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這是他的代號,也是他的道。
在天劍宗“影衛(wèi)”中,他是最頂尖的存在。他能將自己的氣息、身形、甚至心跳,都完美地融入到任何一片陰影之中。他曾在一頭元嬰期妖獸的巢穴里潛伏七天七夜,只為摘取一株伴生靈草,而未被發(fā)現(xiàn)分毫。
他的世界,是由寂靜、等待和一擊必殺構(gòu)成的。
今天,他接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任務。
——觀察一個剛剛退宗的、據(jù)傳在三天內(nèi)從煉氣結(jié)成金丹的女人。
宗主給他的指令很奇怪:不要評估威脅,不要分析弱點。只需要……記錄。記錄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影子來到了后山。
他像一滴墨,融入了山石的陰影里。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觀察點,距離那塊大青石不過三十丈,可以將目標的一切細節(jié)盡收眼底。
他看到了目標,江月初。
她躺在那里,沐浴在午后的陽光里,睡得很沉。
影子很有耐心。
他等了一個時辰。江月初翻了個身。
他又等了一個時辰。江月初咂了咂嘴,似乎在做什么美夢。
他再等了一個時辰。江月初醒了。
影子提起了全部的精氣神。他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像這種修為突飛猛進的修士,一定會在醒來后,立刻開始打坐、練功,以鞏固自己不穩(wěn)的境界。他必須看清她修煉的是何種功法。
然后,他看到江月初伸了個懶腰,從儲物袋里……摸出了一個烤紅薯。
紅薯還冒著熱氣,表皮烤得有些焦,散發(fā)出一股濃郁的、甜膩的香氣。
江月初小口小口地,把那個紅薯吃完了。連烤焦的皮都吃得干干凈凈。
吃完后,她又從儲物袋里摸出了一個……小茶壺。
她用靈力凝水,生火,慢悠悠地,開始泡茶。
茶葉舒展,茶香四溢。
她喝了三杯茶。
然后,她又躺下了。
影子:“……”
他潛伏生涯中,第一次,對自己的任務產(chǎn)生了懷疑。
宗主是不是搞錯了?
這真的是一個金丹期大能?而不是山下哪個農(nóng)家地主家,偷跑出來游玩的、不學無術的懶小姐?
接下來的三天,徹底擊碎了影子過去三十年建立起來的、冷酷而堅固的世界觀。
第一天,江月初從早上睡到中午,醒來后,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用幾根竹子和藤蔓,編了一個……躺椅。編好之后,她躺在上面,搖啊搖,又睡著了。
第二天,江月初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在青石旁邊,挖了一個小坑。然后她和了點泥,壘了個簡陋的土灶。下午,她用土灶,燉了一鍋蘑菇湯。湯很香,香得百米外的影子,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喝完湯,把鍋一刷,繼續(xù)躺在躺椅上,看著天上的云發(fā)呆。
第三天,江月初沒有睡覺,也沒有做飯。她只是躺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塊木頭,用一把小刀,慢吞吞地,在刻著什么東西。她刻得很專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影子就這么,在陰影里,看了三天。
他看過無數(shù)修士的修煉。有的劍氣沖霄,有的烈焰焚天,有的引動雷劫。
但他從未見過如此“平淡”的修行。
不,這根本算不上修行。
這只是……生活。
但最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江月初身上的道韻,沒有因為這種“懈怠”而有半分消減。
恰恰相反。
她身上的氣息,一天比一天更圓融,一天比一天更深不可測。
她就像這片后山本身。
那塊青石,那棵老樹,那陣山風。
她就在那里,自然而然,與萬物同在。
這三天里,她沒有主動吸收過一絲一毫的靈氣。
但整片后山的靈氣,卻像乳燕投林,自動匯入她的體內(nèi),形成一個完美的、自給自足的循環(huán)。
影子看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第三天傍晚,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后山。
他回到宗門,向宗主遞交了他的觀察玉簡。
玉簡里,沒有功法分析,沒有修為評估。
只有一句話。
“目標在‘道’中,我等在‘道’外。不可測,不可敵?!?/p>
宗主李玄真,看著這句沒頭沒腦的評語,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下達了一道讓整個影衛(wèi)都無法理解的命令。
——撤銷對江月初的一切監(jiān)視。將后山禁地,劃為“特級禁區(qū)”,無宗主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廢除修為,逐出宗門。
他不知道江月初在做什么。
但他知道,無論她在做什么,那都是“對”的。
一個宗門,連這點容人之量,這點對“未知”的敬畏都沒有,還談什么傳承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