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淌,圖書館的靜默中只有書頁翻動和筆尖劃過的沙沙聲。我強迫自己低下頭,
專注于面前那道解了半小時還沒結(jié)果的數(shù)學(xué)題。“嘿,躲這兒用功呢?
”一個輕快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帶著夏日陽光般的活力。我的肩膀被人從后面輕輕一拍。
一顫,習(xí)題冊上的筆跡拉出一條長長的、失控的斜線。哦買噶,這是人很難接受的事。
不用回頭,我知道是李欣。這個仿佛永遠不知道“低落”為何物的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藏在心底那個秘密最明亮的見證者。李欣大大方方地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
帶進來一陣洗發(fā)水的清新果香。她利落地放下書包,
168cm的身高讓她坐在普通椅子上也顯得很舒展。“呦,咱們和敏也是學(xué)上了,
準(zhǔn)備逆風(fēng)翻盤??!”她的目光隨意掃過我面前的習(xí)題冊,又落在了前面黎明的背影上?!鞍?,
黎明也在啊。”李欣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坦率得像一陣清風(fēng)?!笆锹?!
”我們一起向前方看去。前方專注的側(cè)影微微動了動。黎明放下手中的筆,轉(zhuǎn)過頭來。
當(dāng)他的目光越過我,直接落在李欣臉上時,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丟進了冰冷的深潭?!班牛?/p>
”黎明嘴角彎起一個禮貌又清晰的弧度。
那是我非常熟悉、卻很少為她而綻開的表情——明亮、直接,帶著毫不掩飾的友好?!袄钚??
你們也在這里復(fù)習(xí)?”“是啊,臨時抱抱佛腳?!崩钚佬ξ鼗卮?,
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黎明。她總是這樣,直視著對方說話,自信得像個小太陽。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把自己往練習(xí)冊后面藏了藏,仿佛想消失在空氣里。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邊轟鳴,蓋過了李欣悅耳的笑聲?!皠偨Y(jié)束訓(xùn)練?
”李欣很自然地找了個話題?!班?,周末有校際聯(lián)賽,所以來抓緊看會兒書?!薄皡柡Γ?/p>
學(xué)霸加主力,雙重碾壓?!崩钚浪实毓ЬS了一句,語氣真誠不顯做作。黎明笑了笑,
沒再說什么,但那笑容停留在臉上,像是被李欣的熱情點燃的篝火,持續(xù)地溫暖明亮著。
他的目光在李欣臉上停留了幾秒,才不經(jīng)意似的掠過坐在旁邊的我?!班?,李和敏也在用功。
”他語氣禮貌周全,像是對一個普通同學(xué)的問候,點到即止。我感覺臉上騰地?zé)饋恚?/p>
血液都涌到了耳根。就在我試圖消化這份細密的失落和難堪時,李欣突然湊得更近了,
幾乎是趴在她耳邊,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氣聲說道:“喂,幫我個忙!
”聲音里帶著一絲難得的緊張。我疑惑地側(cè)頭看向好友。李欣的眼睛亮得驚人,
臉頰也飛起了一抹淺紅。她快速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精致的淺藍色信封,
上面用銀色筆畫著一朵小小的雛菊——那是李欣最喜歡的圖案?!皫臀摇堰@個給他。
”李欣的眼神飛快地朝黎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的呼吸驟然停止了。李欣……喜歡黎明?
這個念頭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用幻想和沉默構(gòu)筑的世界。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我看著好友眼中熱切的懇求,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名為“嫉妒”的情緒,像藤蔓的毒刺,
細細密密地扎著她的五臟六腑。“好不好嘛?”李欣輕輕晃了晃她的手臂,
帶著一絲撒嬌和催促。我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我能說不嗎?用什么理由?
難道能對著自己最好的朋友說出“因為我喜歡他,喜歡了整整兩年,所以你不能”?
我甚至沒有一個立場來阻止。我李和敏,是影子,
是那個在黎明眼中連多看一眼都顯得多余的背景板?!啊?。”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艱難地從我唇齒間擠了出來。下一秒,我?guī)缀跏锹槟镜?,接過了那封承載著李欣心跳和勇氣,
卻對她自己如同末日判決書的信。信封在我手中輕飄飄的,卻沉得像一塊巨石,
壓得我手臂酸麻,幾乎抬不起來。淺藍色的紙邊像利刃,割著我的指尖。
黎明似乎察覺到了身后的低語,微微偏過頭來。就是現(xiàn)在。
我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世界變成了慢鏡頭。我看到李欣鼓勵的眼神,
看到黎明帶著一絲詢問神情的臉轉(zhuǎn)向我們這一側(cè)。我必須抬起手。把那封藍色信箋遞過去。
遞給我沉默暗戀了七百多天的人。而那個人,很快就會知道,我最好的朋友也喜歡他。
我的指尖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向了前座那個背影。
每移動一厘米,都像是在冰冷的刀鋒上挪過。
就在我的手即將越過我和黎明之間那條無形的“安全距離”,
信封幾乎要碰到黎明肩膀布料的時候——“黎明,你物理卷子最后一道題做出來沒?
