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像一只塞得過滿的沙丁魚罐頭,在城市的鋼鐵腸道里蠕動。晚高峰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混合著汗味、廉價香水、以及金屬軌道摩擦產(chǎn)生的淡淡焦糊氣。林薇縮在角落里,后背緊貼著冰冷滑膩的車廂壁,試圖在這令人窒息的擁擠和喧囂中為自己圈出一方勉強喘息的角落。但伊萊恩的記憶碎片像失控的玻璃渣,在她腦海里瘋狂攪動——凱蘭最后那決絕又溫柔的眼神,撕裂星空的毀滅光束,還有那個該死的、深深刻在她意識深處的衛(wèi)星結(jié)構(gòu)弱點……每一個畫面都帶著灼人的痛感。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根燒紅的鋼針在里面攪動,更奇怪的是,右手手心開始隱隱發(fā)燙,像握著一塊剛熄滅的炭。
就在這時,列車猛地一震!那聲音刺耳得如同巨獸的利爪刮過鋼鐵骨架,緊接著,所有的燈光在同一瞬間“唰”地熄滅!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降臨了!車廂內(nèi)瞬間炸開鍋,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男人的咒罵、身體碰撞在金屬和塑料上的悶響,所有聲音在瞬間被黑暗放大,匯成一股令人心臟停跳的恐怖洪流,狠狠拍打在林薇的耳膜上。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黑暗深淵里,林薇手心那股詭異的灼熱感陡然飆升!不再是隱隱發(fā)燙,而是像有滾燙的巖漿從她掌心深處的骨頭里涌出來,灼痛感尖銳得讓她幾乎失聲尖叫。她完全是本能地、像要甩掉燒紅的烙鐵般,猛地攤開了緊攥的右手。
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幽藍色光芒,穿透了濃墨般的黑暗,從她掌心皮膚之下透射出來!那光芒如同擁有生命,迅速擴散、交織,在她攤開的掌心上方寸許的虛空中,凝聚、勾勒!一幅立體的、緩緩旋轉(zhuǎn)的微型星圖赫然成型!它絕非林薇認知中的任何星圖——陌生的、閃爍著冷冽寒光的星座彼此勾連,巨大的、色彩詭異的星云如同巨獸的肺葉在呼吸,還有無數(shù)細小的、意義不明的航道標記穿梭其間。而在星圖的核心,一顆燃燒著熾烈赤紅色光芒的星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熄滅,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一道細微卻無比清晰的光線,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從這顆垂死的赤紅星球延伸出來,劃破幽暗冰冷的宇宙深淵,跨越了無法想象的時空距離,最終,精準地指向了……一顆懸浮在星圖邊緣、散發(fā)著柔和蔚藍色光暈的美麗星球!
林薇的呼吸徹底停滯,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放大,大腦一片空白,完全被這憑空出現(xiàn)的、超越理解的神跡攫住了靈魂。就在這失語的瞬間,一個清晰、疲憊、浸透了無盡悲傷卻又蘊含著鋼鐵般意志的女性聲音,直接穿透了耳邊的所有喧囂,在她意識的最深處轟然響起:
“小薇…終于…找到你了…”
“這不是夢…是我…伊萊恩…”
“我的記憶…我的知識…還有‘赤瞳’…最后的‘火種’…”
“活下去…變得強大…找到真相…為了‘赤瞳’…也為了…你的世界…”
“小心…它們…會追來…”
那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帶著最后的漣漪,迅速微弱下去,最終消散在意識的虛無之中。幾乎同時,掌心上方那幅令人窒息的幽藍星圖光芒急速黯淡、收束,如同退潮般隱沒回她的掌心深處,只留下一個皮膚上清晰的、帶著余溫的六芒星印記,微微凸起,灼痛感仍未消退。
車廂內(nèi)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前一秒的尖叫哭喊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扼斷。黑暗中那短暫卻無比詭異的幽藍光芒,如同鬼火般烙印在每個人的視網(wǎng)膜上。所有人都僵住了,無數(shù)雙眼睛在昏暗中茫然地轉(zhuǎn)向林薇所在的那個角落,驚魂未定,卻又充滿了原始的、對未知的驚疑和無法言說的恐懼。
“滋滋……各位乘客請注意……列車因突發(fā)故障臨時停車……請保持冷靜……不要驚慌……等待工作人員處理……” 備用電源的昏黃燈光終于亮起,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廣播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努力維持鎮(zhèn)定的女聲。
燈光下,人們驚惶地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起,但更多的目光,帶著探究、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排斥,如同無形的箭矢,聚焦在角落那個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無法控制地簌簌發(fā)抖的女孩身上。
林薇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金屬車廂壁,那寒意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她體內(nèi)翻江倒海的混亂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右手掌心,那個灼熱的六芒星印記像一枚滾燙的烙印。幻覺?那光芒如此真實!那星圖如此浩瀚!那直接在她腦子里炸開的聲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清晰得如同冰錐鑿擊!伊萊恩……遺贈……火種……仇恨……它們會追來……
巨大的信息量,打敗性的、足以碾碎她過去二十多年全部認知的真相,像無數(shù)柄無形的重錘,輪番砸在她的心臟和神經(jīng)上。不是夢!從來都不是夢!她腦子里塞著另一個人的一生,一個毀滅文明的記憶!她繼承了一份來自星海彼岸的遺產(chǎn)——不,是遺??!是血海深仇!還有那如影隨形、懸在頭頂?shù)摹窔ⅲ”涞目謶趾统林氐乃廾邢駜芍痪奘?,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她成了行走的墓碑,一個活著的、背負著滅絕文明的……容器。周圍的人看到了多少?“它們”……又在哪里?藍星……真的安全嗎?冷汗順著她的額角滑落,滴在留有灼痕的掌心,激起一陣更尖銳的刺痛。世界在她腳下徹底崩塌,碎片鋒利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