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帶著顧淵的介紹信,再次進了城。
這一次,她的目標,明確而宏大。
她要做的,不再是小打小鬧的倒賣,而是要吃下整個縣城紡織廠的“次品”庫存。
“的確良”,在這個年代,是比絲綢還金貴的面料。它挺括,不皺,好洗,耐穿,是身份和體面的象征。誰要是能穿上一件的確良襯衫,走在村里,那絕對是昂首挺胸,能引來無數(shù)羨慕的目光。
而所謂的“次品”,其實只是在染色或者織造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些微乎其微的瑕疵。在21世紀的眼光看來,這些瑕疵,甚至可以被當做“獨一無二”的設(shè)計。
但在80年代這個追求“完美”和“標準化”的工廠體系里,這些,都是要被當作廢品處理的。
蘇晴見到了顧淵的那個戰(zhàn)友,劉副廠長。
劉副廠長是個爽快的中年漢子,一聽蘇晴是顧淵介紹來的,二話不說,直接帶她去了倉庫。
當倉庫的大門打開時,蘇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卷又一卷的、顏色各異的的確良布料,堆積如山,幾乎要頂?shù)教旎ò濉?/p>
“這些,都是好東西啊。就是上面有那么一丁點小毛病,國營商店不肯收。堆在這里,也是浪費?!眲⒏睆S長痛心疾首地說。
“劉廠長,”蘇晴開門見山,“這些布,我全要了。您開個價?!?/p>
劉副廠長被她的氣魄,嚇了一跳。
“全……全要了?妹子,這可不是一兩卷,這里,至少有上千匹??!”
“我知道?!碧K晴的語氣,平靜但堅定,“您就說,多少錢,能把它們都給我?!?/p>
最后,劉副廠長給出了一個,幾乎是白送的“內(nèi)部處理價”。
蘇晴當場,就從她的布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沓現(xiàn)金,付了全款。
她賣縫紉機賺來的錢,幾乎全都投了進去。
這是一場豪賭。
當那幾大卡車的布料,被運到蘇晴在村里租下的一個廢棄倉庫時,整個村子,再次沸騰了。
“天哪!蘇晴這是把整個紡織廠都搬回來了嗎?”
“她哪來這么多錢???”
村民們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漂亮的布料,眼睛都直了。
蘇晴沒有理會這些議論。她把自己關(guān)在倉庫里,開始進行她的下一步計劃。
她從空間里,拿出了一臺21世紀的、最先進的電動縫紉機,和十幾本服裝設(shè)計雜志。
她要做的,不是簡單地賣布。
她要賣的,是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時尚”。
她按照雜志上的款式,將那些有瑕疵的布料,巧妙地進行剪裁,設(shè)計成各種新穎的、后世才有的服裝款式。喇叭褲,泡泡袖襯衫,A字連衣裙……
這些款式,任何一個,都足以在80年代的中國,掀起一場時尚界的地震。
半個月后。
在縣城最熱鬧的集市上,一個全新的攤位,悄然開張。
攤位的名字,就叫——“晴晴服裝店”。
攤位上,掛滿了各種款式新穎、顏色鮮艷的成衣。
當?shù)谝粋€年輕女孩,試探性地,穿上一條蘇晴制作的喇叭褲,站在鏡子前時,她被鏡子里那個時髦、洋氣的自己,徹底驚呆了。
蝴蝶效應(yīng),開始了。
“晴晴服裝店”的名聲,像病毒一樣,在縣城的年輕人之間,迅速傳播開來。
每天,攤位前都擠滿了前來搶購的姑娘和小伙子。
蘇晴的衣服,賣得不便宜。但依舊供不應(yīng)求。
她一天賺到的錢,是李偉在村里當壯勞力,辛辛苦苦干十年,都賺不回來的天文數(shù)字。
這天,蘇晴正在攤位上忙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是李偉。
他看起來,比半個月前,憔悴、落魄了太多。他看著眼前這個光芒四射、被無數(shù)人追捧的蘇晴,又看看自己身上那件打著補丁的舊衣服,眼神里,充滿了悔恨、嫉妒,和一絲,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渴望。
他走到蘇晴面前,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被他捏得變了形的,粗糙的麥稈編的蛐蛐。
是他們小時候,他編了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
“晴……晴晴,”李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討好,“我們……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他以為,用過去的回憶,能喚醒蘇晴心里,哪怕一絲一毫的舊情。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蘇晴的身體里,住著的,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只為復仇而生的靈魂。
蘇晴看著他,又看看他手里那個可笑的麥稈蛐蛐。
她笑了。
笑得那么燦爛,那么冰冷。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嶄新的“伏爾加”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攤位旁邊。
車門打開,顧淵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換上了一身筆挺的干部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村里那個沉默的“煞星”,而是一個氣度不凡、身居高位的領(lǐng)導。
他走到蘇晴身邊,極其自然地,將一件帶著他體溫的外套,披在了蘇晴的肩上。
“起風了,別著涼?!彼穆曇?,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然后,他才將冰冷的、帶著審視和壓迫感的目光,投向了目瞪口呆的李偉。
“你是誰?”顧淵問,語氣,像是在問一只螞蟻。
李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看著他身上那件自己一輩子都穿不起的干部裝,看著那輛象征著權(quán)力的“伏爾加”轎車。
他終于,絕望地,明白了。
他和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