”前面相隔兩排的另一個男生忽然站起身,聲音不算小地喊道。黎明立刻聞聲轉(zhuǎn)頭,
看向那個男生。我伸出的手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縮了回來。
我錯過了那個“非故意”的完美時機?;蛘哒f,
是命運給了我一個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喘息之機。然而,這喘息太短暫了。
黎明很快回答完同學(xué)的問題,再次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落向后方,準(zhǔn)確地說,
是看向了剛才似乎有事要說的李欣和我這邊。他帶著一點點詢問的神色。
李欣在桌下輕輕踢了我的腳踝,用眼神無聲地催促:快呀!這一次,沒有任何外力打擾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吸進去的都是帶著冰渣的空氣。我垂下眼,避開黎明探究的視線,
也避開李欣熱切的目光,盯著練習(xí)冊上那道被畫壞的數(shù)學(xué)題。我再一次,慢慢地抬起了手。
這一次,沒有退縮的余地了。那只握著淺藍信封的手,穩(wěn)穩(wěn)地懸停在了黎明寬厚的肩膀旁。
我甚至不敢直接去碰他。我只是稍微用指尖,輕輕點了點黎明外側(cè)的襯衫袖子。
極其輕微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克制。“黎明……”我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干澀而低沉。黎明轉(zhuǎn)過頭,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封顯得格外用心的淺藍色信箋,
和他身后那個幾乎要把頭埋進桌子的我。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是我遞過來的東西,
眼神里掠過一絲困惑。“這是?”他問,聲音溫和?!笆恰钚澜o你的。
”我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幾個字,感覺每一個音節(jié)都在灼燒自己的喉嚨。我沒有看李欣,
也沒有勇氣看黎明的表情。但眼角余光掃到,李欣正屏住呼吸,緊張又期待地注視著我。
“哦?”黎明發(fā)出一個表示理解的單音節(jié),那點困惑似乎瞬間釋然了。
他的目光自然地從我僵硬的手上轉(zhuǎn)向李欣,臉上重新漾起了那個明朗而友好的笑容,
甚至比剛才更深了一些?!爸x謝啊,李欣?!彼p松地、甚至帶著點爽快地接過了那封信。
修長的手指夾住信封邊緣時,無意間碰到了我冰涼的指尖。微妙的觸感。
如同靜電的細小刺痛。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迅速藏回桌下。
我能清晰地“聽見”信封被黎明拿在手里時紙張發(fā)出的細微摩擦聲,
還有李欣悄悄舒出的那口長長的氣?!翱蜌馐裁囱?!”李欣的聲音明顯輕快起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但更多的是塵埃落定般的放松和開心,“你……有時間看看唄。
”“嗯,好?!崩杳鲬?yīng)得干脆,
他隨意地將那封承載著一顆少女心的信放在自己攤開的物理筆記旁。
藍色的信封壓在黑色的字跡上,像一片小小的晴空碎片落入了深沉的黑夜,突兀又醒目。
他沒有立刻打開,也沒有流露出過多的驚喜或其他情緒,
只是很平常地將它當(dāng)成一件需要“稍后處理”的物品對待。
但這個“處理”已經(jīng)讓李欣足夠滿足了。接下來,
黎明甚至很自然地繼續(xù)了和李欣之前關(guān)于球賽的話題。李欣顯然很樂意聊下去。于是,
就在我身邊,不到一米的距離,一段輕松的對話開始了。黎明的聲音不高不低,
正好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他說起訓(xùn)練時的趣事,調(diào)侃某個隊友的失誤,語氣輕松隨意,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爽朗。李欣時不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恰到好處地回應(yīng)或提問。
他們聊比賽的對手,聊體育館新?lián)Q的燈光,
甚至聊到了下個月校運動會的安排……我僵在原地。
周圍同學(xué)翻書、寫字的聲音似乎都遠去了,耳邊只剩下那兩個人和諧流暢的對話聲。
每一個字,每一次輕笑,都像一把小錘子,精準(zhǔn)地敲打在我早已麻木的心臟上。
痛感是延遲的、鈍重的,漸漸彌漫到四肢百骸。我成了什么?一個完美的傳話筒。
一個沉默的背景板。一個……被排除在他們磁場之外的局外人。那封刺眼的藍色信件,
就放在黎明手邊,像一個無聲的嘲笑,
嘲笑著我的懦弱、我的隱匿和這長達兩年、無人知曉的暗戀。它證明著李欣的勇敢,
也宣告了我李和敏的徹底失敗。我甚至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一眼黎明此刻的表情。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又如此煎熬。終于,黎明收拾好書本,表示要先走一步去吃飯了。
他拿起那封藍色的信,隨意地夾進了筆記本的塑料封套里,和李欣道別時,
臉上依然帶著笑容?!袄詈兔簦沧邌??”他出于禮貌,也順帶問了一句低頭僵坐的我。
我猛地一震,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抬起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僵硬地搖了搖頭:“……我再……看會兒?!甭曇艏毴粑脜取!靶?,那你們繼續(xù)。
”黎明點點頭,沒有絲毫停留,轉(zhuǎn)身離開。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圖書館轉(zhuǎn)角的書架后。
空氣中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剛運動后尚未散盡的汗意混著洗衣粉的干凈氣息。
圖書館恢復(fù)了安靜。但我的世界,卻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的、毀滅性的坍塌。我的身邊,
李欣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悅和興奮,還夾雜著一點羞澀的緋紅?!疤炷?!
緊張死我了!”李欣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小聲地歡呼著。
李欣完全沒有注意到好友身體的僵硬和臉色的蒼白。“太謝謝你了!
關(guān)鍵時刻還得是你靠得??!”李欣激動的說。
李欣只當(dāng)我是因為幫她做這件事才“緊張得說不出話”。我努力想扯出一個回應(yīng)李欣的笑容,
卻發(fā)現(xiàn)面部肌肉僵硬得完全不聽使喚?!八障铝司秃?。”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干巴巴地說。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黎明剛才坐過的位置,
空蕩的椅子上仿佛還留著他溫度的殘影。那本帶走了藍色信封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