù)張速寫鋪滿了桌面和地板——蘇璃的側(cè)影,低垂的眼睫,握著樂譜的手,

行走時的姿態(tài)……他近乎偏執(zhí)地描繪著她,線條一次比一次用力,

仿佛要將那片無形的空白從紙面上鑿穿、剝離,窺見其下隱藏的真相。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星瀾校園籠罩在灰蒙蒙的水汽里。陸離剛走出教學(xué)樓,

冰冷的雨絲便撲面而來。他撐開傘,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前方。

蘇璃抱著一疊厚厚的樂譜和幾本深色封面的筆記本,正有些吃力地走下濕滑的臺階。

雨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鋪開一層危險的水膜。就在她經(jīng)過陸離身邊時,意外發(fā)生了。

她的鞋尖似乎在水膜上滑了一下,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鞍。 币宦暤偷偷捏@呼,

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樂譜和筆記本像雪片般散落一地,有幾頁樂譜被風(fēng)吹起,

狼狽地貼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小心!”陸離幾乎是本能地沖上前,蹲下身幫忙收拾。

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肩膀和頭發(fā)。他快速地將散落的樂譜攏在一起,

手指觸碰到一本深藍(lán)色的絨面筆記本。就在他拾起它的瞬間,也許是角度,

也許是命運的捉弄,筆記本“啪”地一聲,攤開了。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學(xué)匆匆的腳步聲、雨滴砸在傘面的噼啪聲……所有的聲音都在陸離的感知里急速遠(yuǎn)去、模糊,

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白噪音。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攤開的那一頁上,

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驟然收縮。整頁紙,密密麻麻,從上到下,從頁眉到頁腳,

填滿了同一個名字——**陸離。**字跡最初是工整克制的,帶著一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感。

但越往下,筆跡開始變化。有些“陸離”被反復(fù)描摹加深,

墨跡暈開;有些則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力度,筆鋒凌厲地穿透了紙背,

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進(jìn)靈魂深處;還有幾個名字旁邊,

潦草地勾勒著一些極其簡單的鉛筆線條——一個模糊的、坐在窗邊畫畫的少年側(cè)影輪廓,

線條雖然稚拙,但陸離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他自己!一股滾燙的電流從指尖竄起,

瞬間席卷全身,直沖頭頂。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他猛地抬起頭,

看向幾步之外的蘇璃。蘇璃的臉,在雨幕的灰暗背景中,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

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又竭力撫平的白紙。那雙總是空茫淡漠的眼睛,

此刻盛滿了巨大的驚恐、無措和一種被赤裸裸剝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恥。那眼神,

像受驚的鹿,充滿了絕望的脆弱?!斑€給我!”她發(fā)出一聲近乎破碎的低喊,

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她猛地?fù)溥^來,幾乎是搶奪一般,

一把將那本深藍(lán)色的筆記本從陸離手中狠狠奪回,緊緊地、死死地抱在胸前,

仿佛那是她僅存的最后一塊遮羞布,是她搖搖欲墜世界的最后支柱。

她甚至顧不上散落在地、正被雨水迅速浸透的樂譜,轉(zhuǎn)身,像逃離地獄般,

一頭沖進(jìn)了滂沱的雨幕之中,纖細(xì)的身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簾吞沒。陸離僵在原地,

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指尖還殘留著筆記本絨面那微涼而粗糙的觸感。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滲進(jìn)后頸的衣領(lǐng),帶來一陣寒意。然而,比雨水更冷的,

是腦海中反復(fù)回放的畫面:那滿頁的、帶著瘋狂執(zhí)念的“陸離”,

和那雙瞬間被巨大驚恐和羞恥徹底擊碎的空茫眼眸。空白……原來并非虛無。那空白之下,

竟洶涌著如此滾燙、如此絕望、如此……指向他的暗流。巨大的謎團(tuán)非但沒有解開,

反而裹挾著更加洶涌、更加令人心悸的波濤,將他徹底淹沒。

他怔怔地看著地上那些被雨水泡得字跡模糊的樂譜,第一次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

---“陳墨,我需要你幫我?!碑嬍依飶浡晒?jié)油和未干顏料的氣息,

陸離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緊繃。他將自己“看見情緒色彩”的天賦,

以及蘇璃那詭異的“絕對空白”,連同那場雨水中驚心動魄的筆記本事件,

一股腦兒地傾倒給了唯一的好友。陳墨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手里的炭筆“啪嗒”掉在地上,碎成幾截?!澳恪闶钦J(rèn)真的?陸離?

