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懦弱似乎被強烈的求生欲（或者說，是挽救周臨的執(zhí)念）短暫地壓制了。
他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團報紙，像搶奪救命稻草一樣將它死死攥在手里，
粗糙的紙邊割著他的掌心。他不敢再細看那觸目驚心的標題和照片，
胡亂地將報紙折疊、再折疊，塞進寬大夾克的內袋，緊貼著胸口。那份冰涼和沉重，
如同壓在心口的墓碑。他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腿軟得像面條。側耳傾聽，
客廳里傳來電視新聞播報的聲音，周臨似乎又坐回了沙發(fā)。鄭若屏住呼吸，像只偷油的老鼠，
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擰開門把手，閃身出來，貼著墻根，挪向玄關。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跳動，每一次泵血都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蓋過了電視的聲音。
他死死盯著客廳沙發(fā)的方向，周臨背對著他，只能看到一個后腦勺和搭在扶手上的手臂。
近了，更近了……那個藤編小筐就在鞋柜頂上！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
物不少：硬幣、幾枚打火機、一個癟掉的舊口香糖盒子……他的手指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摸索，
避開那些會發(fā)出聲響的金屬硬幣。突然，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和塑膠——鑰匙串！
心臟猛地一縮，他迅速而無聲地將鑰匙串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瞬間被掌心的冷汗包裹。
鑰匙環(huán)上那個小小的、有些掉漆的銀色汽車模型掛件，硌著他的掌心——是周臨的車鑰匙！
得手了！他不敢有絲毫停留，用最快的速度、最輕的動作，將鑰匙塞進自己另一邊的口袋。
然后，幾乎是匍匐著，手腳并用地爬回了書房門口，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
背靠著門板，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冷汗已經浸透了里層的衣服。
鑰匙到手了。報紙在懷里。紙條在口袋。現(xiàn)在，只差一個機會，
把紙條塞進周臨的口袋……或者，藏在他車上某個顯眼的地方。時間在煎熬中緩慢爬行。
書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鄭若粗重的呼吸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外面客廳電視的聲音停了。
他聽到腳步聲，走向主臥，然后是關門聲，接著是浴室里傳來的水聲。周臨去洗澡了！
鄭若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機會！這是最后的機會！等周臨洗完澡出來，換好衣服，
就會立刻出門去赴那個該死的應酬！他猛地拉開門，像一道虛弱的影子竄向主臥。
主臥的門虛掩著，里面亮著燈。他不敢進去，
目光急切地掃向床邊——周臨脫下來的灰色T恤和工裝褲隨意地扔在床尾凳上！
鄭若幾乎撲了過去。他顫抖著，手忙腳亂地在工裝褲的口袋里翻找。右邊口袋，空的。
左邊口袋……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方形的塑料殼——是周臨的手機！他猶豫了零點一秒，
手機……或許可以發(fā)信息？但立刻被自己否決，周臨開車不會看手機，
而且信息會被別人看到！來不及了！他放棄了手機，轉而摸索褲子的后兜。空的！
一股寒意竄上脊背。難道……難道在T恤里？他抓起那件灰色的T恤，胸前沒有口袋，
只有左胸一個很小的裝飾袋，根本塞不進紙條。他慌亂地摸索著衣領、袖口……沒有！
巨大的恐慌瞬間將他淹沒。怎么會沒有？周臨習慣把手機和零錢放褲兜，
但似乎……似乎并沒有隨身帶錢包或者放紙條的習慣！水聲停了！鄭若嚇得魂飛魄散，
手一抖，周臨的T恤掉在了地上。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驚恐地看向浴室門口。
磨砂玻璃門后，人影晃動，周臨似乎在擦身體。來不及了！徹底來不及了！
鄭若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離開這里！他像受驚的兔子，
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出主臥，沖回書房，“砰”地一聲死死關上門，后背抵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心臟幾乎要從嘴里跳出來。完了。最后的機會，被他自己笨拙的動作和可笑的疏忽葬送了。
紙條還在他口袋里，像一塊烙鐵，燙得他生疼。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再次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淹沒。他蜷縮在書房門后的陰影里，雙手死死抱住膝蓋，
把臉深深埋進去。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恐懼和無力。
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肉里，留下道道血痕，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外面的世界仿佛與他隔絕了。他聽到周臨走出浴室，走向客廳的腳步聲，
聽到他拿起車鑰匙時金屬碰撞的輕響（那聲音像一把小錘敲在鄭若的心上），
聽到他似乎在打電話，語氣輕松地和對方確認著地點和時間?！班?，盛華酒樓，老地方，
我這就過去……放心，王總，那點酒算什么……”周臨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來，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扎進鄭若的耳膜。盛華。王總。酒。這些詞串聯(lián)起來，
指向那個無可挽回的結局。腳步聲朝著大門方向移動。鑰匙插入鎖孔，轉動。“咔噠。
”防盜門被拉開的聲音。鄭若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書房緊閉的門板。
他要走了！周臨要走了！去赴死！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沖動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沖出去！
攔住他！抱住他的腿！哭著喊著告訴他一切！哪怕被當成瘋子！哪怕被厭棄！哪怕……“砰！
”防盜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如同沉重的鐵閘落下，徹底隔絕了他的妄想，
也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絲掙扎的勇氣。世界，安靜了。
只有他粗重、壓抑、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死寂、黑暗的書房里回蕩。
那一聲關門的巨響，將他剛剛鼓起的、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勇氣徹底震散。
他像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板上，額頭抵著冰冷粗糙的木門板。門外，
周臨的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一步，一步，沉重而清晰，帶著一種無可挽回的決絕，
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樓梯的盡頭。走了。他真的走了。鄭若蜷縮在門后，身體蜷縮成一團，
像一只被遺棄的、等待腐爛的蝦米。手臂上被自己掐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