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尸體七零八落在一個簡陋的木棺中。
任誰也不知道墳墓里這具破碎的尸體——生前竟是北境最尊貴的皇后。「找到了!」
鐵鍬撞上墓碑,驚得枯木上的落葉紛飛。這是我嫡妹司徒淼淼的聲音。棺蓋掀開的剎那,
我聽到淼淼無聲的幽咽?!赴⒔恪顾龑⑽业陌坠琴N在臉頰,眼角猩紅。
「這次我定護你周全。」1銅鏡里映出我十六歲的面容?!副本城鼗势付Y至?!?/p>
秦聞權(quán)立在階下,眉目如我記憶中那般溫柔繾綣?!刚殃柟??!?/p>
我藏在袖中的金蟬蠱突然躁動,這是蠱蟲對寒鐵的排斥。金蟬蠱是苗疆百毒之王,
能測出一切陰毒之物。前世我對秦聞權(quán)毫無防備,金蟬蠱也就沒隨我出嫁。自重生后,
我便將它放在木鐲內(nèi),隨身養(yǎng)著。沒想到現(xiàn)在就躁動了起來,
看來秦聞權(quán)早就在身上放置了克制我蠱術(shù)的東西。比如,他腰間的鴛鴦玉佩。
「在下誠心求娶昭陽公主,若昭陽公主不嫌棄,我北境的后位,只屬于你?!?/p>
前世他也是這副說辭,將我哄騙到北境。我正欲開口,淼淼突然從廊柱后沖出,
像一只被惹怒的小獅子?!盖芈剻?quán)!」「我南疆不歡迎你,滾出去!」?jié)M庭死寂。
我按住她發(fā)抖的手腕,觸到脈搏間詭異的凝滯。這癥狀……分明是中了牽機毒!怎么會?
前世她這時候正是頑皮的時候,吵嚷著要游歷山川,身子好得不得了。「舍妹頑劣?!?/p>
我將她護在身后,指尖悄悄探她命門。她的脈搏令我渾身發(fā)冷,她壽命竟只剩三年!
秦聞權(quán)忽然輕笑?!付骺烊丝煺Z?!拐f罷他解下腰間玉佩,向我遞來,在我耳邊悄語。
「北境有千年雪蓮,或可解宿疾?!棺詈蠖州p得只有我能聽見?!概?!
我說話快不快與你何干?秦聞權(quán),你這輩子也別想靠近我阿姐?!拐f著她便揚起手想施蠱,
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時看向秦聞權(quán)?!高@場婚事,我應了?!棺郧笆?,
我就知道秦聞權(quán)娶我是為了我的陪嫁——千足蟲。此蟲聽母蠱號令,可上百萬條同時出動,
在戰(zhàn)場上,是必勝的武器。前世秦聞權(quán)將我的母蠱帶到戰(zhàn)場,贏下了一戰(zhàn)又一戰(zhàn),
最終一統(tǒng)天下。我南疆若不是兵力弱小,且蠱蟲煉制費時不短,也未必不可試著亂世稱王。
如今被北境所脅,這場婚事,從一開始就由不得我。2夜半,我將淼淼叫入房中,
燭火噼啪炸響。我按住她手腕?!改闳绾握J得牽機毒?」她眼眶倏地紅了。
「那年你被做成人彘,我翻遍醫(yī)典才知,他們給你灌的就是這個毒藥,
先是讓你壽命只剩三年,再用化功散將你的蠱術(shù)全部廢掉,最終將你活活折磨致死!」
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前世我死時,司徒淼淼明明在東海游學,她怎會知道?