這……這太……”“我知道聽起來像瘋話,”陸離打斷他,背對著好友,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干涸的赭石色顏料,“但我沒瘋。蘇璃……她不對勁。那種空白,

那種驚恐……那本筆記本……”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眼神是陳墨從未見過的嚴(yán)肅和困惑,

“那本子上,全是我的名字?!标惸樕系恼痼@慢慢沉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凝重。他皺著眉,努力消化著這匪夷所思的信息,

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過了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等等!

你這么一說……好像……好像是有那么點怪!”他壓低聲音,

湊近陸離:“去年系里那個聯(lián)誼舞會,你知道吧?大家都去了,玩得挺瘋。

我好像瞄到過蘇璃站在外面走廊陰影里,根本沒進(jìn)去。

當(dāng)時就覺得她有點格格不入……現(xiàn)在想想,是不是在刻意避開?”他撓撓頭,又想起什么,

“還有一次,在食堂,隔壁桌那對小情侶吵得臉紅脖子粗,盤子都快摔了。

我正好端著餐盤路過蘇璃旁邊,瞥了她一眼,好家伙,那臉色白得嚇人,跟見了鬼似的,

嘴唇都在抖,飯都沒吃完就匆匆走了。最詭異的是……”陳墨的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絲神秘,“有天晚上我拍夜景路過琴房大樓,聽到一間沒開燈的琴房里有琴聲。

彈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反正聽著……特別難受,心口堵得慌,

就是那種……悲傷得快喘不過氣的感覺。我偷偷湊到窗邊看了一眼,就她一個人。

可等我拍完照回來,琴聲就變了,又變成那種冷冰冰的、完美得挑不出毛病的樣子了。

前后頂多隔了十幾分鐘!”陳墨提供的碎片,像一塊塊拼圖,讓陸離心頭的疑云更加濃厚,

輪廓也更加猙獰。他告別了依舊處于巨大震撼中的好友,

腳步沉重地走向?qū)熈纸淌诘霓k公室。午后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百葉窗,

在堆滿書籍和畫冊的房間里投下斑駁的光影??諝饫飶浡f紙張和墨水的味道。

陸離坐在林教授對面那把厚重的橡木扶手椅里,斟酌著措辭:“林教授,

關(guān)于感知力……有些事,可能超出了常理。

”他隱晦地描述了自己能“感知到他人強(qiáng)烈外顯情緒狀態(tài)”的特殊直覺,

將其歸結(jié)為一種敏銳的藝術(shù)感知力。然后,他提到了蘇璃,

重點描述了她那種“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一切情感反饋”的狀態(tài),

以及她偶爾流露出的、與外界刺激完全不符的劇烈生理反應(yīng)(如雨天的驚恐蒼白)。

林教授原本溫和傾聽的神情漸漸變了。他花白的眉毛慢慢聚攏,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眼神變得銳利而深遠(yuǎn),仿佛穿透了陸離,

看向某個塵封的角落。辦公室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林教授才緩緩站起身,

走到靠墻那排頂?shù)教旎ò宓木薮髸芮?。他踮起腳,

手指在最頂層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里摸索著,

抽出了一本用深棕色羊皮包裹、邊緣已經(jīng)磨損翻卷的薄薄手札。紙張泛黃發(fā)脆,

散發(fā)出濃重的霉味和歲月的塵埃氣息。林教授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塵,沒有翻開,

只是將它放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指尖輕輕點著那粗糙的封面。“陸離,

”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帶著一種講述古老禁忌的意味,“藝術(shù)感知的敏銳,

