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沒有放棄,只是換了種方式。
他不再刻意找周悅搭話,只是每天送物資時多繞一段路,路過實驗室門口時放慢腳步。如果聽到里面?zhèn)鱽矸覗|西的慌亂聲響,就悄悄把整理好的標簽紙和記號筆放在門口;如果聞到咖啡冷卻的焦味,就泡一杯熱咖啡放在窗臺,杯子上貼著 “過量咖啡因會抑制免疫細胞活性” 的便簽 —— 這些都是他從林溪那里聽來的小知識。
周悅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扔掉這些東西。第二天路過時,陳默總能看到空咖啡杯被洗干凈放在窗臺,標簽紙也少了大半。
病毒還在肆虐,醫(yī)院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這天下午,陳默送完物資路過實驗室,聽到里面?zhèn)鱽頄|西摔碎的聲音,緊接著是壓抑的嗚咽。他心里一緊,猶豫片刻后輕輕敲了門。
“別進來!” 周悅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濃濃的鼻音,顯然是哭過了。
陳默沒動,只是站在門外輕聲問:“需要幫忙嗎?”
里面沉默了很久,久到陳默以為她不會回應時,門突然開了。周悅站在門后,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護目鏡歪在一邊,防護服上沾著幾滴深色的液體 —— 像是打翻的試劑。
“樣本污染了?!?她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絕望,“我熬了三個通宵做的純化樣本,剛才手一抖…… 全毀了?!?她指著實驗臺,上面散落著碎玻璃片,渾濁的液體在桌面上蜿蜒流淌,“現(xiàn)在重新做根本來不及,外面已經(jīng)有病人開始出現(xiàn)呼吸衰竭了,我卻……”
她說不下去了,眼圈又紅了。這個一直像冰山一樣冷硬的女人,此刻在陳默面前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脆弱,像個迷路的孩子。
陳默沒說話,走進實驗室蹲下身,拿出隨身攜帶的濕巾開始清理碎玻璃。他動作很輕,撿玻璃碎片時特意把鋒利的邊緣朝內(nèi),清理液體時順著桌面紋路慢慢擦,生怕弄出更大的動靜。
“你不用這樣?!?周悅別過頭,聲音悶悶的,“我剛才對你那么兇?!?/p>
“你不是對我兇,是太累了?!?陳默頭也不抬地說,“林醫(yī)生說,人在極限狀態(tài)下,情緒都藏不住。” 他把清理好的碎玻璃放進專用垃圾桶,又拿出新的消毒噴霧仔細噴灑桌面,“我在便利店夜班時也這樣,遇到無理取鬧的顧客,會忍不住發(fā)脾氣,其實是困得快站不住了。”
周悅愣住了,轉(zhuǎn)頭看他。陳默正專注地擦著桌面,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他的動作不算熟練,卻很認真,連桌角的縫隙都沒放過。
“這些數(shù)據(jù)……” 周悅忽然指著旁邊散落的打印紙,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和曲線,“剛才一慌全弄亂了,我都分不清哪些是有效的了?!?/p>
陳默放下濕巾,拿起最上面一張紙看了看。上面的專業(yè)術語他大多看不懂,但他注意到每張紙上都有日期和編號?!鞍慈掌谂判驎粫命c?” 他指著角落里的文件夾,“像我們便利店理貨一樣,把同類的放一起。”
周悅看著他把數(shù)據(jù)紙按日期一張張理好,又用回形針分門別類別好,動作不快,卻條理清晰。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總是被她拒之門外的年輕人,其實沒那么討厭。他的眼神很干凈,沒有那些她厭惡的功利和算計,只有一種純粹的善意。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周悅?cè)滩蛔枺曇糨p得像嘆息。
陳默把理好的文件夾遞給她,笑了笑:“因為你在救大家啊。就像林醫(yī)生救病人,蘇晴保護格斗館一樣,總得有人幫你們。”
周悅接過文件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這次她沒有立刻躲開,反而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像一股暖流,悄悄融化了她心里結(jié)了很久的冰。她看著陳默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看著他防護服上沾著的灰塵,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fā)緊。
“謝謝?!?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清晰地落在了陳默的心里。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進來,在兩人之間投下細碎的光斑。陳默知道,他和周悅之間那道無形的墻,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而這道縫隙里,正有某種比能力更珍貴的東西,在悄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