銅鏡突然映出她袖中寒光,是一把刻著符咒的匕首。匕首手柄里養(yǎng)著逆時蠱。
逆時蠱吸收到了南疆人的鮮血,便可替鮮血的主人逆轉(zhuǎn)時空,代價是,一命換一命。
「你用了禁術(shù)。」我抓住她的手腕,雙眸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她?!敢悦鼡Q命?」
窗外驚雷與閃電劈到窗沿下。她掙脫束縛,別扭地轉(zhuǎn)開臉?!赴⒔悖抑幌肽愫煤没钪??!?/p>
我奪過匕首,在掌心劃開一道血痕。鮮血滴入藥碗,血腥味拂過鼻尖。我忍著一口氣道。
「既然如此,那就看這一世,鹿死誰手?!勾蠡楫斎眨颐饬顺林氐镍P冠。秦聞權(quán)推門而入,
大紅喜服襯得他面如冠玉?!刚殃?,該啟程了。」他伸手要扶我,我卻借著整理衣袖避開。
「催什么催,」淼淼擋在我身前?!改辖x北境三千里,早走晚走有什么分別?」
秦聞權(quán)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很快又換上溫柔笑意。這一幕被我盡收眼底,
前世我就是被這虛偽的溫柔騙了一生。3北境在南疆往北三千里。只是暮秋罷了,
卻比南疆最冷時還要冰冷。新入宮的秀女們前來拜見,我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個瘦小身影上。
沈意安,北境大將軍的庶女。前世就是這個看似怯懦的女子,在亂葬崗里尋到我殘缺的尸身。
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用她被折磨得深可見骨的殘缺雙手,一針一線縫合,
勉強縫好我的尸身后,為我堆了座簡陋的墳墓。不然我無法安息。
「沈才人住景仁宮西暖閣吧?!刮以捯魟偮?,前排華服女子立刻出聲反對。
「皇后娘娘初來北境,怕是不知道這沈意安只是個庶女,住在您的景仁宮會沾了晦氣的。」
說話的是沈家嫡女沈如霜,前世害死沈意安的元兇。我撫摸著腕間木鐲,輕聲道。
「本宮鳳凰命格加身,怎會被沾染晦氣,還是說沈大小姐你覺得本宮晦氣?嬤嬤,
送沈大小姐出宮罷。」當夜秦聞權(quán)來我宮中用膳,提起此事竟笑出聲。
「朕的皇后好大的威風?!顾麏A了塊胭脂鵝脯到我碗里,「不過朕喜歡。」我盯著那塊鵝脯,
前世他就是在這道菜里下了紅花藥?!副菹虏还治以綑?quán)處置朝臣之女?」「女子罷了,
沈威不會在意?!顾麥惤叶?,溫熱呼吸噴灑在頸側(cè)。「只要你高興,朕什么都依你?!?/p>
我強忍惡心沒有躲開。前世他說這話后,哄我為他煉制征戰(zhàn)用的蠱蟲。如今再聽,
只覺諷刺至極。秦聞權(quán)上戰(zhàn)場已經(jīng)三月有余。也到了深冬的季節(jié)。沒了前世沈如霜的作妖,
我與沈意安在宮里也算過得自在。正巧這天沈意安送來一瓶白梅。她眼睛亮晶晶的?!改锬?,
御花園的梅花開了?!刮艺舆^,忽聽宮人急報,秦聞權(quán)從邊境帶回了戰(zhàn)利品。
云詔國的小公主蘭溪。手中的梅枝應聲而斷。他用我的蠱蟲所向披靡,
卻帶回來害死我的罪魁禍首。前世就是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用鈍刀一片片剮下我的皮肉。我永遠記得她甜笑著對我說:「姐姐的皮膚真好,
做成燈罩一定很美?!菇又税盐业乃闹车?,裝在花瓶里。「姐姐的面龐真美,
合該一輩子待在花瓶里。」「娘娘?」沈意安擔憂地望著我。掌心刺痛。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無妨?!刮也寥パE,看向窗外飄雪?!附衲甑拿坊?,
開得格外紅呢?!?秦聞權(quán)回來那日,設了一場紅梅宴。一是洗去戰(zhàn)場肅殺之氣,
二是說要為蘭溪接風。我盯著銅鏡中沈意安為我簪上的紅梅簪,十分滿意,襯我今日的妝容。