有時會觸摸到世界不為人知的褶皺。在……某些極少數(shù)的、古老的家族譜系里,

流傳著一個非常隱秘的傳說。關(guān)于一種……名為‘噬心’的東西?!彼D了頓,

似乎在斟酌如何描述這個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據(jù)說,被它糾纏的人,

命中注定會遇到一個能點燃其心火的人。然而,每一次心動,每一次情感的悸動,

都不是甘霖,而是劇毒。那心動的火焰,燃燒的不是愛意,而是……燃燒者自身的靈魂。

色彩會從她的世界剝離,情感會如沙漏般流逝,最終……”林教授抬起眼,目光如炬,

直直看向陸離,“走向徹底的‘虛無’。情感真空,存在感消亡,

化為一個徒有其形的……空殼?!彼昧η昧饲醚蚱な衷姆饷?,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語氣帶著嚴(yán)厲的警告:“這只是個荒誕不經(jīng)的傳說!陸離,你要記住這一點。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憂慮,“如果……我是說如果,

蘇璃同學(xué)的狀態(tài),真的與這種只存在于瘋癲囈語中的東西有關(guān)聯(lián)……那么她所處的世界,

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危險,是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也無法承受的??拷?,試圖窺探她的秘密,

無異于……”林教授停頓了一下,吐出一個沉重的詞,“引火燒身。

”陸離的目光落在羊皮手札上。林教授小心地翻開一頁,

指向一個模糊不清、由扭曲線條構(gòu)成的怪異符號,旁邊是用褪色的墨水書寫的幾行古體字跡。

陸離的指尖劃過那冰冷的紙張,目光死死鎖住其中一句:“情動則色褪,心熾則魂消,

終歸虛無……”初見時那片純粹的空白。雨幕中那驚恐絕望的蒼白。

筆記本上那密密麻麻、力透紙背的“陸離”。

陳墨描述的、那短暫失控的悲傷琴聲……所有的碎片,

都在這一刻被這句古老的詛咒之語強(qiáng)行串聯(lián)起來,構(gòu)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圖景。陸離的心,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淵。窒息感攫住了他。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一種鋪天蓋地的、近乎滅頂?shù)摹奶酆蛻嵟?。憤怒于那加諸于她的不公詛咒,

心疼于她那空白表象下無聲的掙扎與絕望。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種,

在他冰冷的心底轟然點燃,無比清晰,無比灼熱:他必須找到她?,F(xiàn)在。

---舊琴房位于音樂系大樓最偏僻的頂層角落,平時鮮少有人使用。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舊木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霉味。陸離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

一眼就看到了蜷縮在巨大窗邊陰影里的身影。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稀疏的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蘇璃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jìn)臂彎里,

肩膀微微顫抖。她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氣,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

陸離眼中的世界再次印證了林教授的話——包裹著她的,

不再是初見時那種純粹的、令人心悸的空白,而是一種……死寂的灰敗。

一種色彩被徹底吞噬、生機(jī)被完全抽離后殘留的、絕望的灰燼。聽到腳步聲,

蘇璃猛地抬起頭??辞迨顷戨x的瞬間,那雙曾經(jīng)空茫的眼睛里,

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痛苦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抗拒。她像受驚的刺猬,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嘴唇抿得發(fā)白,眼神里充滿了“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驚惶和被逼入絕境的狼狽。

陸離的心像被鈍器狠狠擊中。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到鋼琴的另一端,

坐在落滿灰塵的琴凳上。狹小的空間里,只有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和他們壓抑的呼吸聲。

沉默像冰冷的藤蔓,在兩人之間蔓延?!疤K璃?!标戨x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他沒有看筆記本,沒有提那場雨,

他選擇了一個更直接、更徹底的開場?!拔夷芸匆姟伾??!碧K璃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抱著膝蓋的手臂收得更緊?!安皇俏锢硎澜绲念伾?/p>

”陸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片死寂的灰敗上,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是情緒的顏色。

喜悅是明亮的黃色,憤怒是灼熱的赤紅,憂郁是深沉的藍(lán)色……每個人,

只要他們有強(qiáng)烈的情緒波動,在我眼中,都像被包裹在特定的光暈里?!彼D了頓,

目光終于對上她驚疑不定的眼睛,“除了你?!薄皬奈业谝淮卧谟峦頃峡吹侥悖K璃,

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絕對的‘無’。一片純粹的、沒有任何情緒色彩的空白。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深深的困惑和……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吸引,“這種‘無’,

