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寒風(fēng)裹著腐臭味撲面而來。
蘇檀蹲在破廟檐下，手指死死摳住干裂的泥土，胃里一陣陣抽搐。
她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一粒米了，只靠啃樹皮和撿拾野菜茍延殘喘。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強撐著把那具泡得發(fā)脹的尸體拖到了村外。
“死了也要入土為安?！彼吐曕?，聲音沙啞得不像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這是她在大涼王朝邊境小村接的活兒——替人收尸。
雇主原說好五文錢一具，她連著埋了四具，卻換來一句“你埋的是水尸，晦氣！”便被拒之門外。
五文錢沒了不說，飯也沒吃上一口。
肚子咕嚕一聲，眼前一陣暈眩。
她咬牙扶著墳堆站起來，準(zhǔn)備去村尾義莊找老宋頭討口熱粥，剛邁出一步，忽覺背后陰風(fēng)陣陣，頭皮瞬間炸起。
不好！
她猛地回頭，只見不遠(yuǎn)處那具孕婦尸體正詭異地坐在墳包上，雙眼未閉，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黑氣從她七竅中緩緩溢出，像蛇一樣纏繞著朝她撲來。
“啊——”
蘇檀本能地后退兩步，喉嚨發(fā)緊，幾乎要喊出聲。
可多年的逃荒經(jīng)歷讓她迅速冷靜下來。
她抓起身邊的鐵鍬，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幾分，死死盯著那團黑霧。
就在黑霧撲來的剎那，她耳中突兀響起尖銳刺骨的哀鳴，仿佛千百道冤魂在耳邊哭嚎。
眼前的景象驟然清晰，那些原本無形無質(zhì)的黑霧，在她眼中竟化作一條條漆黑絲線，連接著尸體與地下某處！
她毫不猶豫揮動鐵鍬，一刀斬斷幾根最粗的黑線！
“砰！”
尸體猛然炸裂成灰燼，黑霧也隨之一散。
狂風(fēng)卷著雨點打在她臉上，她怔怔站著，手中鐵鍬還在滴水，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
可還沒等她松一口氣，胸口突然一陣悶痛，像是有千斤重物壓在心口。
她踉蹌幾步，跪倒在地，冷汗?jié)裢敢卤场?/p>
體內(nèi)似有一股熱流游走，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意，卻又帶來一股說不出的灼燒感。
她捂住胸口，呼吸急促，隱約覺得這股異樣……并非壞事？
“吱呀——”
遠(yuǎn)處傳來木門吱呀的聲音。
“小檀？你怎么在這兒？！”熟悉的聲音驚得她抬起頭，只見老宋頭舉著油紙傘匆匆趕來，一看見她的樣子，臉色瞬間變了。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蘇檀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嘴唇干裂得厲害，嗓子嘶啞得不行。
她剛想開口，卻被老宋頭一把扶住。
“別說話，先跟我回去?！?/p>
她點點頭，勉強支撐著站起身。
可就在她轉(zhuǎn)身的一瞬，眼角余光似乎瞥見一點幽綠光芒，在墳地深處一閃而逝。
是錯覺嗎？
她不敢再看，低著頭跟著老宋頭往義莊走去。
身后，雨還在下，天地昏沉，唯獨她胸前那一縷熱流，越來越明顯……
她不知道的是，從今夜起，她這一生，再難太平。
蘇檀被老宋頭攙回義莊，渾身濕透，胸口如壓巨石。
她靠著墻角坐下，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可體內(nèi)那一股游走的熱流卻仿佛在驅(qū)趕著寒意，讓她竟生出幾分暖意。
“你別動?！?/p>
老宋頭低聲叮囑，轉(zhuǎn)身去灶邊煮姜湯。
他一向木訥的臉上，此刻滿是凝重。
蘇檀盯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掌，心頭一陣恍惚。
剛才那一幕——尸體睜眼、黑霧撲面、耳中哀鳴、眼中絲線……一切都太不真實。
她明明只是個逃荒來的孤女，怎么就撞上了這等邪門事？
“小檀，以后……”老宋頭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別再碰尸體了。”
蘇檀一愣：“為何？”
老宋頭沒回答，只將一碗滾燙的姜湯遞到她手里，眼神里藏著說不出的憂慮。
門外風(fēng)聲呼嘯，義莊老舊的門窗咯吱作響。
屋外大雨未歇，天地昏暗，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在黑暗中窺視。
夜深時，蘇檀躺在草席上，輾轉(zhuǎn)難眠。
胸中的那股熱流仍在緩緩流轉(zhuǎn)，每一次循環(huán)，都像是洗刷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覺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晰——能聽見遠(yuǎn)處烏鴉振翅的聲音，能嗅到泥土深處腐爛的氣息，甚至閉上眼后，腦海中竟浮現(xiàn)出白日那具孕婦尸體的模樣……
忽然，她眼皮一跳，夢中似乎有人在叫她。
“蘇檀……蘇檀……”
聲音低沉陰冷，帶著詭異的笑意。
她猛地睜開眼，義莊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雨點敲打窗欞的聲響。
她喘了口氣，以為是錯覺，正要合眼，耳邊卻又響起一聲輕笑——
“活人吞氣運……倒是稀客。”
她猛然坐起，四下張望，屋內(nèi)空無一人。
可就在她轉(zhuǎn)頭的一瞬，窗外枯樹下，一道幽綠獨目悄然閉合，消失不見。
義莊外，風(fēng)雨漸息。
而在數(shù)十里外，一位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站在山崗之上，手中符令泛起淡淡青光。
他眉心微皺，目光投向遠(yuǎn)方小村，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活人吞氣運……奇案源頭，果然在這偏遠(yuǎn)之地。”
他負(fù)手而立，身形清瘦卻氣勢凜然，一雙眸子如夜般深邃。