「娘娘,該更衣了。」沈意安捧著緋色宮裝過來,袖口隱約露出青紫傷痕。我扣住她手腕。
「沈如霜又打你了?你嫡母的進宮令牌我早該讓陛下收回的!」她慌忙扯下衣袖。
「是奴婢自己摔的……」我猛地起身,把手中脂粉匣重重砸在地上。「傳本宮懿旨,
沈家嫡女沈如霜苛待宮嬪,杖二十,禁足三月?!埂改锬锊豢桑 股蛞獍补虻刈ё∥胰菇恰?/p>
「父親正與陛下商議西境軍餉……」我扶起她顫抖的身子,將冰玉膏抹在她傷痕處。「記住,
你現(xiàn)在是本宮的人?!姑妨稚钐?,蘭溪正在撫琴。她穿著云詔特有的云紋錦衣,
腰間玉佩與秦聞權(quán)的竟是一對?!附憬銇磉t了。」她歪著頭笑,露出兩顆虎牙。
「蘭溪特意準備了雪蓮羹呢?!拱子裢胫懈纬?,我卻聞到熟悉的腥甜。
前世她便是用這摻了化功散的羹湯,一碗一碗地廢了我一身蠱術(shù)。她徐步向我走來,
跪在地上,雙手高高捧起雪蓮羹。我俯視著她卑躬屈膝,
完全想不到她另一副刁鉆刻薄、陰毒兇狠的模樣。梅林里的嬪妃們都湊著熱鬧,
想看我對這位新寵的態(tài)度。我抬手一揮,正正好揮在雪蓮羹碗上,「意安,
扶我去亭子里坐坐,這兒有小人擋路,可別絆倒了?!箘倻睾玫难┥徃娏颂m溪一身。
湯汁順著蘭溪精心梳理的發(fā)髻流下,浸透了她昂貴的云紋錦衣。
那股熟悉的、帶著化功散的腥甜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直沖我的鼻腔。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嬪妃們驚愕地掩住嘴,面面相覷。蘭溪保持著跪捧的姿態(tài),
一動不敢動,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湯汁糊開,狼狽不堪。那雙總是盛滿無辜和甜笑的眼睛里,
瞬間閃過一絲淬毒的怨恨,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她肩膀顫抖,委屈地哭了出來。
5「陛下……」她抬起那張糊滿湯羹的臉,淚水和湯汁混在一起?!甘翘m溪的錯,
定是蘭溪哪里禮數(shù)不周,惹了皇后娘娘不悅,娘娘絕不是故意,陛下你千萬不要怪皇后娘娘。
」她試圖用沾滿污漬的袖子去擦臉,卻越擦越花,更顯得楚楚可憐。
秦聞權(quán)臉上的溫潤笑意消失殆盡,轉(zhuǎn)為薄怒。他大步上前,暗黃色龍袍的下擺掃過積雪,
一把將瑟瑟發(fā)抖的蘭溪抱起,護在懷中。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刻意溫柔,
而是沉沉的警告與不耐?!刚殃?!」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壓。
「蘭溪為你奉羹,儀態(tài)也未出錯,你竟隨意打罵,身為皇后,實不能容人!」
我目光平靜地掃過依偎在秦聞權(quán)懷里的蘭溪,她正對我露出一抹挑釁的得意姿態(tài)。
我的視線落在秦聞權(quán)臉上,擺出強勢的態(tài)度?!笟舛龋俊刮抑讣饽砥鹨黄h落的紅梅瓣,
梅花汁染紅指甲?!副緦m的氣度,也是分人的,一個看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女子,
卻在這雪蓮羹里暗藏化功散陰毒藥物,要本宮怎么忍?」
我的目光如冰錐般刺向蘭溪瞬間煞白的臉,也掃過秦聞權(quán)驟然收緊的手臂。「陛下覺得,
本宮應該是贊她體貼周到,還是夸她膽大包天?」我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高€是說,
陛下也覺得,本宮就該中了她的計,乖乖喝下這一碗摻了毒的羹?!」「血口噴人!」
隨蘭溪一起而來的老仆指著我怒斥。「我們蘭溪公主最為心善,怎會下毒?