對我來說太特別了。它像一個巨大的謎,讓我無法抗拒地想要靠近,想要理解。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敲打玻璃的聲音密集起來?!昂髞?,”陸離的聲音更沉了,

“林教授……他告訴我一個非常古老的傳說。關(guān)于一種叫做‘噬心’的詛咒。

”他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目光緊緊鎖住蘇璃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

“被詛咒的人,命中注定會遇到令其心動之人。然而每一次心動,每一次情感的悸動,

都是在消耗她自身的靈魂色彩,剝奪她的情感,最終……走向徹底的虛無。

”陸離微微向前傾身,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千鈞的重量:“是因為那個詛咒嗎,蘇璃?

是因為……我嗎?”這句話,像一把精準(zhǔn)的鑰匙,

瞬間捅開了蘇璃苦苦支撐了許久的、搖搖欲墜的心門。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隨即猛地擴(kuò)散開,

那層強(qiáng)行維持的冰冷疏離、那用空白偽裝起來的堅強(qiáng),在這一刻徹底分崩離析。

髓的孤獨、無法言說的痛苦、以及被看穿秘密后巨大的羞恥感……如同被禁錮了千年的熔巖,

轟然噴發(fā)!淚水,大顆大顆的淚水,毫無預(yù)兆地從那雙總是空茫的眼睛里洶涌而出。

沒有聲音的抽泣,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淚水無聲地滑過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

砸落在積滿灰塵的舊木地板上,洇開深色的圓點。她抬起手,徒勞地想捂住臉,

淚水卻從指縫間不斷滲出?!笆恰堑摹彼穆曇羝扑椴豢埃?/p>

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絕望的顫抖,斷斷續(xù)續(xù)地從指縫間溢出,

就是它……那個該死的詛咒……從出生就跟著我……像影子……甩不掉……”她猛地放下手,

淚眼模糊地看向陸離,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

此刻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脆弱:“我害怕……陸離……我害怕得要死!我怕靠近任何人,

我怕產(chǎn)生任何感覺!尤其是……尤其是對你!”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控訴,

會……我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你站在那里……像一道光……那么……那么……”她哽咽著,

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那種致命的吸引,

“然后我就感覺到了……感覺到了它在蘇醒……它在吞噬我!

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每一次……忍不住在筆記本上寫下你的名字……”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仿佛那些字跡是燒紅的烙鐵,“都像有一把刀在刮我的骨頭!

我的世界在褪色……我的心在變冷……變得麻木……”她睜開眼,淚水再次決堤,

眼神里充滿了最深切的恐懼:“我怕……怕到最后,我連‘怕’是什么感覺都會忘記!

怕我會變成一個……一個沒有心、沒有感覺、沒有存在的……空殼!”她死死地盯著陸離,

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帶著泣血的絕望,“靠近你,就是在殺死我自己!你懂嗎?!

陸離!”最后那句控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捅進(jìn)了陸離的心臟最深處。

劇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看著眼前崩潰哭泣、渾身顫抖的少女,

看著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陸離的心疼和憤怒達(dá)到了頂點。憤怒于那該死的詛咒,

心疼于她獨自承受的煉獄般的痛苦。他不能忍受自己成為她痛苦的源頭,

更不能想象她最終化為一片沒有知覺的虛無。一個近乎瘋狂、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

如同破曉的第一縷光,撕裂了他心頭的黑暗。他猛地想起了家族秘傳中,

那個被長輩諱莫如深、嚴(yán)厲警告過的古老禁術(shù)——以血脈天賦為引,

將施加于他人的詛咒或重創(chuàng),強(qiáng)行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代價……是施術(shù)者將永久失去與其天賦關(guān)聯(lián)最緊密的感官。對陸離而言,

天賦是“看見情緒色彩”。關(guān)聯(lián)最緊密的感官……是視覺。心臟驟然收緊,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永久的黑暗?永遠(yuǎn)告別這斑斕的世界?

告別調(diào)色板上千變?nèi)f化的色彩?告別畫布上即將誕生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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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0 10: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