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砸地的轟響還在耳膜里震，我蜷在角落，舌尖抵著上顎，那股苦味還沒散。藥丸滑下去的地方像被烙鐵燙過，喉嚨發(fā)緊，四肢沉得抬不起來。月光從高窗斜劈下來，照出空氣里浮動的塵，也照見他腳尖停在我面前。
陸沉舟蹲下，注射器在指間轉(zhuǎn)了一圈，藍光一閃，像深海里某種誘餌生物。我盯著那光，鎖骨下的刺青開始發(fā)燙，紋路緩緩浮現(xiàn)——藤蔓纏著火焰，一寸寸往上爬，痛得我指甲摳進掌心。
他笑了，聲音輕得像哄小孩：“疼嗎？這可是你父親最得意的作品?！?/p>
我沒答。刺青在皮下竄動，映出他的情緒：愛是藤，恨是火，纏在一起勒進肉里。我閉眼，母親臨終那句話撞進腦子里——“用他們的心痛，丈量你的復仇?！痹俦犙蹠r，我盯著他：“你不是要聽我說話嗎？現(xiàn)在，輪到你了?！?/p>
他眼神微動，注射器尖端抵上我頸側(cè)。冰涼的金屬壓著皮膚，藍光映進我瞳孔。我咬牙，刺青猛地抽搐，痛感像電流竄過脊椎。就在這瞬間，我觸到手腕上的鐵鏈。
鐵鏈有情緒。
極深的恐懼，混著暴怒，像是多年前有人在這里被鎖死，掙扎到指甲翻裂。我指尖順著鏈子往上摸，觸到鎖扣邊緣一道細微的刮痕——是銀簪碎片留下的。
我藏的。
藥效還在，但痛能壓住幻覺。我動了動舌根，把藏在齒間的銀簪碎片吐到掌心，鋒利的邊角割得掌心發(fā)麻。陸沉舟沒注意，他正盯著我鎖骨，像是在等藤蔓開花。
“你知道謝家最后一個人死前說了什么嗎？”他忽然問。
我冷笑：“你說呢？你不是全程錄像了嗎？”
他眼神一暗，手勁加重。注射器針尖刺破皮膚，一滴藍液滲進血管。我渾身一僵，刺青炸開，藤蔓瘋長，幾乎要撕破皮膚?？删驮谀峭吹綐O致的剎那，我聽見了——
聲音不是從耳朵進來的。
是從刺青里爬出來的。
低語，斷續(xù)，像被水泡過：“……別信糖……基因序列被調(diào)換了……S-07……是替身……”
我猛地抬頭，死死盯住他：“你給我注射的，不是病毒，是記憶碎片？”
他沒否認，反而笑了：“你終于聽到了。十二年前，你父親實驗室爆炸，你以為他是想救你？他是在毀證據(jù)。而你，沈知意，你根本不是謝家親生?！?/p>
我呼吸一滯。
刺青卻更痛了。藤蔓扭曲成絞索，勒進骨髓。可就在這痛里，我抓到了破綻——他情緒波動了。愛意藤蔓在抖，恨意火焰在搖，像是在怕什么。
我不信。
我死都不信。
我咬牙，掌心的銀簪碎片猛地劃過舌尖。血涌出來，順著喉嚨流下。刺青被血激活，痛感翻倍，藥效卻像被沖開一道縫。我撐著墻，一點點站起來，鐵鏈嘩啦作響。
“你撒謊?！蔽衣曇魡〉貌幌褡约海叭绻也皇侵x家人，母親臨終的血吻，為什么會激活刺青？”
他盯著我，忽然抬手，一把扯開自己襯衫。鎖骨下方，一道舊疤橫過皮膚，形狀和我鎖骨下的刺青起始點一模一樣。
“因為你母親，”他低聲道，“用她的血，把你改造成謝家的鑰匙?！?/p>
我腦子轟一聲。
刺青驟然沸騰，藤蔓逆向生長，直沖肩頸。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巨響——
轟！
整面墻都在震。鐵門扭曲變形，從中間炸開一道裂口，煙塵沖進來，嗆得人睜不開眼。陸沉舟猛地轉(zhuǎn)身，注射器脫手飛出，砸在墻上碎成渣。
煙里走出一個人。
季臨風。
他左臂全是血，襯衫撕開半邊，鎖骨上的銀鏈不見了。他手里拎著個鐵盒，腳步不穩(wěn)，卻一步步往里走。陸沉舟回頭看他，臉色變了。
“哥，”季臨風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鐵皮，“你書房保險箱里裝的，是謝家骨灰。你要聽真相，還是先看它燒成灰？”
陸沉舟瞳孔一縮。
我趁機猛扯鐵鏈，銀簪碎片貼著鐵環(huán)邊緣劃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鐵鏈上的恐懼情緒越來越濃——有人曾在這里被活活鎖死，指甲摳進鐵環(huán)，血浸透了金屬。我咬牙，舌尖血不停流，刺青被血喂得發(fā)燙，藤蔓開始反向纏繞鐵鏈。
季臨風突然撲過來，一把將我拽向墻角。陸沉舟暴起，一拳砸在他臉上，骨頭相撞的悶響讓人牙酸。季臨風摔在地上，嘴角裂開，血順著下巴滴落。他沒管，反而抬手，把鐵盒往我腳邊一推。
“打開?！彼f，“你父親最后留的，不是遺書，是審判書?！?/p>
我低頭看鐵盒。銹跡斑斑，鎖扣上刻著謝家徽紋。我伸手去碰，刺青猛地劇痛——盒子里的情緒，是死寂中藏著怒火，像火山底下的巖漿。
陸沉舟抹了把臉，沖過來抓我。季臨風突然躍起，整個人撞上去，死死掐住他脖子。兩人滾在地上，拳拳到肉。我盯著鐵盒，手指發(fā)抖，卻還是打開了。
里面沒有骨灰。
只有一顆子彈，靜靜躺在紅絲絨布上。
我認得這顆子彈。
謝家軍火庫特制，編號尾數(shù)帶“7”。父親說過，這子彈只給最信任的人貼身攜帶。
我抬頭，看向季臨風。
他正被陸沉舟按在地上，脖頸青筋暴起，卻還在笑。我觸到他手背，刺青炸開——不是恐懼，不是恨，是“終于等到這一刻”的釋然，像赴死的人看見了光。
藤蔓瘋了。
順著血脈往上爬，刺進鐵鏈連接處。我張嘴，狠狠咬下去。鐵鏈不是斷的，是被刺青啃穿的——藤蔓化作利齒，咬進金屬與血肉交界，每一下都像在啃自己的骨頭。
痛到極致，眼前發(fā)黑。
可就在這時，鎖骨下的紋路炸開了。
不再是藤蔓。
是一朵花。
血色曼陀羅，花瓣如刀，每一片都映出謝家人臨終的畫面——母親的血吻，父親倒下的背影，妹妹藏在柜子里的手……全在花心里燃燒。
我松口，鐵鏈墜地，發(fā)出沉悶一響。
季臨風咳著血抬頭，看我。陸沉舟也停了手，盯著我鎖骨，臉色第一次變了。
我抬手，指尖沾血，在墻上劃下一道。
像簽名。
像判決。
季臨風撐著地，喘著說：“你終于……醒了。”
我低頭看他，刺青還在燒，曼陀羅花瓣微微顫動。我開口，聲音像從地獄爬出來：
“你說我父親留的是審判書——”
“那現(xiàn)在，輪到我執(zhí)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