分明是你善妒跋扈,容不得人!陛下,皇后如此失德,當廢……」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我頭上簪得好好的紅梅簪,此刻精準地刺入了她的咽喉。老仆最后一句話還未講完,
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鮮血迅速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梅林中響起一片嬪妃們與婢子們驚恐的叫聲。我揉了揉手腕,嘆息道?!赋臭[?!?/p>
我的目光掃過慌亂的眾人,最終落在臉色鐵青的秦聞權(quán)身上。
「本宮處置一個以下犯上、污蔑中宮的云詔老仆,陛下可有異議?」
秦聞權(quán)抱著蘭溪的手臂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翻騰,幾乎要噴薄而出。蘭溪在他懷里氣得直抖,
可惜她裝柔弱,不好大發(fā)脾氣。「皇后真是讓朕刮目相看!今日之事,朕記下了。」
一場紅梅宴,不歡而散。梅林很快只剩下我、沈意安和幾個噤若寒蟬的宮人,
以及地上那具漸漸冰冷的尸體和刺目的血跡。沈意安臉色蒼白,擔憂地扶住我的手臂,
她的手心冰涼?!改锬?。」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沒事。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遠方,那是南疆的方向。
淼淼……前世在我的皮膚被做成燈罩、身子做成人彘的時候,我的淼淼其實并非在東海游學。
她從我身邊拼死逃回南疆的老仆嘴里,聽到了我的遭遇。
所以她用那把刻著逆時蠱符咒的青銅匕首,獻祭了自己的全部生機,換來了我重生的機會。
代價是她僅剩三年壽命。淼淼死,我又怎么安心生?我們一定要雙生才好。
6沈意安的手指依舊冰涼,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改抢掀褪翘m溪公主的乳母,
在西詔地位不低,陛下他……」「一個猖狂的奴才,死了便死了。」我打斷她,
聲音平靜無波,目光卻掃過。我彎腰,從冰冷僵硬的尸體咽喉處,拔出了那支染血的紅梅簪。
「意安,」我將擦拭干凈的簪子重新遞給她,聲音放柔了些?!柑姹緦m簪好?!?/p>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簪子,手指微顫,卻穩(wěn)穩(wěn)地將那支剛剛奪人性命的兇器,
重新簪回我發(fā)髻間。紅梅簪重新簪回發(fā)髻,就像一切沒有發(fā)生。「回宮?!刮肄D(zhuǎn)身,
裙擺掃過積雪,留下清晰的痕跡?;氐骄叭蕦m,炭火燒得極旺,驅(qū)散了外間的酷寒。
我換上常服,坐在暖榻上。「意安,」我喚道,「今日梅林之事,沈家那邊,有何動靜?」
沈意安正為我斟茶,聞言手一頓,茶水險些溢出?!富啬锬?,父親震怒,嫡姐被杖責禁足,
沈家顏面掃地,他連夜進宮面圣,但……」她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
「陛下似乎并未立刻見他,只讓他在偏殿候著。后來陛下抱著蘭溪公主匆匆回宮,
便更無暇理會了。父親枯坐許久,最后鐵青著臉回去了?!购冒伞G芈剻?quán)此刻的心思,
肯定全在安撫受驚的蘭溪身上。畢竟蘭溪可是他一生摯愛,前世為了一統(tǒng)天下,
封蘭溪為皇后,他可是費盡心機要把我除掉呢。若不是蘭溪恨我奪了她心上人的正妻之位,
非要折磨我三年,我只怕死得更早。7我躺在錦被中,卻毫無睡意。秦聞權(quán)虛偽的溫柔,
蘭溪甜笑下陰毒的手段,都在腦中閃回。忽然婢女挑簾進來,臉色驚惶,
手里捧著一個碎裂的茶盞,茶水潑了一地?!改锬?,陛下來了?!顾曇舭l(fā)顫,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外。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秦聞權(quán)披著玄色大氅,沾著風雪而來。
我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敢股盍?,陛下來這兒做甚?」秦聞權(quán)卸下大氅,
婢女立即上前服侍更衣。我靜靜地等著,摸上手腕木鐲機關(guān),機關(guān)里藏著毒針。
「準備個湯婆子來?!骨芈剻?quán)未立即靠近我,而是等湯婆子來了,暖了暖手才坐到我床邊。
他帶著暖意的手將我的碎發(fā)別到耳后?!刚殃?,白日里是朕錯了,
可云詔國的使臣都在梅林外瞧著,我若一味偏私你,
他們回去后定會傳朕一個不講公理的罪名,朕只能先安撫了蘭溪和云詔國使臣,
再來向你賠罪。」他天生一雙多情眼,注視著你時,
恨不得將你拉入他精心設計好的甜蜜陷阱里。我冷哼道?!副菹滤紤]周全?!?/p>
他握著我的雙手,輕柔地摩挲?!缸阅闳雽m以來,朕對你無有不應。此次你殺了那個老仆,
使臣大怒,讓朕好好處置你??呻拮匀徊簧岬脤δ阒亓P,便又塞了幾千兩銀子應付過去。
昭陽,不夸夸朕嗎?」他一邊說,一邊摟住我的腰,埋到我的腿上,還眷戀地蹭了蹭。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信賴,這樣的柔情蜜意。皆是殺人于無形的刀刃?!副菹聦φ殃栒婧?,
看來今日是昭陽沖動。陛下,臣妾是不是太過嬌縱了?」落寞中帶著委屈的嗓音,
一向不是我的拿手技巧。但今日在蘭溪身上學到了五分,也夠用。秦聞權(quán)坐起身,
又換了個姿勢將我摟在懷中。他摸著我的長發(fā)?!刚殃?,朕會護著你,你嬌縱得無法無天,
都有朕頂著?!购L忽然滲透進滿是炭火熱的屋子。門被打開,婢女端進來一碗燕窩。
「陛下,您吩咐的燕窩粥熬好了。」秦聞權(quán)端起燕窩粥,輕輕吹涼。
「聽奴才們說你晚上氣得沒吃下飯,朕來時特意吩咐小廚房做了燕窩粥,昭陽,
喝了墊墊肚子?!雇煌氚谆ɑǖ闹?,粥里晶瑩剔透的燕窩看起來令人食欲大開。
秦聞權(quán)舀起一勺晶瑩溫潤的燕窩,那誘人的甜香在暖熱的寢殿里氤氳開來。他眼神專注,
將勺子輕輕遞到我唇邊。「昭陽,來,張嘴。」化功散透過熱氣,絲絲縷縷鉆進我的鼻腔。
前世我就是這樣被他用這副情深似海的模樣,騙著喝下了一碗又一碗。白日里沒哄我喝下,
晚上又不放棄地來騙我。秦聞權(quán)防我,比防邊關(guān)的敵人還狠。我強壓下心頭的滔天恨意,
牙尖死死咬得發(fā)疼,借著痛楚維持住臉上的脆弱?!副菹?,臣妾不餓,白日里氣著了,
這會兒心里還堵得慌,實在吃不下?!骨芈剻?quán)的手頓在半空,
眼底飛快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關(guān)切」取代。「昭陽,氣大傷身,
更要吃點東西暖暖胃,乖,就吃一口,是朕特意讓人熬的?!顾Z氣帶著誘哄,
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副菹隆刮姨鹧?,眼中迅速凝聚起水光。「臣妾實在沒胃口,
不如陛下替臣妾喝了吧?陛下冒雪而來,也該暖暖身子?!骨芈剻?quán)臉上的溫柔瞬間僵住。
就在這無聲的沉默中,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接著是太監(jiān)總管焦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副菹?!陛下!西境八百里加急軍報!」這聲通報,
如同利刃劃破了緊繃的死寂。秦聞權(quán)摟著我的手臂猛地一松,眼神瞬間冷卻。他猛地站起身,
甚至顧不上再看我一眼,也完全忽略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燕窩。「何事?!」他喝問,
大步走向門口?!富乇菹拢骶掣惫偌眻?!西戎大軍突然集結(jié)夜襲,我方戰(zhàn)損三千,
已退邊境百里!」太監(jiān)總管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惶恐。秦聞權(quán)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剛剛才為了安撫我,得罪了沈家,將沈如霜趕出宮去,此刻西境就告急。
沈威鎮(zhèn)守西境多年,今日在京城也是為著兩個女兒入宮的事。此刻他的態(tài)度,
將直接決定邊境的安危。秦聞權(quán)一把抓過玄色大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
他似乎才想起殿內(nèi)還有個人,腳步微頓,卻并未回頭,只匆匆丟下一句。「昭陽,軍情緊急,
朕先去處理,你早些歇息?!乖捯粑绰?,人已消失在風雪呼嘯的門外。寢殿內(nèi),
只剩下我和那碗漸漸冷卻的燕窩粥。我端起那碗燕窩粥,走到窗邊。
我面無表情地將整碗粥倒進了窗臺下厚厚的積雪里。西戎進犯,秦聞權(quán)焦頭爛額。
8身邊嬤嬤的手中穩(wěn)穩(wěn)托著一個紫檀木托盤,上面一只白玉蓋碗正冒出溫潤的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